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三中的复读班内，大部分人都在抓着课间的空隙补觉。
傅知煦打开手上的粉色活页本，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分门别类地整理着数学错题以及一些解题方法，字迹娟秀，乍一看来赏心悦目。他又对比了下自己的数学错题本，各种题目混在一起，说得好听点叫和谐共处，说明白点就是杂乱无章。
傅知煦对着纸上潦草的字迹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他心内想道，要不还是先练练字...？不不，得先把内容重新排版下，还要再多写些总结......
前桌的女生恰在这时回过头来，她显然不知道傅知煦此刻的头脑风暴，把手中的杯子向他晃了晃，“傅知煦，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能帮我打杯水吗？”
傅知煦抬头冲她笑了下，很快又低下头去，“抱歉啊，我现在没空。”
那女生在傅知煦短暂一笑后不觉有些心跳加速，她从刚开学那时起便注意到傅知煦了，也知道他以前是四中的。
班上也有些女生同她一样，会找各种理由来和他搭话，但傅知煦一概表现得很冷淡。她一度怀疑如果不是她们主动，他甚至根本就不会和女生说话，这和她之前在传闻中听到的傅知煦大相径庭，可就算如此，也浇不灭其中一部分女生的热情。
她看着眼前少年蓬松的黑发，不想就这么结束谈话，于是顺着傅知煦的视线看向他桌上摊着的笔记本，奇道：“咦？这本子...是哪个女生的吧？”
结果下一秒傅知煦就合上了本子，脸上笑容懒散，“是又怎样，这好像和你无关吧。”
那女生一愣，不禁恼怒道：“问一问也不行吗，真小气。”说罢便把头扭了回去。
傅知煦也不在意，他复读以来就一直在避免这些不必要的人际来往。要是让以前认识他的人知道了定会大为惊叹，就连他自己刚开始都不太适应，但时间久了反而觉得清静不少。
傅知煦重新打开合上的本子，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又想起了施漾。
想起那日少女被风吹起的长发，想起她帮自己分析成绩时认真思索的神情，想起那些在风中依然清晰的字句，“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比高中时更漂亮了。
傅知煦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些坐立难安。他找施漾是有一种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在的，三中的学习氛围比四中好太多，他也就自己的学习情况问过身边的一些同学和老师，或多或少地起了些成效。
那日也是巧合，他回家后在在手机上查资料时偶然刷到之前关于四中优秀毕业生的报道，时隔多日又再次看到了施漾。
照片上的少女微微笑着，似乎有些紧张，和他记忆中抱着书去问老师的身影逐渐重合。他那时候就想，如果是她的话，又会怎么学习呢？
还有两周才放假啊...傅知煦拿起笔，把自己的错题本翻到新的一页，分外仔细地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宁大。
*
元旦假期转瞬即逝，施漾返校准备期末考试。等她回了宿舍，另外三个舍友都已经到了。
曹安悦：“漾漾回来啦。”
杨芸：“漾漾！想死你了，快过来聊会，就差你了。”
陈雪也笑着向她打招呼：“回来啦。”
施漾一一应了，“聊什么呢你们？”
杨芸立马接道：“还能聊啥啊，聊到时候期末考试怎么办呗，这么多书要背。”
曹安悦深有感触，“天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中文系。”
陈雪和施漾相视一笑，感受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施漾：“没事，还有时间，趁这段时间再多看看。”
“而且考完就放寒假了，很快的。”陈雪扶了下眼镜。
曹安悦看着却更哀伤了，“其实待在学校也挺好的。”
杨芸推了下她，“你少来，你就是怕放寒假见不到你那男朋友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曹安悦不甘示弱，“开学以来都换了几个了，要不要我帮你数数啊？”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推搡着闹到一起。
施漾和陈雪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施漾淡定地继续收拾着自己带的行李，随口问陈雪：“我们寒假放多久来着？”
“40天。”
一旁杨芸听了，惊讶道：“天！漾漾你竟然不知道，班群里刚发校历的时候我就数过了。”
曹安悦怼她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想着放假啊？”
两人说着又开始闹，施漾扶额。不过也不知道傅知煦会放多久，等下次放假问问他好了，施漾心想。
