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出了车祸，心脏移植手术后，终于出院。
可我没回家休养，而是先去的派出所。
开车撞我的肇事者是我恨了十年的弟弟，正确的说，是弟弟和他的男朋友。
长相斯文的男人坐在审讯室里，身上一股子书卷气。
杜悦看着他病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关心的笑：“小临，身体怎么样了？”
我不耐烦地抱着双臂：“警方说你故意杀人，关于杀人动机却死活不愿开口，非要见我一面才肯说。我人来了，有屁快放。”
杜悦眼里完全没有蓄意杀人后该有的忏悔和愧疚，反而还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关切。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老师这是关心你，年轻人还是要多珍惜自己身体。毕竟，你现在的命，是沈临飞用自己的心脏换来的。”
听到这话，我心中暴颤。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悦带着几分笑意，装作惊讶：“哦，你还不知道吗？车祸以后，他刺伤自己，还拼了命求着医院把自己的心脏换给你！”
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袭来。
我捂住心口，那里此刻正激烈跳动着我最厌恶的人，捐给我的心脏。
强忍住干呕，我咬紧牙关，拳头握得吱嘎作响：“他害死我父母，以为把心脏捐给我，我就会原谅他吗？我只会觉得恶心，只会觉得他就连死也要恶心我！”
杜悦见他如此愤怒，眼底止不住的愉悦：“傻孩子，你的父母不是他害死的，是你哦。”
我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当年我的父母阻止你和沈临飞谈恋爱，被他一把推入车流，卷入卡车活活碾死！现在你说是我害死的，你们这些同性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说完，我起身要走。
杜悦：“还记得你和沈临飞小时候感情多好，对老师也是亲密有加。可惜了，你根本不知道，当初老师最先喜欢的人不是他，是你呢。”
我想起少年时期和老师相处的画面，那时候老师温文尔雅，对每个同学都是无微不至的关爱。
就算是他天天打架斗殴，老师也只是口头教育，然后心疼地给他买药擦拭伤口。
他是全校女生的心动暗恋的人，可那么斯文又那么会爱护人的老师，竟然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要不是后来老师和沈临飞在一起，他可能一辈子都会把他当做最敬爱的恩师。
一想到他害自己家破人亡，我回头，恶狠狠瞪着他：“谁稀罕你这恶心的喜欢！一个变态扭曲的同性恋，连养大他的养父母都可以杀害！你们这些同性恋都应该去死！”
杜悦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啧啧啧，他要是知道你今日会这么恨他，当年我要□□你的时候，他还会为你的清白而躺在我的□□，代替你为我服务吗?”
平静的空间掷下一枚炸弹，震的我大脑一片轰鸣。
玻璃镜后几名警察的表情瞬间凝固。
杜悦伸出舌头，轻舔着唇角：“你从小就是这副混不吝样，虽然没了少年时期的羞涩，但现在成熟男人的味道，依旧让老师着迷呢！”
刚才还气质温和的男人，一下子变得丑恶起来。
我浑身僵直，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你什么意思？”
审讯室里的反光照映出他尘绝艳的脸，就是这么一张脸，让杜悦馋了一辈子。
杜悦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表情：“你这孩子，记性就是不好，是不是忘了那天打架斗殴，老师让你在办公室里写检讨？”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
眼前的画面扭曲倒转，回到那个冬日。
2
因为整天打架闹事，我被杜悦留堂。
他将我叫到办公室，并未训斥，而是让我写检讨。
期间，他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
我毫无防备地喝了。
我根本不记得喝完牛奶后发生的事情，只记得眼睛根本睁不开，耳边都是沈临飞的呜咽和求饶。
那好像是一场噩梦与折磨，却怎么都看不到画面。
再睁开眼，身上冷冰冰的，衣物虽然穿在身上，却毫无暖意。
沈临飞当时就坐在旁边，他红着一双眼，像是刚刚哭过，空洞木然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我头昏脑胀，并未察觉什么不对。
