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离开寝舱好长一段时间，习籽才如梦初醒般瞪大眼睛。
好强大的气场！
习籽把手表调了倒计时，和往常固定的作息一样，午休后换上水手服，收拾舱内卫生。
耳边传来两人的交流声，很缓，是窃窃私语。
“我们搭救生艇逃了吧？总不能干耗着，万一……”
“习籽和李平和都不是什么好鸟！你还做白日梦，以为出趟海和以前一样能捞一笔呢？都他妈得死！大副的死就是个开篇，都得陪葬！”
“那咱们走之前，干票大的！不能白走这一遭……”
说罢，两人鬼鬼祟祟地环顾周遭。
只听尖嗓子的男人道：“大副的房内……”
“干什么呢？”执勤的水手瞪了两人一眼后，抄起什么东西往他们脑袋上砸。
两人吓得如同鹌鹑，唯唯诺诺地跑远了。
B组的人八成也猜到A组局势动荡，一艘船一旦上了海，就是一个整体。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A组死的水手也算冤有头债有主，B组万一全员被杀，就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习籽大概率猜到，这五个小时内，B组肯定暴动。
他冷静地擦完桌椅，眼神悼念完他过世的哥哥之后，虚空中沧桑的老年音如期而至。
老头子：“你想救他？”
习籽点头：“嗯。”
他没问可不可以，因为他想反抗。
这是十八年来，习籽第一次萌生出如此令自己都匪夷所思的想法。
他意志力坚定，认定的事情雷打不动。但不得不说，刚才他被游客的三言两语说动了。他不想被人操控，他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
无限重生的代价，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老年音厚重而苍老：“你知道他是谁吗？纯白色的表……让我很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散发的气息很恐怖……”
“这不是你不救他的原因。”习籽笑了笑，“百晓生万事通，你还有不记得的事儿？真是稀奇。”
老头子：“……”
“我就一个条件，救他。”习籽重复。
“因为他说的，他能救你？”老头子戏谑，“5012号水手，我是不会害你的。我从你出生起就一直伴随着你，你可以全身心的，敞开心扉的，死心塌地的……”
“请不要用这些恶心的成语。”习籽发火，“还有，我叫习籽，别叫我5012号，听起来像是科技公司量产的人工智障机器人。”
老头子：“……”
老头子：“5012号……额，习籽，每次读你的名字让我产生一种风尘市侩的廉价感。”
习籽：“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不出意外，对方果断闭嘴了，和之前N次一模一样。
老头子：“以后我会告诉你原因的。好吧，作为补偿，我能给你一个特权。让他活下来，但……我有个条件。”
水天一色，傍晚的天蒙上了一层缥缈的晚霞。
夜幕降临后，周遭能见度降低，根据成熟水手的经验，不到半小时，海面就要起雾了。
此时的B舱人心惶惶。
高个的水手持传呼机，神色匆忙地目视周遭，娴熟地盯哨。
另一个水手成功潜入大副的寝室后，小偷似的翻箱倒柜，他只有五分钟的换班空档期可以利用，必须争分夺秒。
床单、柜子、书架和书桌翻得极快，还不忘警惕地抬眼注视窗外的一举一动。
“东西在哪儿呢？”水手紧锣密鼓地进行地毯式搜寻。
传呼机的噪音熙熙攘攘，突然，一个黑影在身后一闪。后背凉风阵阵，水手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在崇海上，传闻人死之后灵魂需要72小时才会彻底飘散干净，这三天里会变成孤魂野鬼，守护他心心念念的人或物。
大副死得不明不白，死后化成鬼魂也不会太安生。
“快点！”传呼机的声音变大，“起了雾，失了方位就来不及了！”
时间飞速流逝，水手被催得两鬓和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如豆。慌乱失神，却依旧井然有序地在书柜里翻动文件和方案。
咚咚咚……
刹那间，他手一顿，只觉身后簌簌作响，他汗毛倒竖，口水直咽。
水手加快进度，他余光扫到床下，躬身潜入，终于被他找到！
他抱起箱子不顾三七二十一往寝室后门跑。计划顺利下，他给另一个接应他的水手发完消息后，两人就偷偷乘着救生艇离开。
手刚上把，没来得及用力，猛地，他抱住箱子的手侧被一股极大的蛮力镇住！
水手眉头紧皱，压根不敢回头。他手陡然一扬，甩开那人后，目光死死瞪着那闹事的黑影。
