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巳节。
麟德殿中，丝竹管乐之声绕梁不绝，气氛甚是祥和。
下方的贵女席中，苏清漪身姿端正，一副世家贵女的娴静之态，欣赏着眼前的歌舞。
「唉，这个舞都跳三遍了，她们不累么？我光是看着都累了。」
苏清漪暗中扫过殿内一圈，其实也没有几人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歌舞之上。
「真是无聊啊！」苏清漪暗自吐槽着无聊至极的宫宴。
“陛下~”有一道娇媚的声音传入皇帝的耳中。
郑贵妃坐于皇帝左侧，面带笑意，“臣妾听闻百鸟司这些日子准备了一个新花样儿，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观？”
永昭皇帝萧玄爽朗一笑，“既是爱妃想看，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宣百鸟司入殿！”候在萧玄身侧的内侍吴德海高声道。
郑贵妃嘴角笑意深了些，娇声道，“谢陛下隆恩。”
「新花样？」苏清漪来了兴趣。
大概一刻钟后，训鸟师带着百鸟司宫人走了进来。
只见训鸟师将手指放入口中，发出嘹亮的声音，十数只青鸾被放出来后，盘桓在殿中，姿态优雅，叫声清亮。
在训鸟师的引导下，青鸾在不停变换着姿势，身上所覆的青羽在烛光的映照下绚丽多彩，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陛下，这百鸟司也是有心了！”郑贵妃赞赏道。
“能博得爱妃一笑，也算他们有功，吴德海，看赏！”
殿内另一侧，身为羽林军中郎将的沈砚，突然捂住了的腹部，但沈砚并未摸到任何东西。
沈砚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穿着中郎将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他戒备着打量着四周，却见到青鸾在殿内盘旋。
在他的记忆中，这青鸾只出现过一次，便是赐婚那日。
沈砚顺势扫过下方的贵女席，一眼就找到了苏清漪——同前世赐婚的穿着一模一样。
沈砚觉得有些不真实，但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腹部残留的痛意，这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自己如那些话本中所说的一样，重新活了一次？
他的目光扫过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得益于那群人希望自己死的明白，宣了皇帝给他们的密旨，沈砚当时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假传圣旨。
但现在想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里面有一人，他分明在萧玄身边见过。
所以，自己给他卖命，帮他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最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不过自己也算自作自受，毕竟萧玄让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自己终究是没做。
沈砚重新将视线移到了苏清漪身上。
苏清漪，苏家嫡女，行二，姐姐苏清涴为中宫皇后娘娘，父亲是礼部尚书苏文博，母亲则为谢家女谢静容，而谢静容的哥哥如今为谢家家主。
除此之外，这位身份贵重的女子还是自己的妻子。
前世，宰相庄哲在朝堂上斥责自己猎场失职，使陛下处于危险之中，苏家还曾出言相帮。
之后自己在江南身受重伤，也是多亏了苏谢两家的珍贵药材，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沈砚的视线停留在苏清漪身上，余光扫过殿内的情形，只是…这青鸾为何在还殿中逗留。
「这宫宴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苏清漪完全没注意到沈砚的视线，盯着眼前的菜肴，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这吃食…真的一言难尽，味道先不说，单说这上面的油都结块了！」
「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过这件事么？」
「唉！」苏清漪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月冉的桂花酪做没做好，想吃！」看着重新登场的舞女们，苏清漪这么想着，一缕香气却从鼻尖悄然划过。
「嗯？这个味道倒是特别，竟…还带着一丝药香！」
