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方春过又被震醒了。
他还以为是余影又带着陈晚来锤他房子了。
可他现在正在池台上,四壁无墙,只挂了几幅他的画,哪来的房子给陈晚锤?不对,哪来的陈晚?不对不对,哪来的锤子?
昨天晚上,路泳说要来他这池台看看他的画怎么样了,顺便喝杯酒小酌一下。说是小酌,他们酌到半夜。方春过喝的不多,路泳倒是喝的酩酊大醉,现在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把路泳弄醒。
大概是遭贼了。
方春过从凳子上起身,被头枕着的左臂有些酸,弦月依旧悬挂于天——还好没睡多久,不然明天就可以给手臂上香了。
方春过看着独占卧椅的路泳,他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小毯子给路泳重新盖上。
秋风吹过画卷,发出沙沙的轻响声,有一处却毫无声音。
“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春过走到缺了画的台柱下。
月光洒下,将方春过的影子映在池台上,那影子似乎长出了手,被人拉动着,越拉越长,仿佛真的在生长,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咯——咯——”。
方春过猛一回头,那人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那个被拉长的影子——他的影子变形了!
方春过往前走几步,他的影子又回来了,而那变形的影子还在原地,他同时有了两个影子。方春过深吸一口气,走近那变形的影子一看,它竟是一滩墨水。
秋风吹得他有写发怵。
他抹掉头上的冷汗,拿起桌上的毛笔往那滩墨水上蘸——是普通的墨水,还能够在纸面上作画。
“发生什么了?”路泳终于醒了。
他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方春过在月光下提笔画画的场面,“大半夜的,这么有雅兴?”
他要是知道方春过刚刚经历了什么,就雅不起来了。
方春过放下手中的毛笔,道:“刚刚进贼了。”
“啊?!”
堂韵把余景三带到山阴县县府门口。
能想到县府的气派,但没想到其行事更是“光明磊落”——大门大敞,门口连个守卫也没有。
堂韵带着余景三在门口站了一会。
余景三蹲在路边采了一捧雏菊。
门卫把门打开了。
堂韵道:“找李文轩。”
门卫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开口道:“我猜到你会来。这位是?”
县府少爷李文轩,自幼才思聪慧,年纪轻轻,便过殿试,中探花,下个月准备进京当官去了,前途一片光明,县里人人叫好,风光无限。
“我家小妹,没出过门,今天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堂韵回答道。
余景三心道:“所以带我一起跳了桥?这世面……确实不一般。”
堂韵瞥了一眼余景三身上已经干透的衣服,道:“有干净的衣服吗?给我小妹换上。”
李文轩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客气。”
余景三纳闷了:“他真的是我们的东家吗?”感觉我们更像是东家。
四方天井,三人围坐在茶桌旁。李文轩把仆从都唤下去了,也不留一个人来掌灯,只让人走之前在茶桌中央点上一只笼芯火烛。
四下寂静,笼芯里的火焰跳来跳去。
若是在现代,这样的氛围可太适合玩密室逃脱了。
李文轩低沉的嗓音忽地开口道,吓了余景三一跳,“你见到路泳了吧。”
余景三抓了抓堂韵的衣角,李文轩对余景三来说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戒备之心,不可不有。
堂韵点头道:“嗯。”
“之前的传闻,本不是现在这样,人传多了,很容易就变了味。”李文轩道。
“我知道,没关系。”
“大猪义侠”这个名称介于好听与难听之间,简单来说,就是好难听。
堂韵救人灭猪的传闻余景三是听过的,不过李文轩的传闻应该比堂韵的更甚吧,“吓尿裤子”者竟然反过来安慰“大猪义侠”,余景三对李文轩的戒备之心下降不少。
但李文轩似乎话里有话,“本不是现在这样”——那原来是哪样?还有,他怎么知道的?
