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来离去算是专业内的大事,拦不住几个消息通。陈小叶个性直爽,第一时间联系安斯远。
那人不理,甚至直接掐断了电话。
不用猜就知道安斯远必然心绪不定,此事闹得不小,专业圈内甚至都惊动戴云霄这个目中无人的大小姐。
即便有过何种大矛盾,安斯远和白伊来到底是改变戴云霄心态的人,此前安斯远更是提出商业合作,戴云霄自是不能不闻不问。
大小姐人脉广,扯上陈小叶李佳航这俩交际花,三回九转终于找到安斯远的专业与课程表。大四课程极少,唯恐安斯远逃课,他们仨近乎是在博明理工的教室门外蹲点抓人。
运气不错,努力总归有些结果。
学生熙熙攘攘走出教室,几人一眼就认出混在其中的安斯远。
短短几天,安斯远眉眼尽是疲态,眼周黑眼圈乌青,背因发虚有些驼,整个人萎靡不振。
她走在最后头,等其他人散尽,陈小叶冲上去抓了她一把,拦下,另俩人堵住路。
“干什么……”
“你和白伊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陈小叶问得直白。
安斯远耷拉着眼皮,顿了顿,将三人担忧的模样尽收眼底。
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她轻叹一口气,用沙哑的嗓音叙述了整个流程的来龙去脉。
听完全部经过,身为男性的李佳航不太理解,他摆出一副困惑的姿态,“所以就是白伊来父母不满意你,强行带走她?”
“你这样理解也行。”安斯远不打算和男的多嘴。
“嘿。”李大少爷露出那副刚愎自用的态度,忍不住吐槽,“那白伊来也太没主见了一点。”
从成年人的角度来说,二十四岁,已经具备足够的自我决策能力,暂且不提谈婚论嫁,连自己的学业都轻而易举被家人撵走,显得多少有点无能。
可如果凡事都用单一的解释方法,那世间就不存在如此多的纠葛了。
戴云霄心急,她暗自后悔不该叫上李佳航,厉声呵斥:“李佳航,住嘴,你也不看看你在谁面前说!”
相较于以自我为中心的李佳航,戴云霄能够理解白伊来。
若是她的父母勒令她不准与裴语越交往,并且强行带走她,戴云霄根本没办法拒绝。
白伊来或许是没法过心里那道坎,但是戴云霄是实打实的被权威所压制。
李佳航无端被训斥脾气上来,骂回去:“戴云霄,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安斯远话都没说……”
一只纤细的手扯过李佳航的衣领,安斯远脸色满是嫌弃和烦闷,手臂更是气的发抖。
她很少动手。
“你说她没主见,那你认为什么是有主见?”
李佳航被安斯远的气势震慑住,脑子一片空白。
“你认为她不顾一切反对和我私奔,在余生里因违背父母意愿整日人心惶惶那才叫有主见吗?你觉得她非得和父母对着干,死皮赖脸要和我在一起才叫有主见吗?”
“白伊来不是那样的人,而我也不会是那样想的人。我知道她在想办法,我也在想办法,像你这种只会把原因归咎于所谓没主见上边的人能理解什么?”安斯远干笑,“说到底,你这种一味地认为爱情是要全盘依附于你,归属于你的人才是最可笑的。”
说罢,她用力甩开李佳航的衣领,怒道:“啧,下头。”
安斯远心情不佳,不打算与几人消耗,发泄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戴云霄见状瞪了李佳航一眼,嘲笑说:“她说的没错。”
陈小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再度刺伤李佳航,摊了摊手。
“对啊,真下头。”
……
美国,安娜堡。
白伊来一人坐在安娜堡的小别墅里,能看到街头主色调是红色的砖块建筑,保留乔治亚时代流行的建筑风格。
新邻居吵吵嚷嚷的,隔壁家庭住着一个mean girl,来安娜堡不过一周,白伊来已经瞧见她四五次从小别墅二层翻窗逃离家里。
也算她来美国的唯一慰藉。
那天白伊来跟随父母来到博明的一处房产,她第一次进入“博明的家”中,母亲怒火中烧地一把夺过白伊来的手机摔个粉碎。
尖利的咆哮冲来:“你读大学就是这么读的?还搞同性恋!?”
白伊来心口刺痛,愣愣看着母亲指责自己。
没事的,手机这样摔最多屏幕碎了,还能开机就行。
母亲骂她的时候会用上很多贬低的形容,白伊来自动忽略那些难听的词汇,双目空洞,待到母亲骂得没气,冷不防跟一句:“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同性恋。”
一道迅猛的耳光袭来,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这回来得比上回凶猛,白伊来险些站不稳,耳朵乃至于整个大脑都一片嗡鸣,遂一阵火燎般的刺痛蔓延开来。
“怎么和你妈妈说话的,几年没见连基本的礼貌都忘了?”
