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市警局，二楼朝阳面是刑侦大队的办公区域，12月12日凌晨，整个警局灯火通明，刑侦科办公室被笼罩在月白的光晕里。
因为一处和二处经常联合办公，所以中间只隔了半人高的一道钢化玻璃。萧景琰正缩在二处最北边的一个办公桌下刷手机，广告的声音有点大，她默默地将手机音量键按了好几秒，直到喇叭符号上出现了斜杠才松了一口气。
“嘶啦！”随着又一声A4纸被撕碎的声音，钢化玻璃两边两排朱红色办公桌前盯着电脑的人们纷纷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当然也包括坐在办公桌桌洞里的萧景琰同志。
接着，整个办公室，呼吸声也随之消失了。
大家都秉着呼吸、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呼吸声会打扰到那位冷漠、傲娇、暴戾的凌大队长。
凌斯寒向来傲娇冷漠、不近人情，似乎除了他闺女凌梦琳小姐姐，谁也提不起他的兴趣，靠不近他的身，当然那位名动全球的年轻副董——木易先生除外。但是昨夜，他和木易决裂了。
今日凌晨，这个秘密被他们谢大队长的侄子云逸小朋友凭一己之力在唯独没有凌斯寒的微信群里散播了出来，大家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凌大队长摔东西、撕材料的暴戾举动让大家犹如初到三亚过冬的候鸟——全体得了环境不适候症。
大伙儿有默默在打开网站搜索“领导突然变暴戾怎么办”，有偷瞟立着“队长”那个办公桌随时准备掐死他“谋朝篡位”的，有假装工作很多盯着屏幕一目十行的，还有双手合十默念佛祖保佑的，也有表情复杂想过去一脚将他踢出去却没勇气的......
萧景琰警官在众人中年龄最小却沉稳且有“心机”，她缩在桌洞里，在微信里找到了备注着“酥油饼队长”的人，发出了这样一条消息：“师父，您啥时候回来？再不来凌队就要将刑侦大队给拆了。”
很快她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咋了？我妹的事情他知道了？”
萧景琰警官还没来得及回复，便又收到了一条消息：“小金鱼，要真是这件事情，你还是找秦安澜比较实在，我去了会被他骂哭，我哭了你们大家都难受。所以，为了大家的幸福，找秦安澜教授。”
“秦教授昨天下午带学生出去了，没空。”萧景琰飞快地输入了这样一行字，完了之后她顿了顿，又加了两个长句，“应该是木董昨晚将他赶出家门的事，但我怀疑他确实已经知道了珊珊姐的事情。总之，他很暴戾，摔了很多东西，那件他很宝贝的团建瓷娃娃礼物都被他给摔了。”
“啥？那可是咱们刑侦大队的宝——，小金鱼，你赶紧在地上找找，里面有好东西。”小金鱼看着“酥油饼队长”发来的这样一条信息，眉头紧皱片刻，探着脑袋瞄了瞄碎瓷片散落的地方，然后指尖在手机页面飞快跳跃：“啥好东西？”
“凌队不是说自己的秘密U盘不见了嘛，其实是我藏起来的。上次团建，我哥说要赞助咱们的前提是我必须将凌斯寒的U盘藏起来。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藏起来了，后来才知道，那U盘里面有当年我哥跟他的视频——那个被十三师传的沸沸扬扬却从来没面世的视频。凌斯寒那个憨憨，昨晚还耿耿于怀U盘丢了的事情呢，估计是一直没有发现。”
“可我不想当炮灰啊！师父，你放过我吧！”小金鱼发了一串字之后又发了个欲哭无泪地动画表情。
“快去找，那U盘要是落在别人手里，你我都得死。捡到了拿出来，我马上到。”
小金鱼看着手机上又收到的消息，苦着脸一步当十步，像小螃蟹一样默默地往有碎瓷片的地方挪。
“萧景琰！”小金鱼刚挪了没几步，凌斯寒淡漠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凌队，我肚子疼，您有面包吗？”小金鱼边说边挪，到达目的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了早已盯好的东西，然后才将心收到了肚子里。
凌斯寒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淡淡地说：“没有，自己去买。”说完，拿起手机，很大方的给小金鱼发了一个红包。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阴晴不定了，失恋的男人若不起。”杨晴毕竟年长，阅历多，对凌斯寒也颇为了解。听出了凌斯寒语气中的柔缓，所以便开口打破“冰点”。
