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只剩三天时间，你会做什么？
“我会把我家的小猫送给一直想要它的邻居，再把自己的积蓄全部花光，一跃而下，不用阎王爷来接，我自己过去。”
高中的费车奉在某短视频的评论区底下这样说着，心里却未起丝毫波澜，平静的面容更是浮起一抹淡笑。
这是玩笑话，他也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怎么都不会想到，二十八岁的他，会被胃癌害得痛不欲生。
那日费车奉下班，已是深夜二十一点，工作岗位上也只亮了他桌边一盏灯。
黑漆漆的办公环境让他有点晕头转向，腹部的剧烈疼痛让他消瘦的身体支撑不住桌面，瘫软的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醒来，已是上午九点。
安静的环境令费车奉不太适应，他眯着眼睛忽然一瞥，瞧见了挂在铁架子上的医用吊瓶。
没等他反应过来，病房门咔哒一声，走进来一位医生。
这位医生跟他也算是个老朋友，他年轻帅气，路过的女孩们无一不是一见钟情，可他脾气却古怪得很，对旁人冷漠，对他却是恨不得一车撞死。
“又见面了。”费车奉日常打趣，“你们医院的床板还真是硬，睡得我脖子疼，要不你写个申请……啊呀！！疼，疼啊！”
宋再冉收回掐他大腿肉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回复：“你再这样，我真的会在手术台上给你来个大卸八块！”
费车奉傻笑：“宋医生，你是医生呀，这么做可就是草芥人命了哟。”
宋再冉眉头皱起，瞪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什么事，垂着眼眸，欲言又止。
费车奉看得出来，左手牵来宋再冉的手，握着磨蹭他的手背，望着他的眼神，带着点盼望。
“我的胃……是不是该换了？”
听到这句话的宋再冉无奈开口，让挣扎在深渊边缘已久的费车奉彻底失去了希望。
宋再冉因工作离开，费车奉也在他走后不久，狠心拔掉了手上的针管，收拾东西走去前台，态度强硬地给自己办理了离院手续。
当天下午，他辞去了以前不敢离职的工作，在银行取款买下了从前看得上却一直在犹豫的小房子。
七十多平米，两室一厅，足够他一个人生活几个月直到死。
简单置办了点家具后，他开始学起网上的摊主。一边体验悠闲的日常生活，一边缓慢的等待着生命的结束。
第十二天，费车奉接到了宋再冉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这个时候，他正要给一位背着书包要回家的小姑娘做煎饼果子。
“喂”字招呼声还没喊出口，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就已经吊起了他的胃口。
费车奉赶忙给小姑娘退钱，指使着她去隔壁摊。
“喂再冉，还在吗？”
须臾。
“在，我在。”
听见电话那头有了声，也安静了许多，费车奉连忙问了一嘴。
怎料对方不但不回应，还教训起了他。
“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工作不做，出去摆什么摊？”
费车奉叉着腰的手悠闲地放进裤袋。
他看着路边的车水马龙，叹了口气。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撇着嘴回答，跟倔犟但又不得不服软的孩子一样，“你不都说我这治好的几率不大么，出来耍会儿又不怎么着。”
这可把宋再冉气得直接炸了毛。
费车奉倒是一脸无所谓，毕竟隔着屏幕又不能伸手打他。
“好了好了，别生气，”费车奉及时认错，忽地想起那头的嘈杂声，再次询问，“你那边又医闹了？”
宋再冉扭头瞥了一眼身后幽长安静的走廊，烦躁地皱着眉头，点着头老实道：“嗯，跟个喇叭一样，吵死了。”
电话那头传来费车奉抿嘴忍耐的笑。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费车奉嗤笑，加重语气强调，“为了你这通电话，我可是丧失了一位小顾客，你总得拿什么补偿我一下吧。”
费车奉笑嘻嘻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结果传来的是挂断的声音。
他笑着，不自然地收起手机，心里空落落的。
宋再冉跟他同所高中，毕业后同个城市，上的却是不同大学，不同专业，但两人的联系却从未断过。
费车奉是个孤儿，而宋再冉就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样，让他特别珍惜这段情谊。
兴许是临近了死亡，费车奉开始变得敏感，生怕一句话毁了这段持续了十年多的联系。
一声吆喝掩盖了他心上空落落的缺口，费车奉转身就投入到了小吃摊贩的工作之中。
