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子昂虽然是被连榆强制勒令回来的，但在酒会上，无论是连百川还是连榆都没有和他进行任何的交谈，在周辰替他扫清所有不怀好意的人群后，他得以享受一段难得的吃喝时间。
酒会结束后，宴会厅渐渐空了下来。连子昂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少爷，董事长请您过去一趟。”
连子昂微微一愣，转身发现是连百川的得力手下，刘叔。
“刘叔，我父……他找我有事？”
“是的，董事长在楼上等您。”刘叔恭敬地回答，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连子昂没有说话，转身朝周辰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跟着刘叔走向楼上。
走廊里灯光亮如白昼，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心头，回忆与现实的交织让他的思绪变得复杂。
办公室门口，连子昂停下脚步。门内传出连百川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连子昂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连百川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坐吧。”连百川的声音依旧冷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连子昂默默地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屋内的空气似乎变得凝固。连子昂没有说话，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父亲微白的鬓角上。
“你在俱乐部的情况我听说了。”连百川终于开口，语气平淡，“表现不怎么样，是吧？”
还是熟悉的味道，从小到大就只会打压批评。
连子昂没出声。就算最近的两场比赛他已经大有起色了，但在这里争辩似乎显得十分苍白。
连百川眼神一凝，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脑子里闪过女儿之前的嘱托，最终还是压下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要踢就好好踢，别以为当个球员就能一帆风顺。”
他这话的态度还是像以往一样冷硬，但连子昂霍然抬头，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语带惊喜：“爸，你不反对我踢球了？”
“哼，反对，我反对有用吗？”连百川没好气地哼声。
连子昂喜笑颜开：“我会好好努力的，爸，今年我一定能拿冠军，我有信心！”
“什么冠军，你能不让我丢脸，我就谢天谢地了。”
连子昂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平静却不失坚决：“我知道该怎么做，爸。”
刚满25周岁的年轻小伙子不知什么时候身高已经超出自己许多，充满朝气的面庞上满是自信与笃定，但有一瞬间又似乎与记忆里那个总是奶声奶气叫自己爸爸的小男孩重叠。
“行吧。”连百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连子昂默默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你……”连百川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如果真的要拿冠军，努力一点。别让人家笑话连家人。”
连子昂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父亲的眼神温柔了几分：“谢谢你，爸。”
门轻轻关上，连百川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目光沉静，却难掩心头的复杂情绪。
*
周辰在宴会厅等到连子昂之前，先和连榆打了个照面。
一身干练西服的女人探究地朝她身上看去，在周辰察觉之时露出一个微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连榆，是连子昂的姐姐。”
周辰从座位上起身，也伸出手：“你好，我叫周辰。”
她长得很漂亮，五官秀致之余，还有股与众不同的英气，让人很难不注意，连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刚刚在宴会上看到你和连子昂在一块儿了——”连榆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周辰打断。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连榆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常年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面色未变，只挑了挑眉：“之前不确定，现在……嗯，看出来了。”
她这个急于撇清关系的架势，显然和那些想要攀附连家的女孩子不同。
不过谁又知道是不是一种更高超的手段呢。
连榆不会那么容易被语言打动。
周辰并不关心她的想法，径自说道：“连小姐，我理解豪门对我这样陌生女人的警惕，我向您保证，如果你们希望我现在消失在连子昂的身边，我可以立刻做到，只是我不希望你们去调查我，尤其是打扰到我的家人。”
说的是真话假话，连榆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周辰的这段话，至少从目前来看，她觉得是真心话。
没想到连子昂的魅力也很有限啊。
她这么想着，微笑着开口了：“周小姐，您放心，我们连家是不会像狗血电视剧里写的那样，做仗势欺人的事情的。只是如您所说，连子昂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们当然会对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保持警惕。”
“姐？”
两人气氛正值微妙之际，从背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
连榆转过头，周辰同样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连子昂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带着几分轻盈，和上去时截然不同。
他面带喜色，一见到连榆就迫不及待开口：“姐，你是怎么说服我爸的？”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能让连百川这个老顽固回心转意，肯定不是靠他们之间的父子情，一定是连榆从中做了许多努力。
他非常感激：“姐，自从我决定加入红蔷薇少年俱乐部，你就一直支持我，没有你我肯定不会有今天，爸爸也不会同意我踢球。”
连榆的眼神一下就柔软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说什么呢，你去踢球，家产不就都是我说了算？”
连子昂沉默了两秒，随即姐弟俩一起笑出了声，并排的两张笑脸眉眼间隐约相似。
周辰站在一旁看着，面容若有所思。
“姐，你认识周小姐？”
连子昂注意到连榆和周辰站在一起，好奇问道。
连榆意味深长地看了周辰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刚巧碰到，就聊了两句。”她拍拍连子昂，“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连子昂偏头去看周辰，正好她也望过来，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两人靠得很近，鼻尖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清香，他心脏不由漏跳一拍。
“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要去酒吧——”周辰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改口，“算了，要不你陪我走一会儿吧。”
连子昂嘴角忍不住上翘，压都压不下来，他从周辰手里抢过包，殷勤道：“我帮你拿。”然后引着她从前门走出了宴会厅。
连子昂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一路上就把他和父亲的谈话都说了，还给周辰讲了些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从小我姐就比我优秀，上学的时候她每次都能考年级第一，长得又漂亮，还是学生会主席，我爸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对我姐是很满意的。我就不一样了。”连子昂垂着眼睫，语气稍稍低落。
“我从小学习就不好，虽然我很努力了，但就是考不高，家里给我请了很多补课老师，有些甚至是赫赫有名的特级教师，但我就是不行。
“后来我被选进校足球队，学校的教练是我们体育考试，他说我很有天赋，推荐我进了红蔷薇的少年梯队，我真的很喜欢踢球，不仅仅是喜欢这项运动本身，也是因为足球真的是我努力了就能做好的事情。我想好好踢球，想踢出一番成绩来，也想通过踢球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连子昂说到最后时，眼里的光几乎有了实质，即便是对足球完全不了解的人，也能感受到他诚挚的爱。
周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里似乎有情绪在翻涌。
她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很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足球会让你困顿，让你伤病缠身，你没有这么好运气加入红蔷薇，即便再努力也还是得不到好的待遇，你没有钱养活自己的家人，你的妻子得了重病，你的孩子年纪还很小，你还会坚持吗？在家人和梦想之间，你会选什么呢？”
连子昂被问得愣住了，脸上的茫然像是完全没听清一样，他还在努力思索时，周辰又笑了。
她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你看我，问的什么问题。你可是连家的大少爷，从小到大怕是连买东西没带够钱的烦恼都没遇到过，怎么会想过这种问题呢。”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刚刚怎么鬼使神差就问出了口，踢了踢脚边石子，准备告辞离开：“谢谢你今天的邀请，地铁站到了，那我就先——”
“我选家人。”
周辰第一遍没反应过来，于是连子昂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我选家人。”
这回轮到周辰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连子昂异常笃定地说道：”梦想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但是家人对我更重要，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在他们之间做一个选择，如果我必须放弃足球才能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那我选择放弃。”
周辰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指尖生生嵌入了掌心中，钻心的疼，但她没什么反应，脸上更是全程看不到任何波动。
她松开手，抬起头对连子昂扬起一个笑脸：“是啊，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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