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身处古代还是现代,张善都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
因此,在收拾完某位吃着他的灵力居然还反手一举报的付丧神后,张善毫不介意地提着对方的本体,悠哉悠哉地走进了桧木材质的走廊,步伐不疾不徐,口中哼着小调,任由狂风将衣袍吹得飘摇鼓荡。
他前行的终点是本丸的御殿,此刻整个空间中唯一灯火辉煌的地方,一片大致能分成两个区域的精致建筑群:方向朝内的奥御殿,是理论上他这个本丸的供能者可选择的居住地点;方向朝外的表御殿,是本丸中举行庆典、仪式、正式会见和接待访客之处。
——也是不久之前,他跟在山姥切国广身后进入的地方。
山姥切国广,是由安土桃山时期的刀匠国广锻造的一振打刀。虽被誉为国广的最高杰作,却是据备前长船长义之刀仿造。尽管其声名在后来已超过了前刀,这振打刀的付丧神仍对此十分介怀——他用一块破旧的白布罩住自己的金发碧眼,穿着的西装下套着护甲,再在护甲下穿着马甲,一副恨不得用层叠累赘的服装隐藏住全身的模样。
显而易见地,这振打刀也不怎么会聊天。
在那一天,将张善带进本丸,穿过唐门,进入表御殿,山姥切国广便肩负起了解说的职责。具体呈现方式为,每走一段,打刀就停下脚步,告诉张善:这里是远侍之间,这里是式台,这里是大广间,这里是黑书院,这里是白书院……
至于这些名词所代表的意义,这些房间规划的用途,以及内里的装饰、所悬挂壁画背后蕴含的是什么内容,全部欠奉,主打一个请自行脑补。
所以,当他们在表御殿最后部分的白书院停下脚步,对着满室的山水障屏画大眼瞪小眼,而一群自以为大功告成的付丧神蹿出来打破沉默时,暗自松口气的,不止山姥切国广一个,还有被派发了肥羊剧本的张善。
——太难了。真的。如果不喜欢社交,那就别在仙人跳剧本里当饵了。害得他先前准备好的“咦,山姥切国广君不是导游?”的说辞都没法用,只能随机应变地举起双手,满脸惊恐,抛出一句荒腔走板的:“我滴,日语滴,大大滴坏。”
幸好,在图穷匕见的现在,他用不着继续伪装什么了。
迎着各色眼眸中投来的目光,张善坦然迈进白书院。和他第一次进入时差不多,这处可能是用作主家起居室的地方很干净,围着山水画,铺着榻榻米,满是付丧神。
短刀,胁差,打刀,太刀,大太刀。除了人形躺在手入室、本体正被他提着的鹤丸国永,本丸付丧神全员到齐。他们的座位前方摆着本体,身上整齐地穿着出阵服,分数列跪坐。当他审视他们,也神色自然地看回来。
排在白书院入口右手边第一个的,是压切长谷部。当张善前进,这位打刀付丧神也自然地跟随在他身后。
“任务完成,主公大人。”棕发的打刀低声汇报,“本丸现存短刀五振,胁差一振,打刀六振,太刀六振,大太刀一振,共十九振,已到十八振。太刀鹤丸国永缺席。”
“放心,鹤丸在我这,只是暂时动不了。”张善微微一笑,并未压低音量。他登上主位,却没坐下,而是转过身,视线逐一扫过室内的付丧神。
“诸位。”他平静地打了声招呼。“这些天,承蒙照顾,一直没有机会来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付丧神们沉默地看着他,无刃应声,任由他的尾音在空气中消散。一秒,两秒,三秒……十秒,压切长谷部稍稍反身,绷着一张脸,带头鼓掌:“主公大人,真是无比荣幸。”
有了棕发打刀的带动,陆陆续续地,白书院里响起零散的掌声,尴尬且沉闷。张善笑意更盛。
时之政府不推荐审神者向付丧神暴露太多个人信息,这行为的危害印在本丸前任审神者留下的入职手册上,也出现在电子终端上,字体加大加粗,就差没显成红色,再加上双下划线。而眼下,这些刀剑们的脸上,有的只是大局被底定后麻木的:哦。然后呢。
是了,对他们来说,先前的他,是来当灵力电池的愚蠢华国肉票,可以随意搓圆捏扁;现在的他,则属于来欺负单纯付丧神的阴险华国恶人,联合起来也讨不到好。至于是否握有他的真名,前后都无所谓。
但他们想不想听,他也无所谓。
抬手止住掌声,张善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本人张善,字存初。忝为大明帝国奉天翊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全海外都护府大都护,兼领鸿胪寺卿。”
他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个齐国公。不过我只食禄,没临民,也不治事,可忽略。”
“对我的身份,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么。”
“……”
无刃接话,室内一时针落可闻。死一般的沉默之中,一振橙色长发的短刀左顾右盼一番,干巴巴的啊了一声。
“……啊,呃,听起来,是很厉害呢,”短刀眨着明蓝的大眼,叹出一口气:“可我们这里小,住不下这许多人……”
“——乱!”
