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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赎人

耀眼的日光顺着屋檐照在他舒展的眉眼之上,江文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君子清雅隽秀,连说出口的话都仿佛沾染了文气,无端给人一种信服力。

“我瞧着是这位官人说的这个理。”

“就是,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他们是心疼那50两银子。”

“徐家真是无情无义,那对主仆也可怜,尤其是那个哥儿,被休了可怎么活儿。”

“还是这位出来打抱不平的官人慧眼如炬,长得也好看,不知婚配了没有。”

……

门口的衙役也向江文霖投去赞赏的目光,这位官人行事如此痛快又能言善辩,简直就是他们的嘴替。

“去去去,楚氏既已被你徐家休弃,你等便无权过问此事,再敢来应天府捣乱,连你们一同下狱。”

几个徐家下人一溜烟跑了。

郑阿春看他三言两语就斥退了徐家那帮小人,激动到想要转圈圈。

“江文霖,你刚刚好俊啊!”

江文霖想起他在马车上嘲笑自己时的威风,眸色深了深,忽得倾身逼近:“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郑阿春惊讶的捂着嘴,脸色爆红地逃到了马车里。

这个江文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刚才竟然还敢调戏他。

郑阿春强迫自己从他的美貌中清醒过来,数了数包袱里的银子,虽然50两不是什么大钱,可他的逃跑计划也得浪费不少银钱。

“江文霖,你过来。”

江文霖看他鬼鬼祟祟躲在马车里,心中早已猜到他想救楚梨。

“50两银子,我们各出一半如何?”

郑阿春怕他心疼银子,开始绞尽脑汁胡说八道:“听说你们读书人多做些善事,能积功德,你将来科举时能请动文曲星附身,下笔如有神助。”

能找出这个理由他真是太聪明了,哪个读书人不想金榜题名呢?

江文霖听完,一副长见识的样子。

“这么说这二十两银子倒是比较划算。”

“我老家也有这个说法。”

郑阿春疑惑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他随口编的,难道真的有这个故事?

“需要由亲近之人,作一篇文章,沐浴焚香后跳文曲星舞,虔诚的祭告上天才行。”

文曲星舞?他怎么没有听过这世上还有文曲星舞?

随即,江文霖又叹气道:“不过,阿春恐怕不会写什么文章,还是算了吧,我这就收拾包袱即刻启程。”

“等等,”见他真的不打算救楚梨,郑阿春急了。

“不就是文章嘛,我写就是了,本少爷又不是文盲。”

至于那个什么文曲星舞,他的身体这么软,自然也难不倒他。

*

带着楚梨主仆,又雇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门。

路遇一队踏青返回的书生,郑阿春和江文霖神色恹恹,没多留意。他们现在只想早点去城外的寺庙里解救即将被颠成八瓣的屁股。

擦肩而过时,那书生堆里,骑着马的吴踪一脸惊讶。

江文霖身旁的那个哥儿是谁?长得那么妖娆艳丽,大庭广众之下还不知羞耻的和他拉拉扯扯。

吴踪见过云意少爷的画像,长相属于清冷出尘,和马车上的那个哥儿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这江文霖吃侯府的软饭,还敢拈花惹草吗?除非……他要娶的根本不是姜云意。

*

一行人渐渐远去,江文霖和郑阿春也终于到了城外的下榻之地。

大宣朝佛道两教并行,道观庙宇林立,如陈世子府旁的景灵宫便是京中颇负盛名的道观,庙宇则以大相国寺最为有名。

这个时间香积寺里烧香拜佛的檀越不多,几个和尚领了众人去客房休息,又打来热水、斋饭供几人享用。

因着佛门禁欲,江文霖和郑阿春虽为名义上的夫妻,却也不必住在一起,郑阿冬跟着江文霖住一间。

这里的知客僧人不多,客舍也不是每日打扫,周围临着山水,房间里免不了生些蚊虫。

郑阿春推门看了一圈,那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都皱了起来。

“江文霖!这能住人?”他捏着发霉的床单尖叫,“你看这墙上蜘蛛网比帘子还厚!”

“哪有那么夸张。”

江文霖拿着扫帚把墙角的蜘蛛网扫下来,又拿块抹布擦洗方桌。

“这床单都发霉了。”郑阿春不满的嘟囔。

江文霖不甚在意:“等下拿我的和你换。”

“有虫子!”郑阿春蹦到板凳上,一只靴子吓得甩出老远,“快看?有虫子!”

江文霖用树枝挑起墙壁上的壁虎:“是壁虎,不咬人的。”

“过来。”他铺好床铺后冲郑阿春招手。

郑阿春拎着一只鞋站在门口跺脚:“不要,这床……这床太硬了,我睡不着。”

其实他是害怕屋里有虫子,江文霖要是个哥儿就好了,这样晚上就能留下来陪他。

“那我睡你收拾好这间。”

见他真要脱衣服,郑阿春慢吞吞地磨蹭过去:“江文霖,你晚上能不睡觉吗?”