她开始有些期待每两周一次的聊天了。
*
新一年的初雪纷扬着落下时，施漾正在准备最后一场考试。
宿舍里有些老旧的空调“嗡嗡”地输送着暖气，施漾穿着件白色印花毛衣，手上不停翻阅与考试相关的课本。
“漾漾，小雪，外面下雪了诶！要不要一起出来玩？”曹安悦推开宿舍门，身后是提着奶茶的杨芸。
施漾有些惊喜，“真的吗！感觉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说完便开始穿外套。
陈雪犹豫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一起吧，一个人待在宿舍多没意思，很有意思的。”杨芸上前轻轻拉她。
“那好吧，你们稍微等我下。”
外面的雪确实下得很大，此时接近黄昏，天色暗沉，一片片雪花飞旋着飘落，在路灯下折射出银白微光。施漾伸手接下几片雪花，意料之中的还没等她看清便融化了，徒留手心几丝痒意和沁人心脾的凉爽，令她眼角眉梢都沾染上笑意。
等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到了操场，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杨芸:“堆个雪人吧要不，就当庆祝我们四个一起经历的第一场雪！”
曹安悦习惯性怼道：“你不会还要堆四个雪人手拉手吧，我还想早点回去呢，外面冷死了。”
“说得好像要出来玩的不是你一样！”杨芸随手抓了把雪扬过去。
两人的嘴仗很快演变为雪球大战。施漾本来和陈雪在一旁揉雪团子，忽然感到身后一重，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下。她回头看去，见杨芸一手抓着一团雪，一脸得逞，“漾漾，一起啊！”
施漾会意，顺便拉起陈雪，“小雪，你也来帮我，我们二对二！”
四人这么玩闹了半天，总算是在天黑之时合力堆好了个雪人。
陈雪：“这雪人...长得还挺有特色的哈。”
曹安悦看着面前可谓“惨不忍睹”的雪人，拍了拍陈雪的肩，“不必说了，我们都懂。”
施漾倒觉得有趣，兴冲冲地拍了几张照，“再怎么说，也是一种回忆嘛。”
此时操场上来玩雪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大大小小的雪人林立着。它们终有一日会化去，但也会以另一种方式长存于人们的记忆中，伴着欢声笑语。
等施漾回了宿舍，先是把雪人的照片发在了家中的群聊里，并赢来了吴婉“黑白不分”的一通赞美。
施漾今天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玩得这般畅快了。
江市和宁市都位于南方，很少会下雪。她犹记得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在上高一的时候，她那时不怎么擅长朋友，在高二分班遇到阮淑欣前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
那日也是如此，她一个人站在楼上教室外的走廊上，在学习的间隙静静看着雪花在风中摇曳，思绪却又不自觉地飘到对未来的担忧和迷茫上。
忽听到楼下传来阵阵哄笑声，施漾垂眸向地面看去，她之前便注意到有女生在下面玩雪，现在又加入了几个男生。
那些女生似乎是以其中的一个男生为中心，总是笑着往他身上丢雪球，力道虽轻，却也足够引人注意。
不过那男生倒也不恼，只是一味闪躲，不时从地上团起雪球作出要回击的样子，却没有一个雪球真正落在那些“攻击”他的女生身上。
“傅知煦！你行不行啊，给她们点颜色瞧瞧！”一旁的男生喊道。
“这就是你说的学累了要找个人出来放松下？”傅知煦反手把正在团的雪球扔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入刚刚喊话的男生衣领中，把那人冻得嗷嗷直叫。
那男生也自知理亏，他本是不想学习才在外和班上其他人一起玩雪打发时间，殃不住一些女生硬要他把傅知煦也拉出来，便回班在刚准备趴下睡觉的傅知煦耳边念叨了一堆“难得下这么大的雪”，“一直在教室待着不嫌闷嘛”，“学累了想放松放松”之类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说出来他自己都心虚，但好歹是把人给拉出来了。
好兄弟，谁叫你这么受欢迎呢，他安抚着自己并没有多痛的良心。
那是施漾第一次知道傅知煦这个人，在之后近一年的时间里也不时会从其它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但她也没太在意。直到升入高二的第一天，俊秀的少年站在讲台上，嗓音清越：“大家好，我叫傅知煦，请多关照。”
想到这，施漾又把手机切回到和傅知煦的聊天页面，最近的一条消息还是她发的那条新年祝福。
学累了看着放松下也好，施漾这么想着，便又在新拍的雪人照片里挑了两张勉强能看的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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