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可以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薄她，一边又用疏离而又礼貌的语气称呼她为“唐小姐”。还真是，双面人啊。
还不及唐慕言吐槽什么，楚落溪就把她拉进了车里面，和她一起坐在后座。等吴晨坐在驾驶座位她假笑道，“所以，我是来给你们当司机的？”
副驾驶的文档资料还留在车台上，吴晨顺便把那档资料扔到车后面，因为她看楚落溪最近一直抱着它看，甚至有的时候这叠资料都会莫名变厚，她猜应该是又有些补料给加进去了，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她直接扔到了楚落溪身上，然后吴晨发动引擎，问后面两人，“去哪里吃？”
楚落溪拿起那份资料放在腿上，先问唐慕言，“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楚落溪的确对临城不熟，平常也是吃外卖，吴晨就不用说了，她是从首都来的，比楚落溪更不熟。也就是说导游不是邀请她的两人，而是她自己。
深知这一点，唐慕言不假思索的说，“前面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有一家我很喜欢的火锅店，姐姐和教授可以接受吗？”
“可以啊，我也喜欢在冬天吃火锅。”吴晨很快就答应下来。
反而楚落溪微微挑眉，问唐慕言，“火锅一般麻辣汤底比较入味，你又不能吃辣的。”
“哎？小唐不能吃辣的？哎？为什么楚大小姐你知道？”吴晨边开车边通过后视镜问后面两人，心里嘀咕，真稀奇，她和唐慕言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专心开你的车好吗，吴教授。”楚落溪毫不客气的回绝她知道答案的权力。
……她不是教授，她只是一个任人使唤的司机而已，她就默默低喃，“小气，魔鬼。”
唐慕言听见了，觉得好笑，“教授，我之前喝酒胃疼过，所以不能吃特别刺激的。”
“这样啊，那还能吃火锅吗？”吴晨紧接着问，她觉得她快换神了，把唐慕言换成她的神吧，替她镇住这个表里不一的恶魔。
“没关系，他家有鸳鸯锅的，肉菜也很新鲜，想带你们两去吃吃。姐姐，现在呢？同意了吗？”
楚落溪点点头，“那就听你的。”
如唐慕言所说，过了两个十字路口便有一家火锅店，火锅店人也不少。三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吴晨拿着服务员送来的平板滑来滑去确认菜色和底料，“我很久没吃火锅了，自从出国之后便没有再碰过，就连回国以后也都是一些酒宴肉宴，都吃惯了。那我们就点鸳鸯锅了?”
平板交出去，唐慕言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火锅上，她身子向前倾，双手折叠在一块放到桌子上，然后看着楚落溪，“你说有事情找我，不会单单只为了请我吃饭才是。”
清澈锐利的眼眸对上楚落溪不经意间的瞥视，唐慕言目的也很明确，她一点也不啰嗦，所以楚落溪开门见山，“说的是，我这里接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她从风衣口袋拿出几张照片，正对着唐慕言的方向把它们放到桌子上，照片折叠在一块，唐慕言只能看到第一张照片，是个戴墨镜的健壮男人。
楚落溪继续说：“认识他吗？”
唐慕言拿起这些照片，翻开了下面几张，有好几张照片人物都不一样，她看着第一张照片左右端详了一下，然后得出结论：“认识。”
“不过不熟啊。我知道他，但我不了解他。姐姐找我是为了他？”唐慕言把照片放下，面上带着疑惑问她。
“他叫邢凯，是邢大家族目前的掌权人，是邢氏企业的董事长。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叫邢德，五年前就死了，一个叫邢鸣，目前是位小有名气的律师。”
唐慕言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她知道邢家，临城能呼风唤雨的一个大家族，她知道邢家有个邢凯和邢鸣，但是她不知道邢家有个叫邢德的人。
“邢鸣没什么好说的，靠着家族关系在他们那一行混的很不错。我来找你，是为了邢德。”楚落溪的语速缓慢，像在一步步引导着唐慕言。
吴晨在一旁都看呆了，她自己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楚落溪要找唐慕言，她真的以为她是单纯请她吃饭，现在这是在审问？和言细语地审问？真是第一次啊。
楚落溪把桌子上照片一一散开，拿出其中一张，里面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剃着一个小寸头，脸上裂出一抹笑，灰色西装里穿着T恤，高高举起拿着烟嘴的右手。唐慕言从男人裂开的嘴角就能看出来，这人在狂妄的哈哈大笑，她问，“他是邢德？”
“是的。”楚落溪点头的同时也回复她。