当然不能!

两人干瞪眼半天。

江文霖服了。

路上还无精打采呢,这会怎么就昼伏夜出了?

把脱下的长衫铺平在床铺:“你先歇息,我再去找僧人要张被子回来。”

*

是夜,月光透过松林照在嶙峋的山石之间,寺内一片寒凉冷寂。窗外的树影婆娑倒映在青石板间,黑色的枝条奇形怪状,犹如画本子里吃人的精怪。

郑阿春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穷书生古寺艳擒鬼夫郎的话本,心里发毛,梳洗过后就披着江文霖的衣服去找楚梨。

不料他刚推开房门,就看到踩着凳子站在房梁底下还往上挂绳子的楚梨。

“楚梨,你在上吊?”

郑阿春猛地冲进屋里将楚梨撞到在地,气到嘴皮子都利索了不少。

“我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你,还那么丢人的问江文霖借钱,你倒要寻死。”

听他心疼的语气好像更在乎那五十两银子。

楚梨揉着发疼的胸口苦笑:“是我一时想差了,原是绳子挂上去后卡住了,如今不想死了。”

他的眼神随即黯淡下来:“阿春,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月光透窗而入,楚梨盯着自己那道模糊的影子呢喃:“被休弃的哥儿,连月亮都嫌脏。”

“刺啦,”室内突然亮起一束火光,郑阿春拿着一盏明亮的油灯走了过来。

楚梨正有些感动,就被他一把揪住衣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管你什么光,反正你不能死,你死了谁去还我的银子。”

楚梨:……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伤心。

郑阿春看他还呆愣愣的,心中怀疑是不是被徐家的人欺负傻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有寻死和不还钱的念头,我就用这把火把你的头发烧光,听见没?”

楚梨慌忙护住那头黑亮的长发往后缩。

随即又见郑阿春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番。

这个楚梨柔柔弱弱的,有点像姜云意却没他那般矫揉造作。

那也不行,江文霖一个穷秀才,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几个哥儿。

“你以后不准在江文霖面前用那种伤春悲秋的调子讲话。”

被他这么一威胁,楚梨那身多愁善感褪去,脑子反而正常了不少。

“那江文霖就是你嫁的夫婿,他对你好吗?是何等人家?”

郑阿春倒是恨不得给江文霖编他个状元郡王之类的身份,可惜这也不是演话本子。

他极力挽尊:“他是个同知家的儿子,是他死乞白赖地求我,我才嫁给他的。”

“天天给我铺床叠被,烦都烦死了。”

远在隔壁的江文霖尚且不知,自己从通判家的假侄子,变成了同知家的假儿子。

“高门大户又如何?”楚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件青色长衫,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淤青,“我爷爷还是太子太傅呢,徐继业不照样把我送进诏狱?倒是你这书生郎......还算对你有些情意。”

郑阿春假装漠不关心,实则一只耳朵开心地翘了起来。

“京城里没有将军府的风声,圣上也不知要如何处置你父母,要我说依你我现如今的处境,就安分的和他远离京城又有什么不好。”

“一个秀才有什么好的,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遇上点什么事,连个恩典都求不出来。”

郑阿春嫌弃的撇撇嘴,嘴上和楚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心里却在想着江文霖。

“听说你的才华不亚于姜云意那个贱人,你能教我写文章吗?”

*

永安侯府这厢,陈大抖了抖钱袋,挖空私房钱才凑够50两银子。

“找几个摘瓢的。”他冲着帮派头子比划一下脖子,“手脚利索些,最好能嫁祸给过路的山匪。”

摘瓢是道上的黑话,摘取活人的脑袋为的是不被辨认出死者身份。

他走后,那帮派头子翻个白眼:“这些有钱人忒的抠门,五十两?买江秀才一根手指头还差不多。”转头交代给手下混混:“找俩生面孔,十五两打发了。”

杀手公司亦是如此,人人都不想干活,新入职的牛马能撑起半边天的业务。

那混混随即拐进一处小巷,拿出十两银子拍在一个愣头青桌上:“吓唬个穷秀才,干不干?”

这愣头青名叫陆九。三个月前一位姓江的官人救了他母亲,他跟着恩人来京城赚钱。因为吃得多徒有一身力气,便被同乡介绍到帮派当个收租的混混。

如今也快发展成一个小头目。

陆九虽然成了个混混,但打小对读书人很是尊重,一听对方是个秀才不太乐意。

那混混也知道他脾气执拗,为人义气,劝道:“你不是要赚钱给你老娘看病,你要真担心那书生,不如自己接了这活前去打探,若是换了旁人那书生更要倒霉。”

帮派的兄弟们打听到他们在城外寺庙,陆九拿了两支蒙汗药,趁着天黑一路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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