次日醒来,吴明打开屋门,屋外姬迁抱剑在怀,倚树而立。他抬眸望过去,头上还有清晨凝结的雾气。
有那么一变成,吴明以为自己仍在过去,仍在未曾离开的年岁。
过去那些年,偶尔——更严谨一点的话,是介于偶尔和经常之前,他早上修完功课,也会携一身水汽在树边等待。
等她出门,等她慢慢走近。
吴明有心想给他说,不需要在门口等我,做自己的事情,去看看师弟师妹。然而他的界限把控得着实是好,心中刚起这个念头,第二天乃至以后的一个月,他都不会于清晨出现,只能由着他去。
姬迁见她出来,对她点头,唤道:“师尊。”
神色如常,一切如旧。
然而时间不倒流,往事不可追,两人都心知肚明。
*
二徒弟唐梦柳和小徒弟任唯都是中午才到,一后一前,任唯刚刚扑进吴明怀里,一句话没来得及说,门外就传来唐梦柳叫师尊的激动声音。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这两年你去哪了,怎么都找不到你,你还不发个消息回来,我们都特别担心你,师尊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想你……!”
声音在唐梦柳迈进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师尊,你的灵力呢!你怎么……怎么会变成凡人!”
趁着唐梦柳震惊的片刻,任唯找到机会开口:“师尊师尊师尊!我好想你……”
“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这下可以送给你了。”她依恋地靠着吴明。
吴明轻轻拍拍小徒弟头顶,道:“另有境遇罢了,我已平安回来,何须在意灵力?”
唐梦柳明显对这个解释感到不满,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很清楚地知道吴明不会说。
至于任唯,压根没打算问,吴明一向对徒弟们一视同仁,不给唐梦柳说,便也不可能对她说。
一派和睦团圆的氛围里,吴明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反应了两秒才发现是少了姬迁。抬头环视一周,看见姬迁一个人默默站在门口。
姬迁察觉到的目光,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时,露出一个笑容。
很浅,还带有些苦涩。
*
三个徒弟都从外面回来,为避免闲得无事,吴明从仓库里翻出积灰的麻将,仔细擦了擦,摆在大厅里,和徒弟们打了一下午麻将。
金钱对她们而言无用,于是搞了个无聊的贴纸条在脸上的彩头。一轮一轮打下来,四人脸上都各自贴上了不少的纸条,唐梦柳神不在焉的,似乎在想什么事。她走神,就被贴得最多,连脖子上也没逃过任唯的魔爪。
入了夜,冉元泽再次下厨。师门团聚,一起吃饭,吴明多喝了点酒。
其实喝多并非吴明的本意,只是今天的酒格外清冽可口,她一时没忍住。
平越不赞同她多喝,但她刚回来高兴,多喝点也正常。
吴明就一杯一杯地下肚。
“你少喝点吧。”
系统开始劝我。
她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回复系统:“没关系。”
它见状,十分人性化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苦,休假期间还被拉回来加班。”
吴明:“……”
“本来你工作就不容易,一进入小世界就是好多年,回来只能休息两三周,还要填报告写报表,给领导汇报。”
吴明给自己倒满了酒,心道:“你别说了。”
“奖金还发得慢,半年都发不下来。”系统很老成地叹了口气,“没事,你继续喝,大不了重开,我马上就回去了,回去之后给你申请新的身体。”
吴明悲愤地一饮而尽,“再见。”
吃到后面,和她一起喝酒的只剩下了师兄。
徒弟们在聊天,师姐坐在一旁,仔细地擦拭本命灵剑,师兄喝得满脸通红,连头发也散乱了一些。
他突然轻声唱起了歌,调子耳熟能详,是小时候一起在大班上文化课时所学的诗歌。吴明跟着他一起哼唱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师姐也来到身边,满屋子里回荡着歌声。
吴明唱着唱着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间,听到平越送了冉元泽回去,唐梦柳和任唯回到了自己房间。
周围安静下来后,姬迁拍拍吴明的肩,“师尊?”
吴明懒得说话,继续趴着,枕在手臂上放空脑袋。
姬迁见她不应答,扶她起来,送她回去。吴明站起来后推开他,摇摇晃晃地撑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
“师尊,你小心些。”姬迁如此说,跟在吴明后面。
吴明行如乌龟,手脚无力,脑袋发热,但觉得自己很清醒,思路也无比清晰。为了验证自己到底有没有醉,她还默背起乘法口诀、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等知识,最后一个人,成功回到了房间。
姬迁全程跟着她,看到吴明躺下后,停在门口,转身就想走。
“别走。”吴明叫住他,“我有话要问你。”
床铺太柔软,她有点舍不得起来,不过门口还站着大徒弟,就强迫自己坐直面对他。
“你不会入魔。”吴明语气笃定。
“为何?”