傍晚七点，收摊回家的他看到了宋再冉六点半给他发的消息。
「老地方见，明天我放假。」
彼时，空落落的心突然被人填得满满当当，还溢出了点来。
费车奉开心的回复了一句“好嘞”，接着便高兴得在三轮上放起了DJ，边开车边嗨唱。
夜晚是最容易做小吃生意的。开着吃货们心心念念的餐车，停到自己的摊位上，左右都是不同吃食的摊主，还没开摊就有人在旁等待。
但即便如此，费车奉也并未想过做半夜的生意。毕竟，他也就这一条命，所剩下的时间也不允许他再霍霍了。
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小吃街中，再拐个弯，就到了那家熟悉的烧烤店，还见着了熟悉的老板和店员，还有那香喷喷的烤肉味。
“来了啊。小宋说给你俩预订一桌，最里的，他说待会儿就来。”
老板是个四十奔五的中年人，面相憨厚老实，待人特别真诚热情，老板娘也一样，可惜她是个哑巴。
老板娘引着他去了那预订的桌位，用手跟费车奉打着招呼。
老板娘用手比划着：你在这里先坐着，要是饿的话可以先点，垫垫肚子，免费的，送你。
费车奉觉得不太好意思，腼腆着婉拒了。
但老板娘倒是觉得无所谓，在宋再冉后来点单的基础上，额外送了点串着的蔬菜肉类，还有两罐啤酒。
两人感激不尽，店家与客人的关系也更加紧密了几分。
喧哗的城市在夜晚更显繁荣，高楼耸立，灯火阑珊，在这块小小角落，两位年轻人脱离繁杂的工作，一头扎进烟火人间，倒是更有朝气了。
宋再冉闷了一口啤酒下肚，皱起的眉头难掩心中烦闷。
“怎么了？”费车奉看得清楚，撸着串问他，“医闹还没解决啊？”
宋再冉垂着眸子摇头。
费车奉打趣道：“不是？那难道是因为我？”
宋再冉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泛着亮光的眼睛里仿佛有说不清的话，可一到嘴边，就什么都说不出口。
费车奉秒懂，看眼神好像的确是因为他。
“我没事儿，不用着急我，不就是几个月的事么，那个什么，”费车奉装作古代书生般读书那样，摇头晃脑，“‘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嘛。”
这可把宋再冉气着了。当着医者说这话，的确有点不礼貌。
费车奉秒怂。
“再让我听你这么说，小心我跟你绝交。”宋再冉瞪着眼睛警告他，费车奉看他这架势，像是来真的。
他立即放下肉串，举双手投降：“不会了不会了，保证没有下次。”
看着挺真诚。宋再冉暗地里叹了口气。
手里的啤酒喝了两罐，宋再冉就半醉了，费车奉看着他红彤的脸就忍不住笑。
他先去柜台结账，又回去拖着又菜又爱喝的宋再冉打了个滴滴，亲自送他回家。
“才十八度左右的啤酒能喝成这样，也没谁了。”
费车奉扶着宋再冉艰难的开着他家的门，一声响亮的开门嘀嗒声算是救了他一命。
宋再冉酒量差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人家脾气犟拦也拦不住，索性就让他喝，喝多了也能涨涨酒性。
费车奉看着躺在床上的宋再冉，心里使劲安慰自己“没事”，正要离开时，床上传来了几声动静。
哼哼唧唧的，还皱着眉。
费车奉看着床上睡觉不老实的宋再冉，自觉行动。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了。
他先在浴室放温水，又找出宋再冉的睡衣放在一旁，接着抱起昏沉的他就往浴室里走。
一个好好的夜晚，又累得跟加班的社畜一样。
早晨七点，费车奉的生物钟准时响起，紧接着还有手机铃声。
他皱着眉头睁开惺忪睡眼，偏头一看，宋再冉正半蹲着看着他。
这就像被监视了一样，有点恐怖，恰巧两个人的眼神又撞在了一起，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宋再冉迅速起身，费车奉也从沙发上坐起来，两个人就跟没事人一样各做各的。
屋外斜阳明媚，云淡风轻，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费车奉收回投向落地窗外的视线，转向吧台看着宋再冉。
宋再冉穿着昨晚换上的一套纯白的绒毛睡衣，身形挺拔，慵懒随意，头顶的短发凌乱却不显眼。虽说费车奉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可宋再冉的独特气质确实是他羡慕不来的。
“洗漱用品已经给你准备了，卫生间里也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宋再冉边盛粥边说，“出来喝碗粥，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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