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的房子是很拥挤的。
最起码魏殉道是这么的认为的,这少爷在徐翊身后进了门,就看着一个带着团徽套着校服的小孩蹲在兰草边上看小猫,见着生人也不打招呼,只是专注地撸着猫。
那只小狸花蹭着小孩的手掌,呼噜呼噜地哼着。
魏殉道知道这个小孩,徐家一代目前公认的最有实力的后生,烬术走的御兽方向,上至老虎下至飞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驯服的。
叫什么来着....
“徐重文。”徐翊也一路无视过那个小孩:“我堂弟,徐重文,御兽。目前据我所知干过最成功的事情,就是在我堂哥追我堂嫂的时候,指挥约会地点的孔雀对着我堂嫂开屏。”
那只狸花和小孩都同步看着大踏步走过去的徐翊,狸花猫弓起背对着他哈气,似乎也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啊对,重文,可以再指挥着你那些好朋友对我干点什么,毕竟医药费是你家出的。”
魏殉道在身后听得嘴角抽搐,刚想说你和一个孩子纠缠什么。就迎面撞上了从暖帘里出来的中年女人。
“伯母。”
“啊.....今天回来的倒是早。”那个中年女人长得并不和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刻薄,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完全,伸着脖子往后看:“诶呀,魏二爷。”
态度不算很好。
其实也是对的。
对于当年的徐家祖宅火灾,无数人都认为出现在那里的魏氏师徒完全不合理,而且火灾一结束,魏殉道就顶替了他师傅的位置。
江湖上对这件事阴谋论可太多了,要不是请出来烬术为“回溯”的徐阔年,这事都说不清。
至于为什么信了徐阔年——
他是徐宣景的小弟弟,也就是徐翊的二伯父。
当年长子徐宣景在徐家上下深得人心,后头两个弟弟都很喜欢他。次子就是如今收养徐翊的徐诚日,最小那个,就是徐阔年。
魏殉道听到的版本是全家和睦但是不包括老二老三。长子如此优秀自然深得人心,可惜老二老三年龄相仿,能力相近,自然活着活着就成了针尖对麦芒。
徐宣景死的那天,就是徐家主家崩裂的开始,徐家侧支崛起的源头。
老二老三先是为了争夺徐翊抚养权大打出手,最后差点让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争夺家主权位,好险没把孩子给杀了才熄火和谈。
当年徐诚日好不容易结了婚,孩子上小升初的关节眼上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抚养徐翊。逼得大伯母赵英不得不退步,就此徐翊落在了一个奇怪的家庭里。
是的,徐阔年当年还是个青涩的单身汉。
谁能想到这人输在了没有稳定家庭这个条件上呢。
自此以后老三更是看不惯老二,俩人就此以后就像是不认识一样,虽然住着的地方隔三差五就要见一面,却是十几年非必要不说话。
魏殉道知道这位大伯母赵英,她实在是太出名了。
大多数的继母,或者说抚养非亲生孩子的母亲,都会或多或少做一个贤惠宽容,视如己出的名头,唯独赵英毫不掩盖自己对于这个小拖油瓶徐翊的厌恶。
他和魏棋对视一眼,似乎都能从彼此眼里看出来那种叹气的态度。
爱乌及鸟,能和一个男人生活在狭小的巷子里十几年。
那对于徐翊的不满,对于自己婚姻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孩子,对于大好年华中失去的浪漫......
或者说对于一切的恨,又何曾不能转移到魏家这群嫌疑人身上。
徐翊却像是没事人那样,丝毫不在意这群人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跟在赵英身后掀开了另一侧的暖帘:“伯母,刘叔停车去了。”
“停车去了.....重宁?重宁!”赵英放下搪瓷碗,在围裙上擦擦手,对着那个层高一看就很低的二楼喊了一声:“带着小婷下来吃饭!”
“诶,诶妈,来了!”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一下子出现在狭小的楼梯上,感觉比徐翊略微大一些。
这个应该是徐翊的堂哥和堂嫂,徐重宁和林羽婷。
魏殉道缓慢地把脑子里的资料和现场的人对上,那边那个头发有些白了,穿着西装,但是依旧不怒自威的长者是徐诚日,跑进来的孔雀开屏....不是,被徐翊带歪了,那个是徐重文。
徐翊在他身边像是变魔术一样拉了个凳子出来招呼他俩坐下:“距离吃饭还得混乱一会呢,你们来的太匆促了,昨天晚才告诉我们。这边有几家饭店已经不好定了,伯母干脆就自己做了。”
魏殉道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又看看坐得四平八稳的徐翊:“这凳子......”