就算背着光，琥珀色的眸子依旧明亮闪烁，如同撒了若干碎钻，光彩熠熠。
“游客！劝你少管闲事！”B舱水手低声吼道。
游客粲然一笑，冷清地把兜帽摘下，手腕上标志着他身份的纯白色YK手表格外亮眼。他丝毫不听劝，手一斜，搂过箱子的一角。水手抱着更瓷实，两人对峙，死活不相让。
游客脚尖点地，身体轻飘飘地一跃而起，以一种难以捕捉的速度在空中一翻身，往他的胸口踹。
水手胸口一疼，后退几步，拂去嘴角的血迹。
方才那一踹，游客控制了力度，水手同样也控制了身体的倾斜方向，没有发出大动静。
“人可以走，东西留下！”游客手指悄然绕到颈后，反扣住他的脖子。
电光火石之间，水手一拳砸出。
游客冷哼一声，来了一招四两拨千斤，轻松化解他的力道。分形一闪，在两人推搡之际，他锁过对方的脖颈。
这次可不是吓唬人。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什么要坏我好事？”水手青筋绽起。
游客不和他废话，化拳为拳，一手往盒子上绕了上去，往后一带。
檀木盒子立在他的掌心，游客冷声厉喝：“不是你的东西，你碰不得。”
两人实力悬殊，硬碰硬水手压根就不是游客的对手。水手虽然万般无奈，只好把成果拱手让人，一阵风似的从后门离开。
游客刚要走，突然，房门一响，打断了他的去路。
游客来之前精确计算过时间，按道理从夺了物件到顺利脱身用时极短，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他冷静地摁了一下YK白色手表，倒计时还有一分半钟。
在一道淡绿色影子鬼鬼祟祟地钻进来之前，他已经绕到了衣柜内，屏息以待。
为了能时刻观察房内一举一动，他特意留了一道小口。光线投射进来，那人的模样逐渐明朗。
小怪物？！
他怎么会在这里？！
“人呢？”完全不知道何事的“小怪物”看到房内一片狼藉，如同被洗劫一空，整个人懵圈了。
果然，那两人是来找东西的。
都要逃命，还不忘来顺东西，肯定不简单！
而且，习籽推测出更加恐怖的情形。如果轮机长杀了大副，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和拉拢自己，而是有更明确的计划？
或许轮机长杀掉大副也是杀人越货，……这一切压根就没有这么简单。
到底这么多人找的是什么东西？哥哥知道吗？
习籽突然想起哥哥被杀那晚，自己去甲板上吹风，习名说，晚上大副他们会有行动。
哥哥嘴里说的行动难道和方才两名水手找的东西有关？
习籽只觉脑子里云遮雾绕，浆糊般堵塞着难受。
习籽警惕地把眼神绕了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脚往柜子一踹。柜门咚咚地响了好几下。
习籽抽出短刀，小心翼翼地逼近，他压低声音：“出来！”
游客：“……”
游客丝毫不惧习籽，目光目视着手表上的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时间到！
黑暗中，游客眯着眼，如果细看能发现他的右耳抖了两抖。
舱内好几拨水手动作奇快，脚步整齐划一地朝着大副就寝区袭来。游客来之前就把船上的阵营打探清楚了。轮机长和二副两人沆瀣一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来盯哨。
只听见“嘭”地一响，柜门被打开，习籽几乎是瞬间把短刀压上去。可下一秒，他的手臂被蛮力钳制，紧接着身后一软，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拖进了柜内。
“是我！”
丝丝缕缕的光线下，习籽看清楚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怎么……”习籽还没说完，游客就把手指抵在嘴角，示意外面有人。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劣质的褐色皮靴，那是大副和二副两人配对的装备。
游客从容地望着二副杨云松，嘴角一提。
赌对了！
他行动之前就在赌，赌大副房内的东西绝对不是寻常物件，他才敢躲在暗处见机行事。如此重要的物件，二副和轮机长不愿被外人察觉，所以就连进屋查探都只孤身一人，生怕别人生了二心。
B区两位水手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两人吃饭时，恰巧碰到大副鬼鬼祟祟地在和机轮长聊着什么宝贝一类的话，听得他们心痒痒，才起了偷窃逃离的心思。
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二副杨云松瞬间警觉，他钻到床下，眼珠子转了两个来回，空空如也，大叫不好！
