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找到了殷郊,他无忧无虑地正在和姬发练剑,我站在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姬发察觉到了我,主动露出弱点结束了这一场比试,殷郊才跑过来大力揉了揉我的脑袋:“姝姝怎么来了,天气这么冷。”
他又握了握我的手掌,略带责备地说:“手怎么这么凉,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蓬勃生命力从掌心传到了我的指尖,许是天气冷,我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无碍。”
殷郊把我带到了房子里烤火,握惯了剑的手满是茧子,和父亲不同的粗糙热意包裹着我的手,从不掩饰情绪的眼眸很直接地向我表达着关心:“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到底最后什么也没说,殷郊如今和我那只幼犬一般,以为自己拥有着最英勇的父亲而感到自豪,为自己能够拥有机智而不失武力的兄弟姬发而感到畅快,他手里染上着反叛者的鲜血,却也拥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依旧说不出口。
殷郊去给我拿食物,身侧站着一人朝我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我没理会,他似乎才终于打破了内心的桎梏低声问:“你怎么……”
回应他的是我冰冷指尖握住了他的手,还有滴落在他手心的泪。
在战场上被鲜血浸染的手此刻握住的是少女柔夷,对他而言抽离轻而易举,我稍稍用了力气,他就不再动了。
房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弯下腰来,到底还是窘迫着不好收回手,八年来哪有柔弱的女子在他面前哭泣过?经验贫瘠的少年不再去想心脏跳快的原因,蹙着眉头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出其不意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少年这下狼狈不堪地想后退,却又被我的眼泪止在当下没有动弹。
他忘记了说话,呼吸几乎停止般憋红了一张脸,我再次凑近,他忘记躲避似的瞪大了漆黑双眸,任由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亲吻在他的嘴角。
他的呼吸不再沉稳,终究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每日面对的也都是同为质子的兄弟,到底有没有生出特别的情愫我不清楚,姬发却无师自通地弯下腰,这一次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颊上,高挺的鼻梁抵在我的鼻尖,透出几分凉意。
他就这么注视着令我无法再躲避,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亲吻他时我并未如今这般窘迫地想要偏过头去,脸颊却被少年修长的手指托住无法移动。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没有像我这般大胆亲吻他的脸颊,那样的举动并没有出现在他所学的规矩里,但新奇与皮肤相触所带来的刺-激令他的背脊微微颤栗。
殷郊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姬发的脸红的要命,他不解地将热饼子递给我,又忍不住去看姬发:“你生病了?”
我低头吃饼子看热闹,姬发看了看我,又无法忘记脸颊上的触感,那股火又燃烧了起来,他低头应了大步走了出去。
这日之后他偶尔会跟着殷郊与我偶遇,隔着帘子我能瞥见他越发分明的轮廓,伴随着兄长爽朗的笑声,他面带温煦的笑容鬼使神差般的向我望来。
我并不避开,闺中小姐那一套并不适合我现在的处境,殷郊打了几块白狐皮子给我做斗篷,我将脸颊陷入软毛中,漆黑的双眼向上挑起,狐媚般朝他露出喜悦的笑意。
他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愣神,眉宇间松泛,嘴角也挂着一抹笑,随即侍女便从门外带回来一对红眼睛的小兔,是姬发在厚厚的白雪中特意手捉的,因怕伤了白兔的皮毛,那样的品相不值得赠与他的心上人。
但山中的白兔机敏过人并不好捉。
殷郊掀开帘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对面,姬发没有动,殷郊丝毫没察觉到我和姬发之间的暗流,反而毫不掩饰地说出兄弟的不易:“这对兔子可是姬发埋伏了三个时辰才捉到的,姝姝可是喜欢?”
没等我开口,他又扭头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姬发,姬发,你在外面干什么?”
按照我对姬发的了解,他知礼懂进退,即使兄长叫他也不会踏入半步。却不料下一秒脚步声沉稳逼近,披着黑氅的少年修长身影出现在帘外,帘子晃动,我抬眸与他对视,少年顿了顿最终停在了帘外:“我在这便好。”
殷郊心大,却也反应过来男女有别后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对擦拭干净的兔子托起放在了我的怀中,原本还在他手中挣扎的幼兔嗅了嗅我的衣领,竟安静下来窝在了我怀里,我顺着毛安抚了几下,幼兔干脆闭上一双红眼睡下了。
殷郊啧啧称奇,丝毫没有保留地在姬发面前夸赞我:“姝姝心善,幼兔都喜欢挨着你。”
面上赧然,我心里叹息着如果日子这么过该多好,我喜欢和兄长待在一块儿,他看什么都是好的,心思纯净,就是易冲动些,好在姬发会在一旁压制一些。
我再次抬头,面上带笑:“谢谢你的兔子,我很喜欢。”
姬发半晌才应声:“您喜欢便好。”
崇应彪从不走正门,我刚沐浴完擦着湿发走出时便在烛火的照明下对上被打开小半窗户的一双眼睛,夜里的烛火在他的双眼里跳跃着,像是发觉我又接受了其他人送来的小宠物,特别还是崇应彪最讨厌的那个人——姬发。
他的眼里跳跃的是怒火,仿佛捉奸在床的丈夫抑制着怒意看向我,我握紧了衣裳冷静了下来,脸色一沉:“谁允许你这样看着我的?”