“哦,折叠凳。”徐翊站起来,转身拎起来翻花绳一样折了两下,就把它变成薄薄的一块板子,轻轻巧巧地塞进了墙壁上的橱柜里。
好神奇的玩意。
家大业大的魏殉道从来没见过。
还没等魏殉道给人研究明白,就迎面走来了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屋子里乱哄哄的也没人管他,直到徐翊重新把凳子抽出来,展开塞到他手上,就这么平地一声惊雷地喊出了口——
“二伯父。”
忙着拿碗筷给老婆打下手的徐诚日立刻放下来手里的东西,像是要毁尸灭迹一样地把碗筷往赵英手里塞。兄弟俩一个西装革履正式地像是要出席联合国会议,一个汲着拖鞋穿着老头汗衫就过来了。
你真的很难说这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赵英对于这个抢小拖油瓶的弟弟没啥意见,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说了句:“阔年,要吃饭的话自己去拿碗,厨房老地方。”
徐诚日就没这么好脾气了,盯着自己这个弟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啊,稀客。”
他身后哐当一声金属敲击声,众人回头一看,是赵英面色不改地用饭勺打了一下电饭锅内胆:“诚日,贵客还在呢。”
贵客,指的是快要从众人眼神中消失的魏殉道和魏棋。
徐翊在一边偏头抬手,瘦削的十指笼罩着颤抖的嘴唇,似乎是想笑。被眼尖的小孩哥徐重文逮了个正着,只能又放下手来,懒散地翘起二郎腿,扬起下巴和那边正在维护自己母亲权威的小孩对峙。
真是要命。
魏殉道皱了皱眉头,他还是不能习惯这种要人命一样的诡异家庭氛围,现在他更想去单挑偷渡忘川的厉鬼。
魏棋的智商大概率是没有魏殉道高的,但是好在情商这方面勉强弥补了这一缺陷。那重音的贵客一出来,他就知道大概率不仅是对于他们魏徐两家渊源的不满,更大概率还有对于“提前一天通知要来”的不满。
魏棋起身走上前去:“哪里算什么贵客,冒然到访,实在不好意思。”
魏殉道一般在为人处世上都是跟着魏棋干,一般出了大错再给魏棋用武力值兜底。看着魏棋自来熟一样给赵英打起了下手,离开凳子就也要跟上去。
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回头看着徐翊,对方面带笑意,目光也依旧没看他。只是那手指在他想要继续抬脚的时候加重了两分力道,唇齿微微一动:“坐下。”
“......”·到底有些尴尬,魏殉道甩了甩手。但是徐翊的手就像是粘在了上面,随着他动作了几下,那双眼里面的笑意只增不减。
随他去吧。
魏殉道破罐子破摔地被他摁回去,脚腕一交叠地就坐在了折叠凳上,常年冷着的一张脸硬是把凳子坐出来皇位的感觉。
那人却是不老实,只是凑近了些,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微微颤动,倏尔,眯着眼笑了。
他眼尾折出一点细微的弧度,微微翘着勾起来,就像把勾子一样,在魏殉道心口勾了一下。
那边的人间烟火饭菜飘香在一刻似乎消失了,只留下鼻尖几乎对着鼻尖的吐息和心跳。魏殉道不知道徐翊要做什么。
皇位上的陛下莫名多了些心虚和局促,就这么无意识的归顺了钳制着他的佞臣。
虽然这人不明白自己在局促什么。
魏棋从来不是什么情商出类拔萃的那种人,他见自家二爷没来,叹了口气,融入了打饭大军里面。
魏殉道眉心跳了跳,他不太明白徐翊到底想做什么,却能看到徐翊和他那个伯母之间的,若有若无的暗流涌动。
赵英老了,松垮下来的皮肉遮住了一部分眼睛,她带着那种笑意看了一眼打饭的人群,和魏棋说了两句话,转眼就从眼皮底下看过来。
魏殉道霎时间就明白了,徐翊那种淡漠的,似笑非笑的笑意和谁学的了。
如果说徐翊的笑是绵里藏针,赵英对于徐翊的笑几乎就是**着的恶意。魏殉道很少有在人身上看到这么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恶意。
嫌恶,嘲讽,轻蔑。
笑是一样的,但是含义是不一样的。余光中,他能看见徐翊只是维持着那种表情,又这么回望过去。
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的,是穿着老头汗衫的徐阔年。
他从小是公认的不如他那死对头二哥,年少时期就对得起他名字里那个“阔”字。不是说他多有钱,而是说他心大,啥事都不往里放。
包括但不仅限于他现在和看不懂眼色一样,走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徐翊的肩膀。
徐翊眯了眯眼睛,乖巧地冲着他乐了一下:“二叔怎么有空来了?”