我们一起回了家，路上，沈临飞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冻僵了，想搓搓他的手。
没想到，他像见鬼一样躲开我的触碰。
“别碰我。”
他的嗓音很沙哑，像梦里的他一样沙哑。
我以为他是介意我手太冰了，并没有在意。
那天夜里，我照旧洗完澡去他房间，他却把门锁了，不让我进去。
“哥哥，我们长大了，以后还是分床睡吧。”
他的嗓音依旧沙哑，像鸭子一样难听。
第二天早上他没起床，我也没起床，我们都发烧了，父母是叫了锁匠上门才及时将我们送入医院。
一样是着凉，我只是睡得比较死，沈临飞却昏迷了好几天，差点把脑子烧坏。
脑海里恍惚有些什么模糊的东西浮现，我抬眼望去。
杜悦依旧是温和儒雅的坐着，容貌和当年没太大的变化，就连嘴角边的笑，也和那天来医院探望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还记得，刚刚醒过来的沈临飞看到探病的杜悦，像见鬼一样浑身发抖。
痊愈以后，他甚至不愿和我再睡一张床。
偶尔我看到他的睡颜，也是眉头紧锁，时常被噩梦惊醒。
他像是被掏空了精神一样，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成绩也一落千丈。
原本被我多年疼爱的笑脸完全消失了，眼底再没了光亮。
我每天只看到一个麻木的他，我问过他很多次。
“你怎么了？最近总是不开心，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跟哥说，我帮你揍他。”
可他每次都是避开我的视线，敷衍一句：“天天跟人打架，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觉得你烦。”
“老子关心你还给老子甩脸色！能得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家收养的乞丐了！”
我当时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把给他推开，扭头就走。
那之后他开始疏远我，直到他传出是同性恋的消息。
3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不敢回忆，我的脸色已经煞白一片。
杜悦见到他这副表情，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想不起来没关系，老师帮你回忆一下。”
“你喝完牛奶后，我脱光你的衣服，把你放在办公室的书桌上。”
“小飞一直都和你上下学，我提前将他支走，给他布置了很多作业，让他没时间打扰我们。”
“可他太不乖了，作业没写完，因为不放心你，跑到办公室来偷看。”
“当时他还不知道我是在做什么，一向胆小又不敢顶撞老师的他，直接推门而入，问我为什么要脱你的衣服？这样你会感冒的！”
“我说，你做错事，要受惩罚。”
“他说，他可以替你接受惩罚。”
“那时候的他才十六岁，本来就胆小懦弱，脑子还傻傻的。他不知道我的惩罚是什么，只是单纯害怕你着凉，就直接把衣服脱了。”
说到这，杜悦很满足地舔了一下嘴唇：“他那柔嫩的肌肤，都快被我玩坏了，疼得挣扎的时候还不忘让我别这样惩罚你！你会怕疼！可你天天打架，受的伤还少吗？怎么会怕疼呢？”
“他当时呜咽着跟老师求饶，还不忘给你把外套盖上去，那个样子，实在是傻得惹人怜爱啊！”
杜悦的那语气亢奋极了。
我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大脑深处，顿时闪过出无数道重影。
那是令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4
心脏感受到情绪的变化，疯狂跳动，我几乎暴起冲过去，一拳头砸在杜悦脸上。
别说玻璃后面的警察都没反应过来，就连我回过神来时，杜悦已经满脸是血。
我根本没法说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直到警察冲进来，我仍旧一拳接着一拳，止不住地砸在他脑袋上！
我像头发狂的野兽，死死拽住他的衣领。
警察几乎是杜悦的衣物撕毁的情况下，才将我扯开。
警察在一旁安抚：“沈先生！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冷静点，我们一定会让他受到法律制裁的！”
杜悦咧开满嘴是血的嘴，笑容依旧邪恶，甚至让人看了都忍不住作呕。
他不知死活地回味着：“当初我就说了一句，小飞，你哥哥比你还漂亮，要不让我再和他多接触接触，比起你，我更喜欢你哥哥。”
