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隔音本来就不好，她们的动静大得其他寝室的人纷纷聚过来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最后还是有人跑到楼下去叫了宿管阿姨来，这场争斗才偃旗息鼓。
两个人斗得两败俱伤。虽然名叫玉洁的女生嘴巴更毒，但是她的对手不讲武德地装备了锐利的爪子。
玉洁气急败坏地拎起包摔上了寝室门，而另一个女孩趾高气扬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加冕的女王。
【社交信息已更新。】
纪采这才知道和玉洁打起来的也是自己的室友，名叫金彩霞。
从大一开始，金彩霞和杨玉洁这两人就不对付。如果不是杨玉洁被校外的男朋友接出去住很少回学校，这四年以来里她们寝室怕是没一天不是鸡飞狗跳的。
但很神奇的是，这两人斗得你死我活，却不影响她们都和林小荷是好朋友。
这间宿舍是四人寝，第四个女孩前两年退学了，属于她的位置已经被堆满了杂物，通过排除法纪采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桌子。
她坐下一看，就知道林小荷的钱都花在哪儿了——桌面上各种瓶瓶罐罐琳琅满目，口红粉底眼影盘等等彩妆用品一应俱全，有好些个都是知名的奢侈品品牌，连纪采这种不关心美妆用品的人都听说过。
纪采不理解，纪采大受震撼。
明明林小荷的经济条件不好，为什么还要买这些超出自己消费能力的东西？图个啥啊？难道买了奢侈品就能让人变成贵族吗？勒紧裤腰带吃泡面过活的贵族？
虚荣也好哄骗也罢，纪采不想深究。“林小荷”的心路历程跟副本无关，她只是一个被设定的角色而已——纪采只在意“天使温室”相关的信息。
有关“代孕”的词句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纪采要是再不明白游戏近乎明示的暗示，她不如早点把自己上交给异常调查科，就这智商也不必再做无用的挣扎。
可是她要怎么找到“游戏副本核心区域”？不论怎么想，大学都和代孕公司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吧？难道指向那家“天使温室”公司的信息藏在冬青大学里？
纪采明白这是游戏设计的前置解谜关卡，一定会有线索引导玩家找到天使温室。
没有头绪，那就按照系统的指示行事。纪采开始完成她的角色日程——投出两百份简历。
一眼望去“代孕母亲”的招聘信息铺天盖地，宣称的月薪都是1万起步。
纪采倒也是想给林小荷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生物和医药公司招聘实验员的工资基本都是四五千块，有硕士学历也只不过是涨价到了六七千。
这对比未免太过惨烈。
明码标价，十年寒窗不如天赐的子宫。
纪采状似无意地开口询问：“彩霞，你毕业之后打算去干嘛？”
金彩霞背对着纪采，怼在镜子前涂脂抹粉，像个细致的粉刷匠那样修补斑驳的墙面。纪采发问之后金彩霞顿了一下，随口回答：“先去干几年代孕攒攒钱，然后回老家买房开店呗。”
纪采欲言又止：“可是怀孕很伤身体啊！你不能干点别的吗？”
“你怎么不说上班更伤身体，还有猝死和抑郁的风险呢。至少代孕不用从早八干到晚八，还要被别人进行精神虐待。”
金彩霞不以为然：“你呢？不是说要找工作吗？找到没？”
“我还在投简历。”
“没用的傻孩子，我早都跟你说别投了，你还是看清形势吧。现在哪里都不要人，更别说咱们这种下水道专业了。”
金彩霞叹了一口气，转了个角度端详自己的脸蛋：“你是个女人，但凡进个稍微好点的单位都得去找代孕，一入职就等于喜提四五十万的孩贷。你要是敢自体怀孕，他们就敢给你调岗离职一条龙服务。”
纪采的大脑一下子空白了，无法处理新词汇：“什么贷？”
“房贷车贷孩贷，新时代三座大山……哎呀，我的美甲又要重新做了。”
金彩霞伸出手指对镜子比了个三，皱着眉抠掉了甲片上脱落的碎钻。
纪采欲言又止：“它们这是违反劳动法的！”
“那就是一堆废纸，人家要真想耍赖皮，合同能有什么用？就拿租房子来说吧，难道所有的房东都会退押金吗？”
“那还有劳动仲裁……”
“劳动仲裁的队排得比民政局离婚的队还长，你就排吧，排到猴年马月都轮不到你。”
金彩霞翻了个白眼。
纪采感觉自己的脑浆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这个世界怎么这么魔幻啊？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就是现实啊，傻孩子。”
金彩霞怜悯地看着她：“我们这种普通人就别挣扎了，还不如趁着代孕产业刚起来挣一笔快钱。有了资本才能自己当老板，不用被别人压榨。”
纪采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脑子一抽念了出来：“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腥的？”
金彩霞愣了一下，很神奇的明白了纪采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说的还真没错！没法让别人流血，就只能狠狠心让自己流血啰。”
【角色日程：向用人单位投递两百份简历，已完成。】
纪采中断了异能的输出，合上笔记本电脑。
金彩霞挑眉：“开悟了？放弃啦？”
纪采点头：“我觉得我也可以去代孕公司看看。”
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所谓的天使温室。
“正好明天我们学校有一个‘春雨计划’的专项招聘会，规模还挺大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吗？”金彩霞说。
纪采听到了耳熟的词，顿时警觉：“春雨计划？”