果然被偷了！
他瞟了一眼后门，几乎没做思考，立刻推门而出。
霎时，柜门被推开，游客在他张嘴求助的瞬间，捂住了杨云松的嘴巴，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玩闹似的重重一扭。
咔嚓！
嘴角汨汨淌出一行血迹，杨云松哼哼唧唧，死了。
杀人速度，10秒不到。
狠毒犀利，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甚至连瞳孔里都没有一丝的恐惧，像极了冷血无情的恶魔。
习籽脑子里一嗡，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他是谁？他想起了老头子的话。
你知道他是谁吗？纯白色的表……让我很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散发的气息很恐怖……
他是谁？为什么杀人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
游客淡定地搂着杨云松的尸体从后门绕开，推开后门时，习籽还在发愣。
他以为游客和自己一样，至少有同情心和怜悯心。是自己错了，游客和船上的其他水手一样，都是刀尖舔血的恶魔，他们本质上没有区别。
甚至，冷酷得比恶魔还恐怖。
“走不走？”游客抬起眼皮看着迟迟不动的习籽。
习籽才恍然大悟般跟着他从后门绕到了船舷上。
游客动作灵敏地抬起那具尸体，走到围栏边，吸了好几口气。尸体甩下海的前一秒，他突然冷声道：“帮我一把。”
习籽：“……”
你杀了人，还要我帮你抛尸？
习籽咬牙切齿，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助纣为虐的！
好几个水手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万一被发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习籽硬着头皮同游客一起，一人抱脑袋，一人提两条腿，扔沙袋般把尸体甩到海里。
如同一颗炸弹，“嘭’一声砸起水花。
顷刻间，海里咕噜咕噜翻涌着血水。
一个人头浮了起来，在大海上飘来飘去。深海一头鲨鱼钻出脑袋，一口吞下。习籽面色苍白，差点呕出来。
虽然人不是他杀的，但他却成了从犯。
“后悔吗？”游客坐在甲板上，一搭一搭地摁着白色YK表。
每次习籽和他交流，他都在摁手表，异常高冷。
“这是法则。”游客冰山脸说起话来，竟然有一丝毒蛇吐信的意味，“如果我们不杀他，他转头就会把失窃的事情捅出去，我别无选择。”
习籽承认，他说的不假。
可或许会有更好的方式呢？既不杀人，又能全身而退。
习籽也清楚，在危急存亡的关头，杀人确实是最快、最高效的解决方案。以游客这类高冷人狠话不多的人，杀人确实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你觉得我是好人吗？”游客冷不防的一句话，让习籽懵了一会儿。
这话说的很魔幻，这种言论就和“我抽烟，喝酒，打架，纹身，但我是个好学生”如出一辙。
杀了人如果算好人的话，那什么人算坏人？
他冷冷地起身，望着海鸥飞翔。
游客的手表滴滴地响了好几下，像是在宣告一段故事的结束。
习籽舒了口气：“我给你下午的答复，我帮你活下去。”
游客嘴角微微抽搐，没有惊喜，也没有悲伤，他早就猜到了一般。
习籽指了指檀木盒。
此盒流光溢彩，不似一般的檀木，倒像一种特殊的木材，习籽点了点智能手表，在界面上倒腾了一圈，找到了识别功能。
白光一扫，手表滴滴响个不停：“识别成功，云檀木，周身流光溢彩，原产地黑尔敦沙漠。生命力强悍媲美胡杨，能存储和阻隔波动物质的能量。”
手表界面下还有一个物品选项，习籽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展现的全是云檀木能收纳的物品种类，习籽没太在意。
“黑尔敦沙漠在崇海东部，是典型的沿海沙漠。黑尔敦沙漠处在马尔默山脉背风坡，少雨，气候干旱。”习籽卖弄着他仅有的一点知识储备，“巨大的能量波动物质，手表上写的不明晰，具体指什么？”
“克里斯球。”游客冷声道，“传说中，崇海海底水兽合力孕育的能量球。如果我没猜错，这次出海捕鲷鱼是个幌子，把克里斯球运送到千域岛，才是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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