“一向懦弱的他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主动提出继续和我上床！”
杜悦的话折磨着我的神经，我浑身发抖地捂住心脏，此刻应该因愤怒激荡的心跳，却无比平缓。
就像是沈临飞在安抚我的情绪一般，他好像在说：“我没事的，你别生气。”
我狠狠地深吸几口气，脸色阴沉的骂道：“你以为杀人未遂不用死，可你别忘了！我爸妈死的时候，给我留了不少钱，我会请最好的律师，让你再也走不出监狱！我要你做一辈子牢！”
杜悦见他情绪渐渐平复，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小飞可真是个好孩子，舍不得你被我欺负，竟承诺会一辈子做我的玩物。可惜了，害我这么多年都没品尝到你这样的美味。我当初就该连你也一起□□了！”
“不过也不亏，还得感谢你把他赶出家门，不然我根本没机会把他带回去，让他在我身边呆了十年！”
“哦对了，你不知道吧，他是同性恋这事，是我传出去的。我只是随口一说，小飞这孩子对我有点太粘了，就让那些听见的学生瞬间传了出去。”
这话令人无比恶心，但我气得直咬牙，想上去揍他，可好几个警察都把我按住。
我攥紧拳头，心中一阵阵的抽疼。
5
想起自己把他赶出家门前，还对他一顿毒打和咒骂。
当时他离开甚至带着一身的伤！
“沈临飞！你就是个贱货！做个同性恋害死自己的养父母！”
“你做什么不好，你勾引杜老师！”
“你这个贱人！！为了你的奸夫，你害被所有人嘲笑，害我失去父母！”
“我父母收养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给我滚！死变态！你可真TM恶心！”
“以后不要再认我这个哥，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想起自己当年怒骂他的话，心中的刺痛更甚。
父母死后，我将一切归咎于他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这事！
我把他暴打一顿后，将他的东西全扔出家门，甚至将还没成年的他一起赶出去。
沈临飞在被我赶出家门后，无处可去，就和杜悦在一起生活。
十年！整整十年！他都在被迫遭受这个禽兽的凌辱！
而我是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我努力回忆着我们的点点滴滴。
他痛苦又麻木的眼神，他不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他不愿意和我一起睡觉，他不愿意和父母回家。
每一处细节，都是他在跟我求助。
此刻我该哭的，可我却哭不出来，我有什么资格哭？
我恨了沈临飞十年，一直以为他是同性恋，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同性恋，所以害的我家破人亡！
我的弟弟他………根本就不是同性恋！！
他甚至为我承受了那么多！
我抬起眼，问出了对方一直没提及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杀我？还有我父母的死！”
杜悦咧开嘴角笑出声。
那沾着血的面容像盛放的剧毒玫瑰，明明是美丽又斯文的男人，此刻像极了毒蛇。
“我跟他说，他要是离开我，我就去找你。他害怕了，宁愿和我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和父母回家。”
“你父母也是顽固，非要拉着他回家，甚至动起手。我不过是在劝架的时候，动手帮了他一下，哎呀！你爸妈就这么水灵灵地往后倒去，就这么刚刚好有一辆大卡车路过。”
“至于你嘛，谁让他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乖。以为你成年了，有自保的能力了，他可以离开我了。”
“我当然不允许这么好的玩具离开我，所以，我想着我们仨一起死。可他不舍得，我开车撞向你的那一刻，他死死攥住方向盘，要不是他，你早死了！”
“哦对了，他的尸体火化以后，我让殡仪馆倒进下水道了！谁让他背叛我呢？非得离开我！”
杜悦的笑得恶毒又猖狂，而我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无数悔恨席卷而来。
我下意识又要上前，要不是警察拦着，我一定把杜悦的骨头全部打断！
我就是个混账！
整天打架被留堂，最后苦果却要他承担！
他那么弱小又软弱的人，却能如此勇敢的保护我！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却用同性恋这个恶毒又难听的称呼，喊了他十年，恨了他十年。
明明我才是他唯一的亲人，可他死的时候甚至连葬礼都没有，还要被所谓的男朋友火化，一把骨灰就这么倒入下水道。
我这样的人，到底凭什么......