白伊来沉默片刻,淡然回答:“对不起,我下次注意一点。”
“以后不准和那个人见面,也不准在一起。”夏家英冷哼。
闻言,白伊来默然望向母亲,瞳孔投射出的情感繁复而紊乱,半晌,她带上点点颤抖语调,哀求道:“妈,听我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是在好好读书吗?你工作稳定了吗?你觉得自己很优秀吗?”女儿的忤逆,促使母亲激烈的态度变本加厉,夏家英越骂越激动。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搞同性恋,你知道我们国家对同性恋的态度是什么吗?你自己有能力定居国外吗?我们供你这么久,就是想让你出人头地,而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和我顶嘴。”
“简直是倒反天罡!”
母亲的怒火是白伊来这辈子最怕的事物,她呼吸一滞,浓睫颤了颤,低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她似做了很大的决定,毅然抬起头,直视母亲的双眼。
“妈,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阿远,安斯远她很好,我的竞赛项目都是她帮的我,她还得到冯教授的赏识,还是隔壁博工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
“你觉得一个博工学历,四处经商的人很优秀吗?你真的觉得那些所谓的投资很稳定吗?”母亲的质问如同刀刃,向白伊来划去。
“白伊来,你明明见识过更高阶层的人,为什么只看着眼前那个普通人,你比她优秀得多,她只会拖累你。”
白伊来哽住,没说话。
夏家英不认为白伊来的选择是正确的,她认为自己给白伊来铺的路更稳定,而白伊来理应听从自己的安排得到最好的归宿。
母女的争吵声惊动沉默的父亲,白兴业皱起眉头,相较于责骂白伊来,他更看不惯安斯远。
他认为安斯远攀高枝,肯定事先了解过白伊来的家庭情况。
思及此,白兴业嚷嚷道:“她叫什么?安斯远?她的联系方式在你手机里对吧,伊来,你的手机我没收了,你回房间反省去。”
“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我想你也不希望这么大了还被我体罚。”
听见父亲这番发言,白伊来的肌肉下意识痉挛一下,心更凉了。
父亲比起母亲更具威慑力,男人总是用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弱者。但是白兴业看重自己的体面,从不粗鲁地动手。
如果说夏家英是皮肉上的折磨,言语上的侮辱,那么白兴业就是精神上的折耗,人格上的消磨。
白伊来深深记得,曾经被罚跪六个小时差点昏迷的经历,那时候她大抵年纪不大,已然忘记被惩罚的原因,但是那种连时间的感知都麻木的失神感,每每回想起都令她发怵。
母亲仍在喋喋不休训诫。
“伊来,你应该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去和别人乱搞。”
“你现在已经研二了很关键,该考虑以后的工作,我们已经给你铺好了路,你怎么可以松懈。”
“你现在还不是谈论情爱的时候,那只会拖累你。”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白伊来只觉得脸上那块巴掌印火辣辣的,膝盖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想要开口反驳,喉咙似乎被堵住,说不出任何话。
都是为了她好?
心里刚刚升起的一抹愧疚之情,被母亲下一句话消灭个透彻。
夏家英嘴不饶人,下达最后的通牒。
“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你要是别人家的女儿,指不定早就被打死了。”
……
房子装修结束后一直没人居住,一股工业墙漆味道沉淀多年的气息。
白伊来背靠在门上,呼吸低弱,眼底弥漫着雾气。
她感到迷茫,好像所有时刻她一直都这样,没有表达自己的权力,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泪水这次强忍着没流下了,白伊来知道,安斯远不会放弃她。
……
第二天,白伊来顶着黑眼圈,被坐在客厅的父亲叫住。
他喜欢养生,酷爱喝茶,此刻泡了杯普洱茶坐在茶几前,白伊来咽了咽口水,心底泛起恐惧。
“昨晚我和你妈讨论了一个晚上,决定带你去国外,国内的环境不太适合你发展。”他慢吞吞品尝茶碗中的茶水,哐地一声摔下,“哪有找校外的人帮忙获得竞赛名次,国内大环境太差了,都是黑幕,你也别学坏。”
白伊来皱眉,摇了摇头,瞪着眼睛看着父亲。
睡眠不佳令她思考能力下降不少,她幽幽开口:“那安斯远呢?”