李文轩讪笑道:“原本我想让人传的是——山阴县出了一个快意女侠,不知道谁传岔了,竟跟猪妖扯上了关系。”
“哦哦——啊?!原来就是你传的呀!”余景三对李文轩的戒备之心像是仰卧起坐一般,又升了上去。
堂韵摆手道:“无妨,反正已经让路泳成功记住我了。管他是猪侠还是义侠。”
李文轩道:“那就开始下一步吧。”
他背对月光,余景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堂韵道:“开始吧。你朋友的仇,我也帮你一起报了。”
“多谢。”
从县府出来时,余景三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
堂韵拍了拍余景三,道:“你先回去吧,早点睡。我还有件事没办。明天早上路府门口见。”
余景三晕乎乎地点着头,还没品出堂韵话里的意味,就被李文轩叫的轿夫抬走了。
回到堂府,余景三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了。他睡眠质量好,以至于早上睡醒后,才发现自己睡错了房间。
堂韵办完事情,已夜上三更,不好回家,于是找了家酒楼住一晚。
晌午,楼下食客的声音扰人清梦,堂韵终于被吵醒。
没什么胃口,堂韵点了个水豆腐,便坐在桌上,听邻座的人讲小话。
“听说了吗,方大师的画被偷了。”
“有这事?居然有人敢偷方春过的画?”
“是啊。连路家都要对方大师敬上三分。哦,除了那个刀尖客。”
第三个人冲那交谈的俩人道:“唉,还能有谁?是‘我来也’又回来了。何止是方春过的画被偷啊,听说春喜楼姑娘们的手帕全被偷了,隔壁赵婶的孩子也少了一个。”
听到这话,堂韵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筷子,把银子放在桌上:“小二,付钱。”
说完,她便直径走出酒楼了。
原本她是要沿着大路直接走回堂府的,但东南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小小的酒庄,她又一脚拐进巷子里去了。
来到“不见酒庄”,堂韵买余景三最爱的梅子酒。
卖酒的是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堂韵见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开酒庄,而这条巷子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很是不易,所以经常来光顾她的店铺。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大概也怕是个死巷子吧。
堂韵走时,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女孩,开口道了一句:“堂小姐。”
“怎么了?”堂韵回头,话里尽是诧异。
“淑遇佳人,却落了个错错错,堂小姐,替你不值。”
“?”堂韵似乎没有跟她讲过自己的姓氏,“小妹妹,你说什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笑道:“堂姐姐,我在讲戏本子里的台词呢。谢谢姐姐常来我家店铺,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堂韵点头,提起手中两个酒瓶冲她摇了摇,酒瓶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你家酒好喝,我当然常来!”
回到堂府,堂韵第一时间就是打开余景三的房间,房间里传来一股怪味。她将一瓶梅子酒放到桌上,房间里却不见余景三人影。
问过府里的丫鬟,都说余景三昨天回到自己房间后,便没看到她再出来了。
堂韵心中莫名烦闷,吩咐底下的人去找余景三,自己在堂府大门口等到夕阳落下。
时候太晚了,依然没有等到余景三,而她明白,要是再不走,昨天的准备就白做了,于是她叹了口气,对旁白的丫鬟说道:“我去一趟路府,要是找到了余景三,叫她回房间好好待着,再派人到路府把消息告诉我。”
“是。”
“别跟来。”
路府围墙上,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
根据堂韵这几天的观察,路府府院上的守卫在黄昏后的三刻里人手最少,估计是到饭点了吧。
堂韵翻过围墙,成功潜入路府。
天井映月,路泳独自一人端坐在棋桌上,他的眼神坚毅——一条飞龙就要形成。
一个黑子落下,残忍地断送了他白龙的脑袋。
路泳眨巴一下眼睛,随后失笑道:“堂姑娘妙手天成。”
“过奖,懂些皮毛,刚才只是运气好,还是多亏了路公子之前下好的局势。”
“堂姑娘过谦了,”路泳看到堂韵一身黑衣,大概猜到了她是怎么进来的了,“堂姑娘来找路某,是有什么事吗?”
