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玉以为自己死了。
毕竟谁看到自己翘到天花板上的老二和破布娃娃一样千疮百孔的身体，都不会觉得自己还能活下来。
他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
一具身体分割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是脑袋到胸口，鲨鱼齿一样密密麻麻绽放，肤色宛若放在冷冻室十年的死肉，苍白僵硬。
另一部分是胸口到肚脐眼，冲出的黑色浓雾凝固在空气中，透过暴露的血管可以看到连结尽头是从怪物后颈上爬出的海葵一样的根须。
最后一部分是肚脐眼到脚……
如果灵魂有脸色，琦玉现在一定是变了又变。
他崩溃抱住头，开始撞墙。
妈的，我的追追……
妈的，妈的，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追追！！！
琦玉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追追能像珠穆朗玛峰一样奔腾几千米高，虽然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他向来爱护和疼惜，就连敷面膜都不忘给一张的部位，竟，竟然……
琦玉勃然大怒。
我要杀了它！！
我要杀了……
睡得酣甜的怪物皱了皱眉，哼唧了一声。
琦玉顿住。
怪物砸吧着嘴，摩挲着一口咬住面前的大肠，嘬嘬嘬，发出登不上台面的声音。
琦玉当下不在犹豫，狰狞着表情双手掐住怪物脖子。
真能碰到！！
他一惊喜，手越收越紧。
毛细血管相继爆开，披着人皮的怪物嘴角流出金色血液。
他像是没感觉似的，继续嘬着大肠。
琦玉杀疯了，他用力一掰，咔嚓，怪物脖子在颈椎处折断，歪成九十度。
不，还不够……
琦玉抓起怪物的头发，狠狠往上提。
滋啦一声。
脑袋和身子分离，喷出的金色血液铺满半个房间。
琦玉抓着脑袋就往地上砸。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妈的……妈妈妈妈的……】
【妈的的的的的……妈妈妈妈的……】
无头怪物慢慢从琦玉肚子里坐起，光秃秃的脖颈长出上千张嘴，咿咿呀呀呓语。
琦玉砸红了眼，他丢下早已不成样的脑袋，恶狠狠瞪向那醒来的怪物。
“来啊！老子反正都死了！！”
“老子他妈不怕你！！！”
琦玉破罐子破摔，他上前就用手去抠挖那些嘴，然后啃咬。
老子咬死你！！
咬死你这个怪物！！
【咬死你……咬咬咬死你……】
【怪物物物物物……怪怪怪物……】
【咿呀呀呀呀……】
已经稀巴烂的头从地上跳到床上，长出两只鸟爪一样的小脚丫一摇一摆走向琦玉身旁。
祂睁着两个窟窿似的大眼睛，看着对方，不明所以歪了下头：“亲，亲？”
祂看着琦玉碰自己的嘴唇，像是明白了什么。
【亲亲……亲亲……】
【亲亲……喜欢……】
【开心心心……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祂兴奋地长出两只鸡翅大小的翅膀，扑腾到琦玉脖子上。
【给你你你你你……亲亲……】
非常响亮一声啵。
琦玉灵魂被撕裂成两半。
他四脚朝天倒在空中，张了张嘴。
妈，的。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小玉小玉。”
“你听妈妈说。”
“妈妈不想骗你，但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是我们亲生的。”
“养你到十八岁，我和你爸已经尽到义务了，所以……”男人女人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琦玉对面，“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淅沥沥雨水落下。
琦玉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是这样的吗？
以前那些都是假的？
爸爸妈妈对我的好，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
原来都是假的？？？！！！
他停在路口，捂嘴弯腰，单薄的身影颤抖着。
哈哈骗子！
哈哈哈哈都是骗子！！
全都是……
琦玉哭着睁开眼：“骗子！！！！”
强烈排斥反应，梦里化作雨的祂被迫赶出来，和琦玉四目相对。
一人一怪物大眼瞪小眼。
琦玉咽了咽口水，哆嗦着摸自己身体。
好的，皮肤完好无损，就连追追也是光滑如初。
他不敢置信低下头，身上的衣服裤子也是之前那套：“我……”
怪物伸出手，轻碰他眼尾，一滴晶莹的泪珠被滑到黑色指甲上。
怪物放到唇边舔了舔。
头上呆毛竖起。
他高兴扑倒琦玉，埋在人肩颈窝里疯狂蹭。
“哭，哭了？”
“你哭，了？”
眼白转瞬消失，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琦玉：“你……”
琦玉快吓尿了。
妈的什么鬼！！这些难道不是梦？？！！
怪物嘴角一咧，露出整齐洁白的人类牙齿：“你会哭了。”
琦玉：“……”
你爹当然会哭。
怪物两只手臂把琦玉搂得更紧，断断续续道：“我会，陪着，你的。”
【永远……永远……】
那一声声呓语从琦玉内部响起，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身体里面是不是装了杜比音响。
【永远远远远远远远远……】
“……”
啧，还是个质量不太好的杜比音响。
琦玉自暴自弃闭上眼。
现在发生的一切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他是不是精神病更严重了？
这个怪物指不定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梦中梦，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在梦中。
对，肯定是在做梦。
等醒来吧，醒来马上去郁医生那里……
永远沉睡在黑夜里是看不见白天的。
琦玉再次睁眼时，已经馊了。
他浑身上下，包括像连体婴儿一样长在怀中的怪物，都散发着一股诡异恶心的酸臭味。
琦玉顿时失落。
原来我还没醒。