苏清漪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忽而，一声清脆的鸟啼声在耳边炸响。
苏清漪转头，一只小小的青鸾不知何时停在了身侧，苏清漪跟它大眼瞪着小眼。
这叫声，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退至一旁的训鸟师匆忙上前请罪，“陛下赎罪，是臣看管不周，让这只青鸾惊扰陛下及众位贵人。”
萧玄尚未开口，郑贵妃娇笑声便响起，“臣妾前些日子看书，书上说百鸟朝凤，按理这青鸾应与皇后娘娘亲昵，”郑贵妃顿了顿，“却不曾想竟对苏家二小姐也另眼相待~”
「这是什么话？」苏清漪皱了皱眉头，看向郑贵妃。
“爱妃有所不知，”萧玄大笑后，说道，“皇后经常跟朕提起，其妹从小便更容易得幼兽青睐，朕只以为是皇后说笑，今日方知所言非虚。”
“陛下谬赞了，”苏文博起身，躬身道，“只是凑巧罢了。”
「这两人…是联合起来做戏吧，」苏清漪看着皇上和贵妃两人一唱一和的，心中狐疑，「长姐才不会把这些事告诉萧玄！」
“苏尚书此言差矣，”郑贵妃指了指苏清漪身侧的青鸾，“如今这青鸾还不愿离开清漪呢~”
「咦~」苏清漪被这声清漪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什么直接说不好么？非要搞这一出！」
果然，下一刻，萧玄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朕瞧着清漪天生丽质，才貌双全，不如——”这故意拉长的声音，调动这众人的心。
殿中众人目光隐晦的扫过苏清漪，神情不一。
难道苏家有一个皇后还不够，还要再送一个入宫？陛下竟如此看重苏家么？
沈砚看着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场景，暗自思索着。
前世自己和苏家都接受了这桩婚事，自己最后曝尸荒野，而苏家，自己在回京途中就收到了苏家被查的消息，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这桩婚事自始至终，不过是萧玄的计谋而已。沈砚的垂眸，那便只能另寻出路了。
与此同时，苏清漪也在思考，「除非萧玄疯了，否则萧玄不可能再让一个苏家女进宫，这不是平添苏家在后宫的势力么。」
谢静容目露担忧，旁边的苏文博此时也搞不明白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而坐在上方的郑贵妃，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攥紧了手中的团扇，皇上不会真的打算让苏清漪入宫吧。
萧玄坐在高台之上，将众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即便自己登基已有数年，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仍让他迷恋。
似是欣赏够了，萧玄才幽幽开口唤道，“沈砚。”
“臣在。”沈砚收拾好情绪，步入殿中，应声道。
“你乃朕之股肱，年轻有为，品行端方；苏家清漪，端庄守礼，样貌才学皆为上乘，不如朕今日就做个媒，给你们二人赐个婚可好？”萧玄的声音愉悦又强势。
「沈砚？那个冰块脸？」苏清漪不否认他的才学，但是她回忆起，有几次在宫道上与他相遇的画面：面如冠玉，身形挺拔，只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好像有人欠他钱的一样！苏清漪在心里狠狠地摇了摇头，「绝对不行！」
“清漪，”萧玄将苏清漪也唤至大殿中，与沈砚并肩而立。
“爱卿们瞧瞧，这两人，般配的很啊！”萧玄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强行赐婚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陛下英明！”众位大臣齐声喝道。
「英明在哪？」苏清漪趁此与父亲对视，见父亲微微点点头，便明白了，正欲开口，却听身边的人说。
“臣叩谢陛下隆恩，只是臣并无此意，望陛下收回成命。”沈砚跪到在地，前额抵着冰冷的地面，朗声说道。
「可恶！居然被抢先了！」苏清漪握紧双拳，紧随其后，说道，“臣女谢陛下恩赏，如沈大人所言，臣女对沈大人亦无意，望陛下收回成命。”
沈砚微微侧目，他有些诧异，这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前世苏清漪很平静的接受了这桩婚事。
殿内的丝竹之音早已停止，萧玄缓缓起身，走到阶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朕金口玉言，岂容你二人拒绝？”
「看吧，本就是你先问的…说实话，反倒不乐意了。」苏清漪仗着自己低着头，撇了撇嘴。