“有酒吗?”堂韵双手交在胸前,靠在椅背上道。
“家父不许。”
“呆板。”
“姑娘若是想……”
“我带了。”还没来等路泳说完,堂韵就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梅子酒,摆在棋桌上。
“这棋还没收拾好,堂姑娘若是想喝,跟我来客房吧。”去客房喝,不会被家父发现。
打开酒瓶,空荡荡的客房马上就被酒香填满。
“好酒!真是好酒!托堂姑娘的福,路某有幸能喝到此等美酒!”
“哎,好说好说,路公子要是喜欢,我下次多买几瓶带过来就好了。”
“堂姑娘破费了,不过此等美酒居然是买过来的,我还以为是哪个人家自家酿的呢。”
“也不贵,在一个小酒庄里买的,比万福酒楼里卖的酒还便宜。”乘机会在这个富家公子面前为小女孩的店铺宣传宣传,一箭双雕!
路泳听后哈哈一笑:“是吗!这种酒庄没出名,没喝过它的人都有责任!”
堂韵为路泳倒了一杯酒:“听说昨天夜里,方大师的画被偷了。”
路泳喝了一口酒,细细品味其中滋味,道:“却有此事。”
“凶手?”
“还未可知。不过最近‘我来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和方春过都怀疑是我来也偷了那两幅画。”
“两幅?”
“是啊,怎么了?”
堂韵的脸上很是痛心疾首:“方大师的画,一幅就价值连城,那贼人一下子就偷来两幅,简直就是……”
“就是?”
“简直就是……”堂韵骂不下口,毕竟其中一幅就是她偷的
“就是太过分了。”她尽力了,她只能骂到这了。
“是啊,那些都是方兄呕心沥血之作,就这样被他人白白盗取了,可气,可恨!。”路泳蒙头一口气喝完了酒杯里剩下的酒。
堂韵又为路泳添上一杯:“确实可恨。路公子,我有一计可帮方大师寻回佳作。”
“怎讲?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扣门声,堂韵立刻转头看向门口。
“汪!汪!汪!”
狗吠声响亮。
“抱歉,应该是大米饿了。等会会有人把它抱走的。”
“哦。”
“堂姑娘,你继续讲吧,有何计策?”
“好,”,堂韵在脑中搜索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可惜大脑思考空间尽数被‘找余景三’占据,最后,她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个台词:“都说我来也只偷奇艺珍宝,正巧三天后是我父亲生辰,我二叔准备将从南海带来的白盏蔻作为贺礼送过来。到时候我就拿这白盏蔻来个请君入瓮,抓住那贼人。”
“计是好计,只是白盏蔻珍贵,用它来做诱饵……”
“这样才能成功嘛。要是一般财物,我来也还不兴得来呢。”
“也只能这样了。说来惭愧,路府东西看着多,能真正称得上珍宝的,却没几个。”
外面响起了雨声。
雨水滴打在屋檐上,又顺着瓦块滑落。
又有人敲门的声音。
起初,敲门声被雨声覆盖,屋内二人都没听见,后来敲门声大而紧密了起来,二人终于听见。
堂韵一听见敲门声,整个人又精神起来了,她期待着外面的人的传话。
“公子,戌时了。”
“知道了。”
堂韵有些失望,她起身道:“叨扰公子多时,我也该回去了。”
路泳也站起身来:“堂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晚了,该回去了。”
堂韵脸色转变得太快了,也很明显,很难不被人发现,他道:“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堂韵从不是愿跟他人分享心事的人,许是酒香醇厚,又或许是外面的雨声清晰得让她积在心里一整天的烦闷像这雨一般想要找地方倾泻:“今早我家小妹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有她的消息。”
“外面雨大,我送姑娘回去吧,顺便帮忙一起找找你家小妹。”
“路公子这般温柔,将来不知道要伤多少小娘子的心。”
“堂姑娘说笑。路某再愚钝,也不会让心爱之人伤心。至于其他旁人,路某无心交之,又怎会伤之。”
恐怕是这雨太过缠绵,让堂韵的心也有些泛涟漪。
都怪这雨。
对,怪这雨。
情节需要,独身女性不要学堂韵,晚上一个人去异性家,是件很危险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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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淑遇佳人,错错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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