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溟看到今天江落下课理都不理自己,只是觉得奇怪,用手上的玉扳指敲了敲桌面,跟唤阿猫阿狗一样叫了声“江落。”
江落这回总算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好脾气得没直接吵上,而是压着声音问了句“干嘛”。
纪溟理了理衣摆,站起来,云淡风轻地问:“你被谁欺负了?”
江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啧”一声跑了。
纪溟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和江落天天互不相容,这次好不容易关心一下对方,他却不领情?
他轻哂一下,不屑地摇头,收拾书箱,这江落真是憨货,不上赶着来谢谢他,还摆脸色。
也就是自己看江落今日身体不适,不和他计较罢了。
老夫子罢讲后,阮逸从桌底的瓷盒里拿出一块提神醒脑的胶牙糖,这糖是麦芽发酵后熬出来的,很黏,带着一股焦香味。
阮逸边小口嚼着边走到江落的桌前凑热闹,问俞相依:“他怎么了?”
俞相依守口如瓶:“不知道。”
俞相依总不能说江落是拿了自己的药跟纪溟那什么了然后现在药效还没过结果江落现在课都上不了而且药是给纪溟喝的但现在药效没过的却是江落吧?
不能细想,细思恐极。
江落现在已经想弄死他了,俞相依不可能再去作死了。
不过有件事情俞相依还没来得及提醒江落。
俞相依是合欢宗的人,合欢宗每次选弟子的时候是要确认一件事情。
当今的世道很乱,外部说是有魔族妖族袭扰,总是狼烟四起,每到冬季百姓都被劫掠。
其实所谓的魔族只是个统一称谓,内里分几十个小族,他们有时互相集结有时又四分五裂。
那些诸多部族,在持续几百年同人族的争斗中,也有逐渐丢失原本图腾信仰,和人族修士血脉交融的。
其中有一支叫“阿纳”的种族,族内男子也可孕育后代,这支血脉融在人族中,上百年来因为许多人不知此事,闹出过不少令人脸红心跳的意外。
合欢宗选徒弟,隔几届就可能揪出一两名阿纳族的后代,被发现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而除了合欢宗,其他宗门可没这闲工夫捞人。
这一支族人的后代有个特点。
——惊鸿照影,面若桃花。
俞相依第一次见江落时,这少年郎一袭白衣,细腰系流苏,竹林山水照入清澈的眉目双瞳,春风吹得竹林簌簌,手中长剑映寒日,自有一身风流侠骨。
江落这幅出尘脱俗的好相貌,倒有几分像宗门内对这支后代的描绘。
不过阿纳族的人本身不多,又不是各个俊美公子都是,这事俞相依也就给他随口提醒了一次,没怎么当回事。
总不可能,江落就刚好是阿纳族和人族的混血后代吧?就算有那么千分之一的概率是,血统都洗了几代了,也早就不是当初一定会孕育生子的了。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呢。
江落听了俞相依的话更是一口否决,他说自己祖母祖上倒是来自一个归顺于人族的蕃国,但也不叫阿纳,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江落还自信满满地撸起袖子,给俞相依秀了一把自己白皙的手臂。
江落祖母那一支族人,早年住在极北之地,生在冰天雪地里,吃雪喝雪,皮肤也因为缺乏阳光照射,都是洁净的白。
当时的族人不只冰肌玉骨,面容也不似内地柔顺和蔼,而是高鼻梁,深邃眼窝,浓密睫毛,骨架子也宽大些,长得好看的像是风雪中缥缈的妖精。
后来江落祖母祖上并入人族,两边血脉交融,后人的外表也就兼收并蓄。
莹白的肤色留了下来,眼睛却不似最初那样深邃、面容也不再像以往有棱有角。
江落就是南方水乡的样貌,眉目如画,面似新月,眼尾狭长,眼角微微上挑,像一副水墨画,被画师细细描摹,薄唇含笑,不复骨血里曾经的傲气冰冷。
至于以前是魔族还是妖族,已经不可考了,但总归不是阿纳族。
像江落这样的人还有很多,都说自己是南方人、北方人,靠某江某河长大,属于某某世家。
就算再说他们是魔族妖族,他们也不会认。
再说他们祖上和人族有某场厮杀,再说如何的尸骸遍野,北边冰川里还封着某族和人族不屈战士的尸骨。
就算再说雪地底下埋藏着部族千疮百孔,从未倒下的部落旗帜,护旗手的遗骸跪倒在图腾下,身上插满了带着倒刺的箭。
他们也会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俞相依也压根没注意到,之后蹭课的日子里,江落身体不适的时候越来越多。