这张脸越看越邪恶，越看越觉得他猥琐，一张不帅却让人印象深刻的脸，慢慢的，她好像觉得有点熟悉。唐慕言蹙眉，又舒展，接着盯着照片挑眉，然后莫名其妙笑出来。
楚落溪被她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搞得有些懵，看着她笑自己又有些想笑，伸出手戳了戳唐慕言的额头，“笑什么啊，想到什么了？”
唐慕言被戳得回过神，又有些无奈，她对楚落溪偶尔冒出的轻薄一点办法没有，所以会误会的对吧，看吴晨教授那样的表情她都觉得教授快误会了。
教授不是误会了，她是确信了，这两人就算否认也没用了。
“我知道他，原来他是邢家人啊。”
“原来他是邢家人？你不知道他是邢家人？”
“五年前死的。”唐慕言没有接着楚落溪的话，她托着腮边思考着继续说：“那大概也是在五年前，我参加了一场爸爸朋友的画展，遇到的就是他。他当时直接跟我来了一句，要不要做他女朋友。我没同意，但是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能遇到他。有一天他可能实在忍不住了在我回家的路上埋伏我，带着两个黑脸大汉，然后他们估计没想到我直接在站牌底下停住坐上了公交车。他们没有死心，第二次就变聪明了很多，知道在车站牌前拦住我了。但是那三个人的追击能力和反侦察能力不是很强，我早发现他们了，我也不会蠢到做待宰羔羊。所以，他们反被我带的人打了，手下的有点重，中间的瘦男人也经不住，腿就被打断了。还是我叫的救护车。”
楚落溪顿了一下，问：“他们在哪里拦着你的？”
谁知唐慕言轻笑，一双亮眼绕住楚落溪，“姐姐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在旁边看着？”
眉眼一颤，唐慕言很敏锐。
“确实不巧，我在一个巷口被他们拦住，也是在同样的巷口他们被打断了腿，我是在旁边看着，不然出了人命就不好说了。”唐慕言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并不慌张，不，她一点慌张与阴影都没有。回忆时也没有被尾随的恐惧与不安，就像在回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楚落溪想，如果她没有这么强的反侦察意识，如果她没有发现有人尾随着她，如果那天她没有让人跟着她，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唐慕言是不是现在也不会坐在她对面和她风轻云淡的对话，如果这个词很强大，可以寄托美好，也可以让人在事后重新慌张。
“邢德没有再找你了？”
唐慕言摇摇头，“没有，之后他就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楚落溪沉默了一会，唐慕言没有给她思考的多余时间，转而攻守易型，“现在换我来问楚小姐了。”
楚小姐？楚落溪皱眉，抬眼刚好看到唐慕言好看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依旧清澈明晰，她没办法，她只能接受，“好，你问吧。”
“邢德五年前就死了，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楚小姐竟然找上了我，而我和邢德唯一的交际就是这个了，楚小姐消息很灵啊。那我来猜一下，你来这里是为了调查邢德死亡的事情，他的死是有蹊跷的。楚小姐是觉得我在嫌疑人之中吗？”
楚落溪摇摇头，反而又点点头，笑着解释，“你有能力杀害他，或许也有一点动机，但是没有这个必要。你有太多折磨别人的方法，而不是选择让他死亡。可是，你同样也有这个实力。邢德这个案子如你所说，他死于一场意外电力爆炸，死的蹊跷，但却没查出什么来，邢家那边已经施压，最后的结果还是意外。邢家对于这样的结果不可能会满意的，就算找一个替罪羊出来也好过这样直接判一场意外死。知道原因吗？”
唐慕言认真听着，也专注看着楚落溪，但她没有回答。等了一会，楚落溪见她没有回复的意思，转而自己说，“查不到，或者不能查。如果这场案件更加偏向于一场意外而又有人在引导这就是一场意外，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警方想要的答案时，结果不言而喻，这就是一场意外。邢家那边施加的压力没有用，因为有另外一股势力在警局形成了一个保护罩，他们比邢家更强大，更有实力，也更聪明。可是，再仔细一想，又有谁有这个实力包裹住盛行百年的邢家事业呢？”楚落溪盯住唐慕言，试图从她的一言一行中发现些什么，唐慕言的嫌疑很小，但不是说没有。
“唐小姐，我要的不是罪犯，我要的是真相。”楚落溪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是为了邢德来查这个已经遗失五年的悬案，我只是想知道其中邢德仇恨关系建立的基础，如你所见，我接受到一份新的工作。我的委托人和邢德曾经就有过矛盾，我也正巧查到他的身上，他离奇意外的死亡会让我的调查停滞不前，所以我来跟你打听消息。”
说真话往往更具信服力，而楚落溪说的就是实话。