“抱歉！”凌斯寒抬眼，看了一眼一帮吓得可怜巴巴的下属，惜字如金的吐了两个字。
对于向来惜字如金的他，大家已经习以为常，都如遇大赦般的松了口气。
“凌队，你吓死我们了！”
“就是！”
一帮人瞬间满血复活，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倒卖知识产权的案子才是个开端，必须顺藤摸瓜，继续往下查，相关要求我已经发到群里了，大家各司其职，分头行动。既然林森不承认，那就肯定有别人。”凌斯寒言简意赅地开始了他又一天忙碌的工作。
窗外就是滨河路，马路上的车流依旧很密，比往日密了不至百倍。喇叭声和橡胶摩擦沥青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搅得人一刻不得安宁。凌斯寒抬腕看了看手表，五点半不到，上班才一个时辰，可在他心里，仿佛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木易，在干嘛？昨晚落地之后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按下这样一行字之后顿了顿，然后又按住了退格键，直到那行字消失不见，他又输了另外一行字。
安全落地给老子发个消息会死吗？
写完之后他又觉得不满意，再一次做了删除处理。
祖宗，你到了给老子发个消息，行不行？
......
他反复输入删除了很多回后咬了咬牙发出了这样一句：想分手吗？木易，老子告诉你，做梦！
他发出之后又似突然后悔，急忙做了撤回处理，然后低声自言自语：“都没有答应我，谈何分手？我真是——”
他又打了这样一行字，是林珊曾经发给他的，其中含有他最喜欢的歌词：鲸本陆生，听闻远方有你，动辄跋涉千里，冒死见之，后伴海而栖，万年之久，鲸喜海，我念你，而你不知，为表我心，沉于底，溺死，是为鲸落。
......
所有人虽然觉得自己躲过了暴风雨，但心里还是不好受，因为他们的凌队还是跟往日有所不同，会时不时地皱皱眉头，伴随着长长地叹息声。
小金鱼将U盘拿给谢苏之后，便跟着谢苏直接离开了警局，他们二处的任务是继续调查林珊被杀案。
“谁跟你说凌队被我哥赶出门了？”车子驶上高架桥的时候谢苏才问。
“云逸！”
“怎么可能？”谢苏显然不信，以云逸的机灵劲儿，怎么可能当着凌斯寒的面那么说人。
萧景琰摸了摸鼻子说：“杨晴主任拉了个群，将云逸也拉进来了，问凌队为何脸那么黑？谁得罪他了？结果云逸说凌队昨晚被木董扫地出门了，所以才会有那样。”
萧景琰说完之后还不忘补充：“云逸这娃真是实力坑爹，啥都说。”
“他不但坑爹还坑叔。”谢苏吐槽道，“不过，这不像凌斯寒啊，他多能忍，怎么今日就突然不忍了？”
“导火索是他徒弟写的关于科研所人员调查的方案他不满意，直接撕了个粉碎，接着就摔了办公桌上几乎所有的东西。杨主任要拦他，他让杨主任乖乖回座位看着。”
“病的不轻！”谢苏不觉吐槽。
“我也觉得，自己在那儿摔了十几分钟，咱们科室值钱的东西基本被他摔完了。”
“哎，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当年，大家都因为林叔叔的事情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我大哥和二哥最严重。二哥当年差点扛不过去，做了电疗和心理疏导后才稍微好点。曾经一度，舅舅都断了我们两家的联系。后来，二哥成了典型的双人格，但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医生说等长大了，慢慢会好。好没好我不知道，但我哥那个人，不管是在哪个人格，做起事情来都有点狠，连自己也不放过。昨晚伤到了凌斯寒，也不足为奇。”谢苏不知怎的，开始同情起凌斯寒来。
“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你家不是有家庭聚餐吗？”
