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和客厅的节能灯灯光从高空投射下来，照在灰白色的瓷砖地板上，反射出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如雾一般的光晕。放眼过去，整个空间都沐浴在惨白的光晕里，让人有点头晕目眩。
客厅里，云逸、林森和谢苏歪头望向这边，定格成了永恒的姿势。而林珞双手插兜，黑着脸立在谢震霆身前，刚刚那声冷冽而嘶哑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凌斯寒搂着木易肩膀的胳膊依旧悄然收紧，他也并不打算放开。木易在众目睽睽之下挣脱了两次，都没有挣开。
这么多年过去，木易自认一腔孤勇，属于不摔到头破血流绝不放弃之人。当年娶云也是，后来开始做卧底也是。但是这一次，他没能勇过凌斯寒。
“所以，我眼所见是真？”谢震霆在凌斯寒那无所畏惧的目光下开了口。
他用那双深邃地眼眸盯着木易，盯着那个他法律上的孩子，那个他最偏宠的孩子。他以为当年那次警告之后事情早已结束了，没想到两人依旧在纠缠，如今居然舞到他跟前来了。
木易低头看了看依旧扣在胸口的单臂，缓缓地抬手握住那只指节修长且长满老茧的手，十指相扣，他能感觉出凌斯寒手的紧张，因为那只曾握抢的手在抖。
木易知道，凌斯寒怕了，但依旧在硬撑，只为争取跟他在一起的机会。
“爸，我——”木易咬唇，话说了半句，看着谢震霆震怒的眼神，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勇气。他终究没有勇气在自己两鬓斑白的父亲面前勇敢地护自己爱的人一回。
木易闭眼，用沉默与自己的父亲对抗。他一腔孤勇多年，从始至终都败在了自己父亲的手里。
“跟我到书房来。”谢震霆收回目光，低眼看着地面，沉默片刻，吐了这样一句，然后背着手转身上楼。
木易闻声睁眼，默默松开凌斯寒的手，从凌斯寒怀里挣脱出来。他轻咳一声，咬唇，六神无主地看着林珞。林珞脸色依旧黑如锅底。
“哥——”木易低低地叫了一声，用撒娇求助的眼神看着林珞。
林珞虽然脸色没有好转，但还是朝木易勾了勾手指，然后转身跟上了谢震霆的脚步。从始至终，林珞没有给凌斯寒任何目光。凌斯寒有些无措，好在谢苏示意他跟上去。
房子是当年云也去世之后木咏羡和苏颖怕木易触景伤情又买的，是二手房，复式，还算宽敞，但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楼梯踩上去老嘎吱作响。
木易掌管了集团之后张秘书屡次建议他搬家，但他一直没舍得般。因为，房子含着一对年迈父母的心血。也只有住在这房子里，他才会做梦的时候回到幼时电厂里那宽大敞亮充满欢声笑语的四合院，回到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迈上那嘎吱作响的楼梯，木易跟着谢震霆进了书房。凌斯寒也要进，却被林珞抬臂拦在了门口。
木易瞄一眼如营地门口卫兵一样立着的林珞，只能示意凌斯寒在门外等候。
“门关上！”谢震霆声音沙哑道。他那件土黄色军用T恤有点褪色，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门被关上，木易站在离谢震霆好几米远的地方，绞着手指，不敢再往前迈步。
“木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震霆迅速转身，一个跨步到了木易跟前，用食指戳着他的脑门问。
木易觉得谢震霆发飙的样子很像他家木咏羡同志，但他还是害怕。
“知道！”木易颔首，低声应。
“知道你还胡搞？当年怎么承诺的？全忘了？”谢震霆用食指戳着木易的脑门，步步紧逼，逼得他只能后退躲避。
木易低着头，没做回应。
“这件事情，如果老木又知道了咋整？老曾知道了怎么办？你考虑过吗？”谢震霆的问题全部直击灵魂。
“爸，我就——”木易的话未完又被打断，“老木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你却不走正道，你让他情何以堪？啊？”
木易觉得爱一个人跟正邪并无多大关系，但谢震霆在气头上，他不敢开口呛他。最后，木易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谢震霆被气得不轻，他叉着腰飞快地在屋中来回踱步，绕的木易有点头晕。
“这就是十三师掌舵人能说出口的话？十三师在你手里没倒闭真是个奇迹。”谢震霆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的使命不就是让它倒闭吗？”木易嘀咕一句，心想，你当年让我去做卧底的时候就说过，十三师已经烂透了，没救了。
“还敢跟我顶嘴？”谢震霆在气头上，说着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木易本能的躲了，可恰恰是他那一躲彻底激怒了他的老父亲。
谢震霆手底下全是听话的兵蛋子，哪有像木易那种“欺师灭祖”的人存在。
“臭小子，还敢躲。”谢震霆连了一脚。这一次，木易没敢躲，结结实实接了一脚。
谢震霆那一脚用了全力，只听“嘎嘣”一声，木易整个人便应声栽倒，结结实实跪到了地上，砸的地板一声闷响。
声音很响，引的林珞和凌斯寒推门冲进来。接着，木易便听到背后一声闷响，回头凌斯寒已经跪在了他脚边。
凌斯寒仰头死死地盯着谢震霆，唇边溢出这样一句话：“是我逼他的，爸爸要打就打我。”
“还知道叫我爸？”谢震霆气得嘴角的肌肉都在抽搐，“你跟木易这么做，对得起谁？珊珊——，退一万步，你们将如何自处？”谢震霆抬起手，但那一巴掌最后没有落下去。
“是我对不起珊珊，是我早藏贼心，所以您要打就打我。”凌斯寒梗着脖子说。