“对不起。我只知道，他被送去医院之后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只要他人不死，邢家就不敢闹唐家，换句话说，就算他在我这里死了，邢家也没有得到答案的资格。”是，唐慕言是唐世诚的独生女，别说邢德了，就算是邢凯在她手上死了，她也有很多方法堵上别人的嘴，身世给了她这样的资本，而她自己的聪明才智也给她提供了资金，“但是邢凯的手好像没有被捆住，不是照样把手伸到了你委托人身上吗？”
楚落溪瞳孔一缩。
吴晨仍然蒙蒙圈圈的，听这两个人的话题总是跳的很快，一开始提的是邢德，现在突然又提邢凯了。她真的很想打断这两个人，然后说能不能好好吃个火锅，吃完你两再找个隐蔽的地方再谈好吗？
“如果有人是害死邢德的凶手。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查不到自己身上的，一种是本来有势力后来却倒台了的。那姐姐的委托人又是哪一种人？”
“您好，您点的菜单在这里，我们把菜一次性上齐了，请问还需要什么吗？”两名服务员端着两大盘子上来，中间的服务员把单子放到沙发旁的柜子上。
来的太是时候，楚落溪退靠在沙发，任凭服务生把菜系一个个排好。
吴晨见两个人没有动作，自己对服务生说了谢谢，有需要会再喊你们的。
“哎，好了好了。”吴晨拿出公共筷，把一些肉菜肉串放进两边的锅里，很随意地说，“你们两还可以再聊一会，等煮好了我们再开始吃吧。”
“……”
谁曾想楚落溪却拒绝了，她笑着，眉眼弯弯，也帮吴晨下下菜涮涮锅，“我想知道的已经结束了。感谢唐小姐的配合。接下来就吃饭吧，我和吴晨教授从早上饿到现在呢。”
唐慕言双手拖在下颌骨上，盯着楚落溪站起来把一样样的菜色放进清汤锅里，又看了楚落溪老半天，刚张开口问道:“姐姐，我的问题……”
没等她说完，楚落溪就拿着筷子的方形顶端抵住了她的头，让唐慕言原本的话语突然卡在了喉咙里面出不来。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机会，楚落溪又贴近她的耳朵，几乎只有一指的距离，她缓缓低声道，“唐慕言，我真的很想要你。”
唐慕言眉目一颤，那双抵住她额头的筷子像传递了什么电信号，直直刺激她的心脏。刚才的问题突然就随着信号的传递消失在大脑之中，转而就是一片空白。
没等唐慕言再回神，楚落溪就已经退去了手，继续在锅里涮了几下，然后又在吴晨旁边坐下。吴晨知道她们两刚才说话了，但真没听见说得什么。
“结束了？那我就先喝个啤酒吧。”吴晨拿起旁边四瓶啤酒其中之一，啪嗒一声打开，话匣子也打开了，“我也好久没喝到啤酒了，平时上完班之后会有应酬，一般都是在那里喝酒，然后我回家根本就不会再碰了。我记得我出国之前啤酒是我必备的，不会醉还能消愁。国外的啤酒还不正宗，怎么喝都是甜甜的。我跟你说，小唐，你以后如果应付酒局能不喝就不喝……”
唐慕言笑笑，算是回复吴晨了。她有些累，应付楚落溪让她略微疲惫。倒不是今天楚落溪问她这么一些问题的原因，当人在面对心跳加速的事物时，她们的心思会明显被分散，血流速度一旦加快，意味着呼吸频率需要加快，意味着耗氧量会增多，需要更多的能量。
就像一个上课不会回答问题的小孩子被叫起来阅读课文，脸红会让他更容易出错，紧张会让他结结巴巴，坐下去之后他会喘口大气，深呼吸或者抚摸自己的心口。唐慕言现在就是这样的境况。她甚至觉得今天吸取氧气是不是太少了让她快要晕倒。
她对楚落溪永远都会有主观上的感受，她面对楚落溪容易缺乏客观的分析。
“别发呆了，牛肉丸差不多了。”楚落溪拿着漏勺从清汤锅底捞出来好几颗丸子放入唐慕言碗里。
唐慕言机械般点点头，拿着筷子准备吃。
又被楚落溪立即阻止，“等等，烫。怎么一上来就吃，过会的。”
“噢。”对，它还呼呼冒着热气呢，唐慕言大脑有些待机，她也有些烦躁。
……
漆暗无比的阳台，鲜血不断从墙壁中渗下，逐渐浸泡住男人的整个身子。楚落溪冰冷注视着挂在墙壁上的血袋，嫌弃地用酒精纸巾擦拭自己捅破血袋时沾染上的右手血渍。没有人的意志力是坚不可摧的，因为坚不可摧的人在楚落溪这里永远都是死人。
两个男人被血袋逐渐淋湿了整个身体，在不受控制的自主颤抖下，再次睁开眼睛完全是模糊一片，从鼻腔吸入的空气都是令人作呕的。高级中枢发晕，男人逐渐头昏脑涨，感到意识不定。
“你叫什么？”
“陈生……”男人机械般地回答。
“你呢？”
“胡褚时……”
“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吗？”
“萧……萧笙笙……”
“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你们吗？”
“我们是……主谋……”
“你们是主谋？那邢凯是什么？”
“邢凯是……邢凯！”
男人突然回神，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模糊的女人面庞，“你……你是谁！”
“你们得去告诉邢凯啊，让他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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