……
早春时节,北地边境冰雪融化,在魔族与人族的交接地带彩珠河,原本冻起来的河道已经化开,河水开始流淌。
冬季,彩珠河一带山脉都被积雪覆盖,河面也容易使马匹滑倒,魔族难以从彩珠河渡过,进而进入河道附近的村镇。
可现在已经过冬了,积雪渐渐没了,魔族可以开始找河流平缓处,开始过河。
过了河,就会掠夺村庄,彩珠河的薄弱处会被魔族的部落破开一道口子,靠近河流平缓地带的石头村必定最先遭殃。
人界也提前预料到了这件事,准备从各宗门中抽出弟子前往石头村,率先借河道袭击魔族一支部落。
归一宗接到了抽调弟子的消息。
前往归一宗授领仙盟战令的人,是纪家少主的表兄,纪哲。
……
江落这几天身体一直不适,以往他是早上卯时起床准备去听师长传道,晚上亥时休息,可最近总觉疲惫,好几次起不来,是被同斋舍的学生好心叫起来的。
半夜虽然睡得早,却总是在做噩梦,睡也睡不安稳,这几天人变瘦了,脸颊上的肉也少了些。
每次早上起床,眼底都带着一抹疲倦。
还有练剑的时候,江落本来使得一手好剑,这两天把剑柄握在手上,却突然觉得剑有些重。
自己一直用的剑,怎么会突然觉得重呢?
眼下魔族和人族摩擦不断,只要是修士,总有需要上阵杀敌的时候,他受天下百姓供养,特殊时刻就该临危受命,倘若连手上的剑都握不住,还算什么男子汉。
今天没上早课,同班同学都被带到校场上,说是要抽调学生前往北方袭击魔族。
江落这些天没再和以前一样,看到纪溟就去挑事,上次纪溟把他给折腾怕了,有好几次做噩梦,江落梦到的就是纪溟。
噩梦中,纪溟就像他们的那次意外一样,不停地索要着江落,江落已经被极致的欢愉折磨得痛苦不堪,不知道去了几次,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可纪溟就是不愿意停下来。
每次梦醒时,江落只能疲乏地用手挡住俏脸,又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去清理沾了许多污渍的葛布床单。
…
校场上,江落和纪溟擦肩而过,纪溟回过头唤了声对方,江落就跟没听见一样,默不作声走进队伍里站好。
纪溟感觉死对头这些天肉眼可见的蔫了。
平时天天都要找他麻烦,这些天却理都懒得理自己。
纪溟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倒是他表兄看见江落,特意打了个招呼:“听说你和我表弟关系很好?”
纪溟听了这鬼话,身上起一圈鸡皮疙瘩。
纪哲兄是从哪里听说他俩关系好的?
明明是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好?!
纪溟神色震撼,站在队伍前方凝视着表兄,一双深邃的眸子投过去莫大压力。
纪哲却跟没看到一样,撞过纪溟的肩膀,走到江落跟前上下打量,笑眯眯地望向江落:
“我听说你和纪溟不同,素来不守规矩,想必是性格互补,也难怪能互相瞧上呢。”
纪哲的长相和纪溟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年长。
纪溟喜好穿深色外袍,纪哲则穿着石青色战袍,面容轮廓分明,脸型流畅自然,刚毅与沉稳温润都恰到好处,笑起来时令人如沐春风,刚好藏住了常年参战带来的戾气。
还没等江落开口,纪溟就反驳道:“他什么时候瞧上我、我又什么时候瞧上他了?”
“表兄,你领了掌门的命令,就该办正事,不要在这说什么有的没的。”纪溟说道。
这位兄长似乎把纪溟的话听进去了,略微颔首,回归正题:“你们甲等班需要出两位修士,纪溟作为世家代表,必须要去的。”
“只是还有一名人选要同纪溟一道,看哪位平时和纪溟同学关系较好,或者是世家贵族,或才华出众名列前茅的,就同我报道吧。”
纪哲说到这里时又望向江落:“江同学,我以为你在班里最了解纪溟,和他打打闹闹,关系也不错,你们一起去,刚好也有个照应。”
“纪溟每次回家,提的最多的就是你。”
江落听说纪溟要走时,心里突然提起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恼火,自己关心谁都好,怎么好死不死关心这个玩意了?
他江落和纪溟势同水火,巴不得纪溟上了战场倒霉呢!
至于到了那北边冰冷之地,会不会缺炭火取暖,会不会缺衣物药品,会不会孤立无援被魔族包围,身死异乡,谁管他。
江落想了半天,张口就反驳:“我才不管纪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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