“因为……你是个好人。”吴明严肃道。
姬迁眨了眨眼。
吴明继续说:“你不是入魔的苗子,你——你师妹才是,因世间规矩,她一直约束自己,不做恶事,但她一直能从他人的痛苦中体会到愉悦。你不一样,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过去,我认为你是好人,如今也是。”
姬迁听完,表情不变,无喜无悲。
吴明怀疑他在觉得自己在说胡话,因为喝多了酒,瞬间激起了好胜心。
她走到姬迁面前,伸手按住他的头,姬迁顺从地低下去。
吴明俯视他:“你不这么认为吗?”
姬迁道:“我已做出大逆不道行为,师尊何以得知我没有变化,是好人?”
大逆不道的行为?
吴明脑子迟钝,反应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囚禁,摆摆手,放开姬迁的头,“你想放我走吗?”
他停顿了一下,“想,也不想。 ”
“为什么想又不想?”
“我想让师尊永远和我在一起,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若是我强求,只会让师尊对我心生厌烦。”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艰难。
姬迁颓然道:“我怕……我不敢看师尊,我怕从你眼睛里看到厌恶。”
“你希望什么?”
夜深人静,借助房里蜡烛闪动的光,姬迁微微变化的表情被吴明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我希望师尊能爱我。”
“你囚禁了我,始终不愿对我做什么,连和我多说几句话都不敢,你怕从我口中听到你不愿听的话。但若是直接放了我,又觉得以后再无法困住我,我会离你而去。”
他流露出些许落寞,“是,师尊说对了。我就是一个如此软弱的人,无法克制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以至于陷于如今这种不进不退之处境。”
吴明直接指出来:“可是你不应该把我也置于你所处的境地。当然,我看出来了,你在后悔。后悔这么做。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你对我产生了感情,这与我无关。若人人喜欢我,我人人都回应,岂不是要分成无数块。”
“是,师尊不必回应。”
“你要明白,你的喜欢是你的感情,而不是我的。你不能,你不可以拿来要挟我!”他张了张嘴,吴明语速加快,一口气说完,“你想说你没有要挟我,那你今天做的什么表情?你师弟师妹都还在,他们心思敏锐,难保不会看出来!”
姬迁垂眸,好半天才说:“抱歉,师尊。”
这个反应让吴明更气,一怒之下,把他推到墙边,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按墙,问:“如果他们看出来,我还何必在师姐师兄面前隐藏,昨天把你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不是更方便!你现在做出一副委屈样子是给我看的吗!”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烛火很应景地颤动两下。他默然了很久,嘴唇颤动,翕张着吐出一个字。
“我……”
吴明不想听。
她只觉得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让她厌倦,让她头晕目眩,于是亲了上去。
姬迁的嘴唇冰凉柔软,像果冻,像棉花糖。
*
第二天,吴明麻木地躺在床上装死,姬迁在一旁呼吸均匀,睡得很沉,一只胳膊环搂着她,上面还有牙印。
她大约躺了半个小时,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惨痛事实二十九分钟,现在仍然不能接受现实。
吴明鼓起勇气,想挪开大徒弟的胳膊,但他温热的肌肤像是要把她电到一般,始终是没办法拿起。
还在犹豫间,姬迁睁开眼睛。
离得近了,就能看出他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的,带了一点褐色,在清晨的光下,十分澄澈。
姬迁说:“早。”
他坐直,乌发如绸缎一般披散开,被子从他肩上滑落。他静静地凝视她,眼神不像是昨天上了床,像她们不过是师徒之间纯洁、友爱地在同一张床上单纯地睡了一觉而已。甚至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依旧是那种平静中带有阴郁的神情。配合着胸膛上清晰可见的牙印,一些隐秘的、不能与外人道的画面和声音开始在吴明脑子里翻腾。
她控制自己,把视线从姬迁的胸膛上移开,开始胡言乱语:“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
姬迁颔首道:“是不错。”
吴明:“哈哈哈哈是啊阳光真好啊,你看天都亮了。”
姬迁:“师尊说得是。”
吴明:“我昨天晚上和师姐师兄约了今天一起去逛逛我就先走了你随意。”
她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去,很想把被子扯在身上裹紧自己,可是姬迁还坐着,他也没穿衣服,她只好**着从衣柜里翻出新衣服穿上。
第一层布料上身后,吴明陡然舒了一口气,仿佛只要穿上衣服梳好头发,就能抽离昨夜余留下的尴尬与无错。出门前转头看他,姬迁姿势没变,坐得很挺拔,只是头渐渐垂了下去。
他的侧脸白皙光泽,如上好白玉,侧脸露出的嘴唇柔软富有弹性,等吴明反应过来,眼神已经落在了他红润的双唇上,黄色废料又猛烈地冲击脑袋。
吴明扶住门框,尽可能平静地说:“你……早些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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