我虽然妾生子,但也是大将军殷寿的女儿,虽年纪不大,但也学了几分父亲的不怒自威,只不过有了身份上的加持,这层虚假的、被一戳就破的纸老虎终究在对方的忍耐中保持完好,黑夜中的少年收敛了神色,虽然恭敬地向我问好,但话里行间却并无多少真正的尊敬之意,他的头是为了我的身份而被迫低下。
我不敢想象一旦我的身份同他一样,或是低一些将会以何种方式遭受他的怒火。
将外氅披在身后,我顾不得少许粘在脸侧的湿发继续向他施压:“夜里寒冷,你早些回去吧。”
话里多了几分台阶,加上少女放软的音调也迫使兴师问罪的崇应彪泄了大半的怒意,他再次环顾我的房间,如领主巡视着属于他的领地般,在角落里瞧见已然睡熟的幼犬,那一对兔子还有些野物的气味,不是很难闻,但还是被侍女拎出去散味。
此刻不见兔子令崇应彪的表情好上许多,他来的匆忙,此刻冷静下来才又挂上痞气的笑:“若是喜欢兔子也可同我说的……姬发那家伙……”
说到最后声音又低了下来,眼里划过阴狠,窗子被他悄然阖上,我没瞧见。
姜文焕是母亲的侄子,虽是质子身份但较他人还是高些,他和母亲坐在一块儿说话,见我来了又坐直了一些,同殷郊那般唤我姝姝。
这些年他也并未因出身嫌恶我,反而亲切有加,但此刻我并不愿意和他拉近关系,我不想拉他下水,但又不得违背父亲的吩咐……若是他主动离我远些就好了。
“姜文焕的身后是东伯侯,我的侄子可不像姬发那般听话。”
我不过是父亲手中一颗无足轻重的一枚棋子,但只要能发挥些许作用我便能活。
在离开时姜文焕喊住了我,侍女也在他的视线下低头离开,他温和有礼,不会像崇应彪那般敲窗质问,我沉默着望向别处,听着他放缓了语气轻声问:“之前是我一时冲动……姝姝,我们就同从前一般可好?”
一点也不好,我心里腹诽。
周围的侍从不知道哪个是父亲的眼线,我弯起眉眼露出几分羞涩:“父亲是还想留我两年呢,表哥你……”我捏了捏袖子,低下头露出一截皓白脖颈,明明厌恶这样却也不得不说着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们一直都这般好啊……”
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没有,我倒是希望他听不懂其中的奥妙,羞涩着转身走开时手臂被他拉住,终究是没能经历过女人的欺骗,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欣喜,“姝姝……”
我慢吞吞地握住了他的食指,少年身体一僵,我轻声提醒着他:“表哥你可以不要和其他人说吗,被父亲发现了肯定要责怪我……”
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他试探地将我的手合拢在他的掌心里,见我没有反抗又多了几分欣喜,随即便郑重地应下许诺:“我谁也不告诉!”
随后又将随身挂着的玉摘下放在了我的掌心,那是他父亲给他的美玉,自然价值非常,这烫手山芋被他硬塞在我的手里,不等我说话便转身跑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一时语塞,好在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我塞到袖口里匆匆回去,一股脑地又塞进了我的妆匣里眼不见为净。
如若让我委身他们我终是不愿,好在结果喜人,我时而抱着幼犬出现在崇应彪面前,他握住我的手将炽热的吻贴合在我的手背,目光灼灼;我也会让侍女将姬发喊过来照顾他送的一对幼兔,他虽然不如崇应彪情绪外放,但也会将山林间摘下的花朵放在我的掌心;而姜文焕,我去母亲那时就会将他的玉佩戴着,他向来仔细。
四大诸侯,三个已经拜倒在我的裙下,父亲对我很满意,我在他那里感受到了片刻的父女温情。
但这种事情,当这三人每日相伴的情况下总会有露馅的时候。
我是被屋外的吵闹声吵醒的,迷蒙间走到门边,侍女紧张地观望后给我报信:“姬发和崇应彪打起来了……”
这两个名字一出现,我的瞌睡彻底清醒了过来。
心底无法抑制地恐慌,身侧的手握紧,我披上外氅打算偷偷去看一眼,还没靠近就听到姬发充满怒气的声音:“你怎么敢!”
又是一阵打架撞到物件的声响,其他质子拉着架:“姬发别打了!”
崇应彪的嘲笑声传到了我的耳边,我探出头去看到了崇应彪凌乱的寝衣,他大声挑衅着:“我怎么不敢,都是男人,你难道没做过吗!装什么装!”
几个知情的质子清着嗓子瞥向崇应彪的裤腰,眼看着姬发又要发怒连忙拉开了两人:“难道你们想被大将军听到这些吗?”
“早些睡吧。”
崇应彪眼里的挑衅几乎要溢出来了,姬发胸膛起伏着,想到刚刚听到他压抑着喊出姝姝的名字,身体的血都在倒流。
他怎么敢!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喊着姝姝的名字?!
但这种事情难以启齿,他难得露出这般肃杀的模样,曾经几番被崇应彪针对也不曾如此生气过。
人群散了,我搓了搓胳膊也跑了回去。
早知道不去看热闹了,还好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
翌日我想着姜文焕大约是要来的,将他的玉戴上走了出去,路上碰到那群质子正好往父亲那走,我-干脆停下脚步让他们先去。
姬发走在前方,眼底还有明显的青黑,他眉头皱着看向我的身影,目光扫过,却在那枚玉上停留了片刻,再扭头看向姜文焕的腰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沉了下去。
我还以为这章能写完,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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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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