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拍价,五百两,黄金。”
此价一出,台下议论声四起。
“这价怕是‘言过其实’了吧。”有嘴快的人已经问出来了。
“是啊是啊,而且究竟是何等宝贝,居然不给人看的。”
“就是说啊,这该如何判断真伪!莫不是在框我们!”
只是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买下这幅画了,经过处理的声音传递到每一个房间:“五百五十两”。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接道:“六百两!”
“七百两!”在山栀震惊的目光中,盛竹站了起来。
山栀刚才没有听到异香之事,扯着盛竹的袖子问:“你不是看不上谢暄吗?买他的画回来干什么?撕碎了听个响?”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是想拽着盛竹的领子摇晃。
盛竹挠了挠脑袋,把目光投向贺寻,见对方点了点头才解释道:“师姐想必也知道璃王身死有异,昀灼来信说璃王可能是中毒而死,且那毒有异香。而今日拍卖的这份谢子誉的画上,也有异香。”
“原来如此。”说到正事,山栀神色变得严肃,“你们的意思是,此毒很可能在京城之内,且有人想要翻出当年旧事?”
“目前还不能确定,得等验了那画上异香再做打算。”贺寻垂眸,当年的事情,应该比他想像的牵连更广。
山栀颔首,低头思索了一会后突然抬起头来:“那可是七百两黄金!我们付得起吗?”
盛竹笑得爽朗:“交给我!”
看见山栀一脸疑惑的表情,贺寻贴心地为她解释:“他母亲就是大楚第一皇商盛芸盛夫人。”
山栀不说话了,像中了毒一样麻木地坐了下来。
贺寻看出山栀的心事,大笑出声。
当年在雁门关,山栀为了多赚钱,白天当江湖郎中兼跑腿送货,两餐时去酒楼端果盘,还接点其他的活,给李大爷家里的猪接生啦,给宋婶子家里的新媳妇养胎啦,调配调配鸡鸭鹅、牛羊猪的饲料等等。
贺寻曾问过山栀要那么多钱想干什么。
山栀气鼓鼓地说:“我贪财不行啊。”
可贺寻直觉并非如此,他这位小师姐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比谁都细腻。
山栀听到贺寻的笑声一脚踹到后者的椅子腿上,看贺寻还在那里没心没肺地笑着,山栀磨了磨牙说:“你的肩膀要是再抖,我就毒死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敢问的盛竹在一旁正襟危坐。
“七百五十两。”又有人跟着加价。
“八百两。”盛竹追加。
台下喊得热闹,不断有人跟着加价,贺寻悠闲地坐着,忽然察觉到一道从上方而来的视线,抬头看去,却只看见厚厚的石壁。
贺寻笑了笑,这青禾堂,着实不简单。
石壁后的高层暗阁里,身着玄袍的男子在贺寻看过来的一瞬就闪身躲到一旁。刚刚那一眼像是与猛虎对视,竟真让他感到害怕。
他拍了拍胸后冷静下来,这里的墙壁材质是特殊的,从外面看是看不到里面的。
不过世子确实是变了不少。
两年不见,真是惊喜连连。
他踱步至屋中央,问道:“小迟,世子怎么来了?”
“不知道。”回答他的是一声沉闷的,从袋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一时难以分辨男女。过了好一会又补了一句,“有票就能进。”
垂眸看去,说话的人正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穿的一身黑。
男子觉得无趣,凑到“一身黑”身旁蹲下,两指轻挑,将后者的兜帽摘了下来:“这帽子这么大,挡光线的,这里又没有陌生人。”
后者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捣鼓着手里的东西。
男子自讨个没趣,转身向后说道:“公子,晏亲王那边似乎也想抢这幅画。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可他们在查什么呢?”