四周很安静，只有那怪物模拟人发出的均匀呼吸声。
他再次闭上眼，决定等着下次醒来。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窗外都从白天到黑夜了，琦玉还是没睡着。
他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不睡着怎么醒？
如果这些都是梦。
琦玉告诉自己要冷静。
既然入睡不能醒，那就跳楼。
他没有丝毫犹豫，撕开几乎扒在皮肤上的怪物，爬起来去开窗子。
有防护栏，但没事，这是梦。
我是梦境的主人，我说没有就没有。
琦玉光脚跨出去，踩着冰冷的铁杆上。
他闭上眼，想象自己在跳楼。
一，二，三……
跳！！
没有预想中的失重感，琦玉睁开眼时看见自己还站在防护栏上。
他低头，现在是深夜，也许，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这是现实，想求救的可能性微小。
琦玉又在想自己如果真的大声求救，邻居们有没有可能听到？
八点，九点，夏季天黑的晚，往常都是九点才彻底天黑，周围这么暗，恐怕不止九点了，那，那要是两三点怎么办？？
大家都睡了，警察，对，可以报警，警察是醒着的……
琦玉身体像是刚从冰窖里爬出来，浑身哆嗦着，他无法让自己保持镇定。
一个月前能听到那些奇怪的声音就已经够了，现在还来了一个非人生物。
妈，妈的……
琦玉手撑着窗户打颤。
拿手机，报警。
拿手机，报警。
【拿手机……报警……】
【拿手机……报报报报警……】
熟悉的声音从四周响起，床上的怪物像人被吵醒一样睁开眼，又像人一样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他看见窗户外的琦玉，露出一丝困惑。
琦玉吞了吞口水。
怪物缓慢地眨了下眼。
站起身来走向他。
琦玉双手抱紧自己，往后退，但背后就是那该死的护栏。
他跺了跺脚：“你别……”
怪物撑着下滑框翻到窗外。
他学着琦玉的样子抱紧自己，然后乐呵呵跺了跺脚。
“咔嚓——”
琦玉瞳孔缩紧。
祂见到琦玉眼睛里那突然剧烈收缩的血管。
顿时跺得更加卖力了。
“咔嚓！咔嚓——”
琦玉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紧接而来的失重感让他失了声。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祂看着四肢扑腾的琦玉，以为对方在陪自己玩，还在空中一比一还原。
坚硬的水泥地近在咫尺。
如果这不是梦，就意味琦玉真的会死。
可是……
他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这个世界，我他妈还没看完啊啊啊啊啊啊啊——
落地前一秒，琦玉失去意识。
浓烈的血腥味从地上弥散开。
祂从空中飞下去，看着地上摔得稀巴烂的人。
他默默蹲下，手捞起黄白色组织。
“琦玉。”
“……”
没有回应。
祂学着人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装作思索的模样。
大概过了0.000000001秒。
祂捡起琦玉摔出来的五脏六腑，连着碎肉一起装在心脏里，然后坐电梯回到家。
门是锁着的，祂轻车熟路从钥匙孔里钻进去。
一路走到卧室。
发霉开始长蘑菇的床上，祂像是看不见似的，掏出自己心脏把里面的碎片组织全部倒在上面。
“人类，好复杂。”祂喃喃自语，后颈长出无数根触手，在琦玉书柜里翻腾了半天，最后抬出一摞有半个成人高的蓝皮书。
触手以光速翻阅这堆书。
大概过了0.0001秒，祂全部阅读完毕，浓雾捧起琦玉的心脏，亲亲后放在床上最干净的地方，然后开始一点一点拼人。
“美丽的，血管。”
“美丽的，脑花。”
“美丽的，心脏。”
祂举起软绵有18.6cm的物体，不太高兴看了半天，最后按照自己想法，咔嚓一下。
18.6缩水一半，变成9.3。
祂顿时十分满意，把剪下来的一半融合在自己上面，再把属于琦玉的那一半还回去。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流逝。
琦玉在某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复活。
睁开眼呼吸到的是不能用酸臭来形容的味道，他瞬间犯呕。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吵醒了沉睡的祂。
在琦玉试图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瞬间变成人的模样，去抱住。
“琦玉你醒啦！！”祂语气雀跃，说话比刚开始不仅多了情绪，还流畅了很多。
琦玉现在又臭，又累，已经没心情去折腾了。
他任由对方抱着自己，也不推开。
我死了，又活了。
那我现在是什么？跟这家伙一样，也是个怪物？
琦玉干哑着嗓子道：“你……救了我？”
祂乖巧点头：“救了你。”
琦玉看着完好无整的自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祂乖巧点头：“感谢你。”
琦玉温柔哄道：“你能稍微松一点吗，我透不过气来。”
祂乖巧松了一点：“松一点。”
琦玉：“再多松一点，或者，能先放开我。”
祂乖巧多松一点，然后，放开他：“放开……”
话还没说完，一个结实的拳头狠狠落在祂脸上。
琦玉跳下床跌跌撞撞往外跑。
祂呆呆坐在床上，歪掉的鼻梁下是两条金色液体：“琦玉，你去哪儿？”
下一秒，祂出现在门口，拦住快要跑出去的琦玉。
低头，俯视只有蝼蚁大小的人类。
【带我走……带我走走走走……】
【你要带我走……你你你要带我走……】
琦玉仰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祂。
已经强弩之末的身体终于没了力气，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
在巨物面前，琦玉牙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妈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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