“他喜欢我哥，我们都知道，但长辈一直反对。这几年两人因为云也和林珊的事情各自忙碌，家里的长辈以为他们早断了，谁知道昨晚被我爸撞上了，我爸发了很大脾气。他大概是为了让斯寒尽快脱身吧，说是自己在给珊姐报仇，然后就将人赶走了。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的另一个人格又出现了，可他的眼中没有狠厉的神色，我才明白他是装的。凌斯寒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怎会没看出来。他伤心的大概是我哥从来没有在长辈面前光明正大护过他一回。”
小金鱼点了点头。
小金鱼有些好奇，那么冷漠一个人，是怎么在餐桌上跟人家老父亲坦白的。于是双手托着下巴问：“凌队那么勇敢吗？居然在餐桌上表白？你家老谢说了啥，让你二哥连人都赶走了？”
“你一个小丫头咋这么八卦？”谢苏话说到一半便反悔了，直接掐死了小金鱼的好奇心。
小金鱼跟了谢苏有一段时间了，也摸透了他的脾气，所以便没有再多嘴，而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默默地享受起上班偷眯的待遇来。
......
木易到达瑞士的时候是凌晨刚过，随意收拾一番，便休息了，手机静音，自然没有听到凌斯寒发的消息。
他早上起来洗漱完之后才记起手机，便趁着吃早餐的功夫拿起来。
他将指尖停在与凌斯寒对话的页面，久久没有挪动。因为，他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而且一直在输入。
他咬着面包，停住咀嚼的动作，没敢动，生怕惊了网线另一头的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对方还在输入，他忍不了了，于是打了这样一行字：“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删除？有那么说不出口吗？”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也收到了凌斯寒发来的消息。
虽然是抄的，但很浪漫，他盯着那行字，笑了，沉了一晚上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然后又发了一条：“早安，凌警官，我怎么舍得让您沉呢？浮着吧，在我的心海。”
凌斯寒盯着哪行字，瞬间眉开眼笑，他歪头看到了楼下的车水马龙，灯火阑珊。
“早安，你肠胃不好，记得多喝牛奶。”凌斯寒笑着，又发出了这样一行字。
“好，您也注意身体，能趴在桌上睡就睡会儿。”木易回道，因为他知道国内应该是凌晨。
“睡不着，咱视频吧！”
木易看着那行字，心中默默骂了一句“得寸进尺”，但还是行动快于思考的起身去了阳台。
“木董，谁啊？”白迅然问了一句。
“朋友。”木易敷衍一句，直接关了阳台的门。
接通视频的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个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一个人将自己立的FLAG抛之脑后。
“想你。”凌斯寒在视频里将思念表达的直接。
“我这边刚天亮，看看，风景秀丽，心旷神怡。”木易说着切换摄像头，转了一圈，让凌斯寒看周围的风景。
“你知道你这话听起来像什么吗？”凌斯寒轻笑一声问。
“像什么？”
“像在外旅游时给爸爸夸赞当地风景的小公主。”凌斯寒自抬身份。
“滚！”木易虽然嘴上骂着，但心情似乎比昨晚舒畅了不少。于是继续晃着手机给凌斯寒夸瑞士的风景，瑞士的晨光。
那一刻，他也渐渐的明白，他是那样的渴望凌斯寒能主动一点，能隔着万水千山表达记挂。哪怕已是凌晨，累到举着手机就能睡着的时候，他也渴望那隔着山海的思念。
木易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尤其在专业方面，会隔屏催眠。所以，等他的视线再次回到屏幕的时候，那头的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就真滚了？”木易望着屏幕嘀咕一句，那头的人没有动，呼吸均匀。他盯着那张熟睡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白迅然喊他吃早餐，他才舍得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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