几个警察看着沈临安微微颤抖的身体，无力地叹了口气。
其中一位警察叹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
“沈先生，你节哀。”
说完，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当年是经手过他父母的案子，一切都是意外，再加上沈临飞未成年，法院没法定罪。
他当时崩溃到在派出所哭晕过去。
父母被弟弟失手害死，而弟弟却是因为被侵犯被胁迫长达十年。
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死了，真是个可怜人。
6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派出所的。
酷热夏日里，滚烫的阳光洒在身上，我的身体却是透到骨子里的冰凉。
我的父母是科研人员，他们每天都很忙，几乎没时间管我。
我是这一片的小霸王，每天遛猫逗狗到处惹事，希望犯了事，爸爸妈妈就能多陪陪我。
当然，我也打架，这导致没有小孩愿意和我玩。
我还记得收养沈临飞的那一天，他在翻垃圾桶的时候被我欺负。
午休回家的爸爸远远看到，气得把我打了一顿。
“沈临安！你怎么又欺负人！你这样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
当时看着被揍得两眼空洞的沈临飞，爸爸突发奇想：“小临，你不是整天说爸爸妈妈没时间陪你玩吗？以后让弟弟陪你，好不好？”
沈临飞就这么被我们家收养了。
起初我并不喜欢他，他乖得不像话，是父母眼中典型的好宝宝。
我不一样，我在爸妈眼里就是个混球。
因为收养了新的孩子，工作减少许多，父母回家陪伴我的时间多了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在收养他以后，才愿意多花时间陪伴我？
为什么不是在我最需要爸爸妈妈的时候陪伴我？
我莫名觉得他像是来抢夺我父母的坏人。
他胆子很小，我欺负了他也不敢还手，甚至没有给父母告状过。
有一次我吓唬他：“我要让爸爸妈妈把你赶出去！我不要你这弟弟！”
一直都是麻木呆滞的他，头一次被吓得哇哇大哭：“不要赶我走！我会乖的！你喜欢打我就打好了！求求你别赶我走！”
六岁的我想起父母说过，他先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后来被收养。
收养他的家庭因为闹离婚，双方都不要他，就这么把他扔到大街上，各自出国了。
不敢想象，爸爸妈妈抛弃我两次，我会怎样痛苦？
那一瞬间，心中的愧疚涌上心头，我莫名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我不再欺负他，慢慢的，他看我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光。
现在想想，我就是个混蛋！
他一定是害怕被爸爸妈妈赶出去，害怕我不要他，拼了命对我好！
刚刚平复情绪此刻只剩绝望又痛苦的窒息。
凭什么这样丑恶的我可以拥有为我奉献一切的弟弟？
明明当年我可以避开这些恶心的事情，可我打架斗殴，害得他被迫承受这些本该属于我的折磨！
7
杜悦被审判的那天，我亲自去的现场。
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又斯文得体的样子，看到我来，甚至在现场朝我打招呼。
他□□未成年人和蓄意杀人只判了二十年。
没关系，我有钱，有的是办法，让他再也走不出监狱。
恍惚间，我回到那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房子。
我想再见见他，可翻遍整栋房子，甚至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找出来。
可笑我们十年没见，如今我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
心脏激烈跳动着，仿佛在为自己的主人鸣不平。
我捂住心口，双目无神地望着斑驳的墙壁，流下一行悔恨的泪水。
如果我赶他出门的时候，有多嘴问一句，如果我当时在他态度变得冷淡以后，我有好好关心他......
如果我对他耐心点，如果我没有因为父母对他好而嫉妒他，如果……
没有如果了。
时间不能重来，没有后悔药。
随着心脏骤停，再睁眼，我回到收养弟弟的这天。
眼前是正在捡垃圾的弟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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