“她?”白兴业发出低沉的笑,面容露出几分不屑,“她昨晚同意离开你了,我们给她介绍了一些商业伙伴,而且给了她一笔不菲的钱财,商人……就是这么薄情寡义。”
“我的乖女儿,你被她给骗了。”
话出口的那一刻,犹如一根针精准地刺中白伊来的痛点,昨晚一整晚的精神拉扯加上今早的刺激,白伊来受不了这种高压。
她陡然带上一丝哭腔,低哑着嗓子道:“不可能,安斯远她不可能答应的,爸,把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给她,我要听她亲口说!”
“我是你的父亲,我怎么可能会骗你!”白兴业当即拍案而起,横眉训斥,“天底下哪个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
瞧见白伊来眼中闪着一圈倔强的泪光,白兴业愤怒一甩手,用不容置疑地口吻继续说:“昨晚我和你妈临时给你买了去美国的票,你的签证应该还没到期对吧?”
去国外?
白伊来脑海里充斥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的混沌,她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痛欲裂。
“爸,为什么……”
“你妈已经开车去拿了,我知道你喜欢把各种证件都整理在抽屉里,当初研究生第一天的时候就跟我们汇报过。”
白兴业没给白伊来争辩的机会,起身走到另一间房间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徒留白伊来一人站在原地。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夏家英回来,和自己丈夫交谈两句,白伊来怔怔旁听。
“白先生,你先带着伊来走,飞机要提前到机场,日常用品到了美国再购置。”
听到这儿,白伊来的意识回归了些,她强硬态度,反抗道:“不要,安斯远她还不知道,我要听她说,只有她亲口承认我才相信。”
夏家英瞪了白伊来一眼,感觉女儿固执得可怕,摆出往常那副强压的作态,喃喃着:“白伊来,你现在才研二你那点工资养得起你吗?你现在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是谁给你的?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
白伊来不想被父母牵着鼻子走。
然而,父母对白伊来的叛逆,异常敏感。
凡是有一点苗头都要掐灭。
“如果不是我们养着你,你怎么会这么幸福,你为什么不听话?!”
“不是……我只是……”白伊来被训得哑口无言,过去十几年的心理阴影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克服的。
“没有什么不是,姓安的不要你了,她骗了你,现实就是这么简单,而你现在就跟着我们到国外好好发展!”
夏家英眼尖,看到白伊来脖颈处闪烁一小段耀眼的光辉,她粗暴地扯过,发现藏在衬衣下那颗清透的翡翠。
“这是她送给你的?”夏家英的声音阴沉无比。
白伊来眼圈红了,她晓得母亲会摘除这条项链。
这是她目前身边仅存的和安斯远有关的物件。
“脱下来还给她,我们不需要普通人的施舍。”夏家英抓过白伊来的肩膀,毛毛躁躁地寻找项链的卡扣,“白伊来,我知道你就是因为良心过意不去才和她在一起的对不对,现在没事了,爸爸妈妈替你把这些还回去。”
“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短短几句话,白伊来就发现她的父母把安斯远诋毁地面目全非,认为她是利益至上狼心狗肺的骗子。
白伊来咬紧下唇,扭头看见父亲从母亲的斜挎包里取出其他几个首饰,都是安斯远送她的。
金手镯、手链、耳饰几样东西被悉数抖落,直到那圈布满划痕的银手镯出现。
那是安斯远最看重的首饰,却在白伊来这边被人唾弃。
“妈,安斯远她不是那种人,是我……”
是她先喜欢安斯远,是她追的人,是她明知道父母不同意还要求安斯远发誓爱她。
白伊来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天真。
她以为一切都有机会,一切可以靠时间,靠心意慢慢填平。
原来现实的重击永远都是迅猛而不留余力。
母亲的呵斥萦绕在耳畔。
“是你自己想要拿的?白伊来,我们怎么教过你的!你就这么在外边一点点被钱财欺骗,你什么时候虚荣心这么重!”
白伊来讲一句,她的父母能顶十句,白伊来想起自己为什么不擅长沟通。
因为她的前十几年人生里,和最亲近之人都沟通不了。
夏家英急躁,粗暴地扯过白伊来的头发,拽下那条链子,她慌忙地查看链条,发现没有损坏,不由长舒一口气。
但是白伊来的后颈留下一条长长的红痕,渗透丝丝的血珠。
父母压根没注意到。
“真的是,自己翅膀硬了就能够为所欲为,我看我们是太放纵你了!”
“你来辨认一下,哪些东西不该收的,都统统给我还回去!”
母亲指着桌上不少首饰与小饰品,逼着白伊来自己挑出安斯远的礼物。
白伊来无视了后颈的伤口,抬眸看向桌上那些首饰,默默抽手把那圈银手镯揽在手心。
“除了这个,其他的,都是她的。”
最近有一点点忙。不过最后这点矛盾不会有太大篇幅,目测一百出头就完结,一天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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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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