“乱!”
太刀和短刀的位置齐齐爆发出低喝,紧跟着,一位黑发的短刀付丧神,和一位水蓝色短发的太刀付丧神同时俯身行礼。太刀付丧神道:“抱歉,张善大人……”
张善嗤笑:“怎么,跪在这里,身体里淌着我的灵力,还要继续叫我大人?”
他慢腾腾地走下了主位,走向太刀。在太刀付丧神的面前略略一停,走向了另一位出声的短刀付丧神。
药研藤四郎,人形是个穿着深色军装风格制服的少年,身躯远比身着相似制服款式的蓝发太刀单薄,却不知为什么,嗓音比同刀派的兄长太刀还要醇和磁性。
白书院中排坐的刀里,他的位置也刚好处在短刀们的最前,蓝发太刀的之后。
果然,在张善就要完全越过太刀的位置时,太刀紧张兮兮地出声道:“非常抱歉……”
张善没理他,继续走。而在这时,一只绑着蝴蝶结的白色小老虎突然冲出来。它折着耳朵,龇着尖牙,摇摇晃晃地挡在他前方,哈出一口气。
在恶声恶气地发出警告后,虎崽犹嫌不够,威胁地弹出了爪子,就要往他的皮靴扑。
张善扬起眉,出手如电,一把拎住了这只虎崽的后颈,将它提起。
这个动作引发了一整套连锁反应:突然被腾空的虎崽在他手中呱声尖叫,引出了另一只想要保护同伴的虎崽。而这些虎崽的源头,药研藤四郎的后方,一位瘦小的、男孩模样的短刀付丧神惊恐地倒抽一口气,膝行出列,砰地朝他大礼叩下,于是第三只虎崽从短刀的帽子里掉出,几个翻滚,懵头懵脑地砸在了张善的靴边。
怀里还揣着两只虎崽的短刀大惊失色,似乎马上就要哭出声了:“……对、对不起!主人!老虎它、它不是故意的……”
——看看,这改口改得不是挺顺畅嘛。
虽说其行为本质有点像是弱点暴露后做出的战略调整,但在被驻兵前,小国都喜欢矜持矜持……张善见得多了。
他和颜悦色地放回了短刀的伴生虎崽,转而拿起短刀的本体:“之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我,是五虎退。那个……我没有真的击退过老虎。对不起。因为老虎很可怜啊……”
“我觉得也是。”张善赞同道,“五只虎分食一个人,必然吃不饱。”
短刀付丧神不知所措地瞪大眼,而张善终于听见背后下定决心似的吸气声。
“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藤四郎是我的弟弟们。”太刀放弃地说,“一直以来,承蒙您的恩惠,不胜感激……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
一期一振的俯首像是启动了开关,很快,另一振短刀加入了他的队列:“大将,我是药研藤四郎,还请多多关照我和各位兄弟。”
“我是乱藤四郎……”
不像人类那样能用语言伪饰,当几位藤四郎家的刀一致承认以他为主,张善立时察觉到几丝微妙的变化——他依然在向他们供应灵力,输出的总量也同先前一样,却多出股难以名状的舒展感。
一些曾拒绝他、阻拦他的地方随付丧神的俯伏打开,而他的灵力在蔓延、扩张、弥散,像是水流冲过堤坝,树木张开根须。
张善再度矮身,捞起一只在脚边扑腾的小虎。而这只虎崽仿佛完全忘了十几秒前还在冲他哈气,老老实实地躺在他手掌里,茫然地看了看他,然后开始舔爪子。
不需要更多的提示了。他已经彻底地占有了他们。只是,压切长谷部向他臣服时,鹤丸国永向他求饶时,他都没有这样明显的感觉。
是等级带来的原因,还是刃数带来的原因?张善放回虎崽,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站在自己右后方的压切长谷部,又看向身侧跪坐着的山姥切国广。
在这座本丸里,这振金发打刀的等级仅低于太刀一期一振,远高于压切长谷部,一直放空双眼,盯着空气,一副试图融入壁画的样子。当发现他在收服了四振刀后依然没有移开脚步,反倒和自己对上眼神时,山姥切国广的绿眼迅速不自在地垂下,罩在白布下的脸蛋变得通红,压在腿上的手也攥紧了出阵服的布料。
对于这种性格的刀,指望对方撒个娇,抑或自然地转个话题、干脆地行个全礼都过分了。于是,张善自然地伸手,熟练地挑起了山姥切国广的下巴。
“山姥切国广,我仍旧认可你是我的第一振打刀。或者,按你们的说法,初始刀。”他温和地说。“是你介绍我进的本丸,给我带来这许多惊喜,我十分感激。”
“你想继续做我的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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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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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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