“苏卿，你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萧玄点了点苏文博。
“承蒙陛下厚爱，臣与小女感激涕零，只是…”苏文博自然不希望与沈家扯上关系，顶着压力说道，“沈大人青年才俊，国之栋梁，小女顽劣，恐难匹配。且婚姻大事，需得两情相悦方为美事，仓促定下，恐委屈了二位…”
“沈卿，你以为呢？”萧玄直接打断了苏文博的话，语气不明。
“回陛下，”沈兴怀说道，“臣觉得苏尚书此言不妥。”
“哦？何处不妥？”萧玄挑眉。
“苏小姐名满京都，为女子典范，臣以为顽劣一词用在苏小姐身上实在是不妥，”沈兴怀看了一眼沈砚，“反倒是犬子，才疏学浅，全凭陛下赏识，才有今日，让苏家小姐下嫁，怕是会委屈了苏小姐。”
萧玄目光扫过殿内的四人，忽而笑道：“苏卿过谦了，沈卿亦是。”
"朕看沈砚与清漪，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你们做父亲的，难道不愿见子女得此良缘？况且，”他话锋微转，语气带上深意，“苏沈联姻，于国于家，皆是美事。此事，就这么定了。”
“苏卿，你既为礼部尚书又为清漪之父，此事合该你费心。”
“臣遵旨。”苏文博应道。
“太常寺，测定吉日，两月内为宜。”萧玄又点了太常寺出来。
“臣遵旨。”
苏府，苏清漪手中紧紧攥着赐婚圣旨与…封县主的圣旨，只觉心头憋闷，「皇上倒是一点都不愿耽搁，这前脚刚回府，后脚旨意这就来了。」
「县主？还是柔嘉县主？食邑三百？这是打了一棒子又给了一颗不太甜甚至难吃的枣。」
“陛下感念皇后娘娘爱惜幼妹之心，特许苏姑娘明日入宫看望。”吴德海宣读完圣旨之后，又对苏清漪说道。
“臣女谨遵陛下旨意。”
送走吴德海，一家人齐聚主厅，屏退了众人。
苏清晏开口，“父亲！这！”
他本来想问此事可还有转圜之地，但他又清楚的知道，二妹与沈砚的婚事已成定局，再难更改，便又止住了话头。
“老爷，”冯管家在门外禀报，“沈家送来拜帖。”
“写了什么？”
“明日沈侍郎携沈大人前来商议婚事。”
“回帖吧，苏某扫榻相迎。”
冯管家离开后，苏父说道，“今日之事多有蹊跷，明日你进宫让清涴探查一番。”
“知道了，父亲。”苏清漪点点头。
紫宸殿，皇帝居所。
萧玄手中捧着清茶，“今日沈卿表现…”
还没等皇上说完，沈砚跪下便认罪，“微臣有罪。”
“嗯？爱卿此话何意？”萧玄眼皮都没抬一下。
“微臣不该辜负陛下美意，微臣罪该万死。”沈砚伏在地上，语气中带着愧疚与悔意。
“无妨，只是沈卿当真对苏家二小姐无意？”萧玄的话语中充满了试探。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确对苏小姐无意，但臣今日拒婚，还是辜负了陛下，请陛下治罪。”得益于自己前世对萧玄的了解，沈砚再次强调了自己辜负了圣意。
“好了，起来吧，跪着也不嫌累。”果不其然，这次萧玄叫沈砚起身。
“谢陛下。”沈砚依言起身。
“明渊，你应知世家对于皇权的威胁，苏文博礼部尚书，堪称文官之首，且苏家本就是门生遍布，你也知有多少学子以在苏家学堂求学为荣？”
“而谢家，从前朝至今便一支是皇商，便可知谢家的底蕴惊人，可偏偏这两家居然有有姻亲关系，这让我如何安眠！”萧玄的声音恳切。
“臣明白。”沈砚躬身说道，“愿为陛下分忧。”
“所以，我要你娶苏家女，就是为了替朕看住苏家，明渊可愿助我？”萧玄问道。
“臣万死不辞！”沈砚语气坚定。
“所以，要辛苦明渊在苏家人面前虚与委蛇了。”萧玄带着歉意说道。
“陛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本就是臣该做的。”
“好，朕赐你一道密旨，上面详细说了有哪些是需要明渊调查的，看完记得销毁。”萧玄嘱咐道。
“微臣明白。”
“好了，退下吧。”萧玄仿佛了却一桩大事，语气轻松，“明日也不必当值了，随你父亲一同到苏家商议婚事吧。”
“臣遵旨。”沈砚退出紫宸宫，就见吴德海候在一旁，指了指身后的两个箱子。
“这是陛下为贺沈大人新婚特意准备的，这是礼单，”吴德海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另外陛下的密旨也在其中。”
“臣谢陛下隆恩。”沈砚谢恩过后，接过礼单，寻人将两箱珍宝送到了沈府。
宫中某处，有两人在低声交谈，“…今日所行之事，一切顺利…”
“主子有令，紧盯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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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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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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