“璃王之死。”声音自忽明忽暗的地方处传来。
循声望去是张小榻,上面铺满了软垫,塌边置方桌,摆着盏烛台和一个精致的琉璃盘,盘里盛了些晶莹剔透的葡萄。
榻上一人双眼覆着白布,曲腿仰躺着,此刻正用两指捻着一本册子的一角,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书页和烛火就随他的动作轻轻摇曳着,火光照在他左半边脸上,给山根处的小痣染上几分好颜色。
此人正是谢暄,问话的玄袍男子自然是其心腹,迟影。
“无妨。我们要引的那条‘蛇’,想必已经听到了风声。而且这画最后会被送到圣人手上。”
说罢,谢暄把册子打开随意地放在身上,勾着指尖摸索着伸出手,摸了半天才两根手指夹了颗葡萄,慢慢地捻着玩。
“一身黑”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走到青年旁边,取走那本册子,板着脸严肃地说:“少玩,有毒。”
谢暄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故意拖长了语调道:“知道了——”
迟影看着这一幕,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抹眼睛,心里感慨万千。
这场面实在是太美好了。
他转过身去,继续盯着楼下的拍卖,其实也是分分心,不然他真怕一会儿自己要哭出来。
“一身黑”取下敷谢暄眼睛上的布条,抿了抿嘴还是开口道:“哥又哭了。”
“别理他,他就爱哭。”谢暄揉了揉眉心,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迟影这感情丰沛的模样。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到面前人的脸上,后者的一双眼睛澄澈非常,右半边脸上有层层鼓起的疤痕,像山川与沟壑。
谢暄看了看笑道:“小迟又长好看了。”
被唤“小迟”的女子乃是迟影的妹妹,名迟姝,字云初。
迟姝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是“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公子的眼睛好些了吗?”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迟影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撑到寿宁节应该不是问题。”
“公子的眼睛……”迟影顿了顿,“没准山栀神医会有办法。”
闻言,迟姝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
谢暄低着头,从袖中取出贺寻昨日给他的银杏,摩挲着叶梗:“嗯,等有缘见到定是要问上一问的。最近朝中风云诡谲,恐有异动。”
说罢,他拿起旁边的册子,书页已经有些泛黄,翻开后扉页上是秀气的几行字——天顺九年,琉火阁,谢允作。
这是谢暄的姐姐,谢贵妃谢允留下来的书册。
上面密密麻麻,图文并茂地记录了大楚的各类火器枪炮以及改善之法。
天顺年间夏壶国运用琉火,发明出火炮火枪,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璃王楚璃紧急成立琉火阁开始研究琉火,与之抗衡。
而谢允,就是在楚璃长公主和当时的皇后周氏的支持下进入的流火阁。
只是,前不久迟姝研究此书时,却不慎过敏,一经查验竟发现这本书册曾被人用慢性毒药浸泡过。
那毒药挥发数年,有股很淡的异香。
迟姝生来五感便敏锐于常人,后来整理贵妃遗物时,发现谢暄作画的卷轴上,也有着同样的毒药。
只是制毒之人技艺高超,寻遍青禾堂的能人异士,竟都分析不出配方,更别提解药了。
幸而后面给谢暄检查,发现谢暄并未中毒。
只是……谁想害他们呢?
天顺九年,谢暄高中探花,谢允入琉火阁,在外人看来可是一时出了好大的风头。
谢暄从盘中又捏起一颗葡萄,双眼定定地看着,眼中盛满了恨意,仿佛捏的不是葡萄,而是仇人的眼珠。
害死姐姐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咔嚓咔嚓——”几声木头断裂的声音。
循声看去,原来是迟姝捏碎了手上的木头机关锁。有木屑扎进迟姝的手心里,她却浑然不觉,还是迟影先看到红色的血液滴在地上上才反应过来。
迟影取来纱布给迟姝包扎,后者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迟影看着两人模样实在心疼,一向能说会道的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反倒是从来话少的迟姝喃喃道:“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谢暄平复了情绪,走到迟姝的旁边,轻轻拍了拍迟姝的头,温柔地朝她一笑:“小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好好长大,还有哥哥们呢。”
迟影听到这话也是和煦一笑,转移了话题:“楼下的拍卖好像要有结果了。”
谢暄闻言往迟影那边走去,贺寻三人位置坐得巧,正好在这暗室的正下方。
目前只有盛竹和另一个人在加价。
盛竹一脚踩在椅子上,颇有气势。
后者佝偻着背,用黑色的方巾蒙了面,很是不寻常。
谢暄突然想到盛竹当年在谢府门口也是这样,让他把贺寻还给自己,不由发笑,接着心口又泛上细细密密的疼。
“我也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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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百零一两!”不管对方报多少,盛竹每次都多加一两,他越喊越起劲,一脚站在椅子上。
旁边的山栀已经木然了,呆呆地听着,蓦然生出了几分豁达之感,只想站起来朗笑三声!
哈——哈——哈——,挺好。
“你——”那人语气不善,满腔的怒火似要喷涌而出。
“本少爷怎么了?”盛竹像一只昂扬的大公鸡,挺着胸脯回击。
“小公子想必也是懂画之人,不如行个方便,此画对我意义非凡。”
“对你意义非凡?你是暗恋谢子……谢丞吗?这画对我也意义非凡,你不如也给我行个方便。”
论打嘴仗,盛竹还没有输过。
众人感到剑拔弩张的气氛,纷纷屏息噤声,会场一时落针可闻。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叹,随后一句话悠悠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么说来,这画对我才是意义非凡。”
那声音虽然经过处理,可仍是温柔又明朗,还带着三分笑意。
在众人愣神之际,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这画,我要,黄金万两。”
这语调漫不经心,贺寻实在熟悉。他低下头去,看来谢暄此举是有意为之。可谢暄要查什么呢?
不过,黄金万两。贺寻嗤笑一声。
谢暄还是没变,永远不走寻常路。
贺寻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谢暄的时候,是在琼林宴,谢暄与他玩骰子。
谢暄作弊让他赢得了一块白玉糕,一幅他看着谢暄画完的画,还有……谢暄的一缕头发。
那画名为《探花》。
谢暄高中探花郎,所作《探花》,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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