“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臭小子，我就不是谢震霆。”谢震霆被凌斯寒那不知死活的家伙彻底激怒了。
“爸，手下留情！”木易在谢震霆的拳头落下前扑过去护住了凌斯寒。
木易本以为自己会挨一拳，所以闭眼等着，结果等了半晌那一拳没有落下，睁眼才发现是林珞半跪着，抬手接住了谢震霆送来的拳头。
“爸爸，身体要紧。”林珞柔柔地开口。
“一帮逆子，想气死老子，是不是？”谢震霆瞪一眼林珞，冷声问。
“爸，他现在是董事长，多少媒体和眼睛盯着呢，不易挂彩。”林珞爬起来，拉着谢震霆坐到了旁边的椅子里，帮他倒了一杯水，好言相劝，“爸，喝口水，消消气。”
“凌斯寒，你说你找谁不好，为什么非要一个接一个地祸祸我的孩子？你们云家人怎么就那么讨人嫌？”谢震霆仰头灌下半杯水之后才说。
“我爱他，还望爸爸能够成全。”凌斯寒勇得很，开口就是“我爱他”，木易歪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想都别想，除非我死。”谢震霆气得拍桌子走人了。
木易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在替林珊鸣不平还是因为接受不了他喜欢一个男生，总之，他跟凌斯寒的关系被简单的八个字判了死刑。
木易脑中一片空白，光谢震霆这一关就过不了，剩下的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两人可想而知。
“珞，送客！”谢震霆下了逐客令。
木易歪头，从凌斯寒眼中看到了泪光，虽在极力隐忍，但依旧肉眼可见。
“斯寒，爸爸在气头上，你先带着梦梦回去。”林珞低声的劝慰着，躬身扶起了凌斯寒。
“你呢？因为我让珊珊得了抑郁症，还跟她离婚，你也打心里恨我，对吗？”凌斯寒临走的时候眼中泛着泪光，盯着木易问。
木易缓缓起身，艰难地挪了半步。抬起的手最后缩了回去，点头语调温柔：“对，我是恨你的。”
凌斯寒没有接话，木易朝着眼前的人挪了半步，盯着他那双含着泪光的双眸说：“爱而不得很痛苦吧？我就是想让你尝尝珊珊曾经尝过的苦。”
“木易——”人在局中，怎能识得庐山全貌，凌斯寒没能听出木易语调中的温柔，顿感满心酸楚，只从唇齿间吐出了两个字便用尽了毕生力气。
曾经是何等的心语灵犀，经年之后却默契全无。木易有些失望，但谢震霆震怒，他必须先将人打发走，“我妹妹那么美好，你却偏偏毁了她，凌斯寒，咱俩扯平了，你走吧！”
木易说完缓缓转身，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刺痛，心瞬间被掏空。那种痛苦，只有云也去世的时候才有过。
“咯吱——”他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踩动楼梯的吱呀声。凌斯寒走了，没有再做任何纠缠，也没有再留只言片语。
听到楼下的关门声后，木易才艰难地挪到了窗前。楼下有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那对身影，看起来即孤独又无助。
“为什么说那种伤人伤己的话？”林珞操着他那沙哑的声音问木易。
“我和苏岩正在调查十三师的一桩经济案，珊珊也牵涉其中。她突然被杀，是有人想警告我别轻举妄动。”木易抬指摸了摸窗台，冰冷又刺骨，像极了那个冷漠的渗人骨骼的十三师。
“所以，你是想保他。”林珞叹息一声说。
“算是吧！”木易点了点头，心想，也可能是冲动。因为比起保他，他更希望能与他并肩而立。昨夜意乱情迷中，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笃定的认为可以与他比肩而立。
“也就是说你真的爱上他了？”林珞的声音比之前低了三个度，问的很小心。
“大哥也想打死我吗？”木易回头，笑的温柔。
林珞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说：“爸爸是老一辈的人，可能真的接受不了，你别怪他。”
木易点了点头，他自认向来做事谨慎，可跟凌斯寒在一起，确实夹杂了太多冲动的成分，才没能虑及长辈们。
“你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冲动了，”林珞叹息着，抬手拍了拍木易的肩，“我知道你很疼珊珊，但她的死去，也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终于解脱了。”
林珊被抑郁症缠身多年，她在电话里曾跟木易说的最多的便是瑞士的雪山很高，悬崖很美，跳下去一定很过瘾。每每她那样说，木易总劝她多为梦梦想，别急着寻短见。可是，抑郁症那种东西，不是本人，根本无法真正了解。
“小易，既然已经站到了该有的高度，我希望你凡事思虑周全些，三思而行。”林珞说着从书架的一个缝隙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木易。
“这是什么？”木易接过那个黑袋子问。
林珞轻咳一声，望向窗外道：“上次两位妈妈听说我相亲，给我的，我用不到。”
木易打开袋子，才发现是三盒避孕套。很显然，木咏麟女士和苏岑女士已经为儿子操碎了心。
“谢谢大哥！”木易抬胳膊撞了撞他，笑一声，倍感欣慰。原来，还是有人会支持这种事情的发生。
“咳咳，我虽然没有反对，但不代表会支持，我只是替你的安全考虑。”林珞依旧干干地说。
“这就足够了！”
“嗯，好好面壁思过。”林珞说完转身走了，接着木易便听到了咔嗒声。
木易艰难地挪过去，拉了两下才发现门被锁上了。
“哥，开门，我过会儿要出差。”木易拍了拍门，直觉鬓角突突跳。他想，真是好事没一件，坏事永相随。
“到时候会有人开，我这是为你好，免得你一个冲动就跑去找凌斯寒。”林珞微哑的声音透过门缝飘进屋，掐断了木易最后的念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