“听说魏先生他们来了,就顺带着过来看看你。”徐阔年从那个老头汗衫上手缝的口袋里拿了点芝麻糖:“门口碰到了,想着你爱吃,给你带点。”
徐翊麻溜地接过来,打开包装就往嘴里塞一块,手上掰一点递给他徐阔年,另外一块顺势塞给了皇帝陛下。
“尝尝,好吃的。”
魏殉道其实不太吃这些小零嘴,他垂着眼,无端想起来小时候师傅拍着他的背,揪着他的耳朵气急败坏地吼他:“你吃完零食你还吃不吃饭?”
自从他师傅在那十四年前的大火里走了以后,他再也没吃过小零食了。
那双手晃了晃,捏着那块芝麻糖摇了摇让他回神:“诶!烫!快吃快吃!”
魏殉道就干脆利落地咬在嘴里,其实不烫。
挺甜的。
当一个场合里要谈事情,加上这个场合里男人偏多这个条件,就能自动触发喝酒这个选项。
按道理来说,魏殉道和魏棋这种谈话,对面怎么说坐的也是徐翊。可问题就在于徐翊空有个名头。
这个家里最小的就是徐重文和他的那只猫。他年纪小,心思却看明白一些事情,就好比他现在瞪了两眼往魏殉道对面挪动的徐翊。
徐翊侧头看过来,又龇着牙乐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就要往魏殉道对面坐。
也不知道那他那好叔叔徐诚日怎么想的,端着碗在壁橱上帮着赵英打完饭,一个没站稳,屁股结结实实地抢先落在了那张凳子上,又立马站起来,似乎都没注意那样继续帮着赵英端菜。
徐重文明显松了口气。
魏殉道只觉得头疼。
这满屋子里有好人吗?
明显不对付的徐家二兄弟就算了,怎么还轮上亲叔叔开始和侄子抢位置?
他一贯是做老大的,看着面前低垂着眉眼,被拿一下卡到了他身边落座的徐翊,难得的对他共了情。
被别开以后的徐翊自然也不好继续坐下去,只能往边上再绕开两步,坐在了魏殉道身边。
徐翊只当没看见魏殉道不加掩饰的目光,死命咬着唇忍着笑意,微长的头发略微遮住眉眼,只留给魏殉道一个后颈。
魏殉道顺理成章地盯着那点后颈,也不知道咋想的,咂摸出来一点可怜的味道。
他自诩是没什么良心的,忘川边上一个不该死的母亲求着他让她回去,哭的鬼差都心软了,当年的魏殉道也只说了一句话:不放。
问题是他就这么盯着那人微垂的脖颈和看不清的眉眼,品出一点失落和寂寞的味道。
阎王爷有点心软。
接下来就很精彩了。大家纷纷落座,魏棋和坐在对面的徐诚日来回打了几次机锋,两个人逮着彼此喝了两口酒,终于进入了正题。
“这次您二位来的突然,这附近恰好春节快到了,上档次的馆子也差不多没位置了。“徐诚日给自己满上,又转手给一直没说话魏殉道满上。
这个意思就是要魏殉道说话了。
魏殉道不太喝酒,更不懂评酒,更不用说这种应酬。只是一味地觉得那白酒闻着有几分辛辣。他抬手灌进去,只觉得身体里噼里啪啦地放了一串冲天炮。
忽然间他觉得放下腿上的手被碰了一下,一块硬硬的物质,有点粘粘的,被塞在他手心里。
魏殉道下意识地侧头看过去,一边的徐翊依旧是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眉眼也看不清神色。
于是他低头,手心里赫然是凉掉的,一小块芝麻糖。
他抬手,就像是少年时代在课桌下和同桌背着老师吃东西一样,借着掩唇的动作把那块糖送进嘴里。
凉掉了。
徐诚日还在说,好在魏殉道不太说话的性格是这个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嗯嗯地敷衍一下,剩下的担子全压给了魏棋。
酒倒是还是他喝,身体里的鞭炮放地像是提前过了年。
糖也没停,魏殉道借着一次一次反复的递送倒是把他的手摸了个遍,口中甜意和辛辣交错,滋味是独一份的。
他吃了有点了,余光中徐翊也抬起了手,就着递送的指尖也吃了一口。
魏殉道心里忽的一跳,指尖和指尖的递送都是那么心照不宣,一次一次互相勾着,一次一次搭上彼此的唇峰。
就像是是一次一次的错位接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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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饭前就要吃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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