山河中学的晚间广播里曾经提到过“天使温室提出春雨计划，征集更多代孕母亲”，当时纪采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她对此印象深刻。
“其实就是代孕公司的专场啦。”
金彩霞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扩大代孕规模之类的优惠政策，你上网搜呗。”
纪采点头：“好，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角色日程更新：参加明天在冬青大学举办的招聘会会并投递简历。】
纪采转过脸，沉默地放出异能，连接到网络上搜索春雨计划。
在这个里世界，代孕产业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合法了，大大小小的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光是每年的税收就能交30亿。人民的生育热情高涨，代孕产业的扩张如火如荼，“春雨计划”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由多家代孕公司联合提出。
总而言之，它们要增加高学历代孕母亲的薪酬、进一步扩大代孕母亲群体特别是农村妇女在其中的占比、对困难家庭提供代孕补助。
同时代孕公司还和银行开发了“孩贷”业务，并且大幅降低代孕贷款的门槛。甚至还有“转发抽奖送代孕名额”这种离谱的活动……
这种东西是可以抽奖的吗？！
纪采嗅到了阴谋的气味。她说不上来原因但她就是知道这些代孕公司用心险恶，尽管它们用的是“增加就业”“促进消费”这种看起来对社会发展有利的说辞。
虽然代孕已经合法十年了，但在这个里世界的网络上还有一大批反对代孕的人。
她们有的是无力支付代孕费用的普通人，有的是不想出卖自己身体的女性劳动者，还有的是失去女儿的家长或者失去母亲的孩子。
“近段时间，人口失踪事件频发……冬青市大学城附近本月已有58名女性、13名男性在夜晚走失，失踪人口均为18-30岁的大学生及教职员工。目前，各大院校已实行宵禁，禁止留校学生在夜间外出……”
看到这则新闻报道，纪采立马精神抖擞起来。
她今天晚上就要以身饲虎、钓鱼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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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金彩霞铺开了瑜伽垫，开始在寝室里做运动。纪采一骨碌爬上了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金彩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九点，你睡这么早？美容觉啊？”
纪采的意识已经开始抽离了，她只是胡乱点头应了几句。
乱糟糟的毛线娃娃一落地就融化成为漆黑的阴影，它悄无声息地攀过窗棂，像是水面下潜泳的鱼，一甩尾便消失不见。
冬青市大学城里的商铺只分布在几个固定的区域，校园也全都集中在一块儿。到了晚上，学生们都缩回了寝室楼，大学城就变成了荒郊野岭，只有马路旁的一线路灯还有些活气儿。
大学城有一个带湖泊的小公园，附近的人都会来这里散步。曾经这里是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如今看上去倒像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场地。
纪采慢悠悠地在沿湖的小道上散步。镜中人模仿了玉洁的外貌和穿着，小高跟在路面踩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大腿上的裙摆春水般荡漾。
纪采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人贩子没钓上，藏在草丛里的变态倒是撞见一个。
鬼知道在这种风声鹤唳的关头为什么还会有不怕死的变态出没——可能他脑子有问题吧——那个干瘦得跟芦柴棒似的男人从阴暗的灌木丛里窜出来，对着迎面走来的纪采袒露了他的下半身，并且猥琐地发出了难以描述的怪笑声。
纪采：……
纪采还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因为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东西。
随后她感到了恶心。
她低头瞥了一眼那可怜的小玩意儿，仿佛在看鞋底上沾到的狗屎：“这么小还敢出来秀，丢人现眼的东西。”
然后她抬头，绽开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大晚上的你怎么敢一个人走夜路的啊？难道你不知道夜路走多了……”
镜中人的面容像烧蜡一样融化：“总会撞到鬼的吗？”
“啊——！”
芦柴棒尖叫一声仓皇逃窜。风里隐隐约约传来尿骚味，纪采嫌弃地捏住鼻子，懒得再追。
纪采没有随时随地放出精神力监控周围环境的习惯，因此也就没有发现她的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两个老熟人。
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又来了。纪采猛地回头，差点心脏骤停。
两个人在不远处看着她，一个是穿着运动服的甘冰，另一个是打扮精致得像是要去参加舞会的丁灵宁。
甘冰挑起一边眉毛，语气平淡自然得像是问她晚餐吃了没：“你也来钓鱼啊，救世主？”
纪采：“……”
尴尬像空气一般包围了纪采，每一口呼吸都让她如鲠在喉。
这下纪采也想要仓皇逃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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