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知微回来时,千歌早早地就等着了。
见他进入山洞,急忙跑过去,心急问道:“那天我昏迷后,你重伤了所有人?”
知微眸色淡然,打量着千歌,道:“没有伤亡”
一句轻飘飘的话盖过那些弟子受伤的事实,千歌心里升起怒气,“那些全部都是以后对抗妖魔的主力,你怎么能做那种事?!万一有人扛不住威压死了怎么办?”
本来这个世道妖魔就压过仙道一筹了!
知微不明所以,前世的千歌从不会关注旁人的死活,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平遥宗不止我和夙华,其他人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不会有人死。
千歌觉得这是不对的,知微身为仙君,就算知道有人会关键时刻出来制止也不该下如此重的手。
“知微……你不怕入魔吗?”千歌颤声问,炽阳神说过,对苍生无爱之人,不可登得大道,修为越高越需要遵守天道定下的法则,知微是怎么成为仙君的?
他会不会堕魔?
她越想越怕,攥着知微衣领,连声音都发起抖来,“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我不想你入魔”
知微伸手揉揉她脑袋,“那你好好活着,看着我”
“我怎么能看得住你”千歌当他在说笑,吸了吸鼻子,严肃道:“我认真的!”
知微眸子低垂,直直地将身前人锁进眼底,“我们定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千歌紧忙问。
知微停顿一瞬,一贯淡漠的双眼带了点认真的眸色,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在她等得不耐烦的表情中启唇,“你呆在我身边,我保证不会入魔”
千歌犹豫,“可我要离开平遥宗,你要教顾玄,我们不会一直呆一起的”
“顾玄可自主修行时,便不需要我时刻守在他身边”
“那就这么定下了!”千歌连忙抓紧知微手指拉钩,生怕他反悔似的,“等哪天你能脱身后,就跟我离开平遥宗!”
知微惊讶于她说的脱身二字,上一世的顾玄因着酷似炽阳神的眉眼,是早期唯一一个能让千歌和颜悦色的人,这一世已然不同。
这般想着,他眸子逐渐暖下来,轻轻应了一声,“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千歌便窝在这个用以幽禁犯错弟子的后山,后山常年被风雪覆盖,寻常弟子极难忍受,但洞里天火烧着,除却风雪声,再无任何不适。
千歌一连打坐数日,又练习一番其他基础功法,修行也没有比学堂时差了多少。
知微也没有回筑微峰,没有事时便待在千歌旁边看书。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一个月时间过去,秘境试炼一事也逐渐提上事宜。
因着顾玄,秘境的试炼知微也要跟去。
他最近明显忙了起来,有时两天不曾回来一次。
夜里,千歌听着风雪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太过孤寂的环境让她越来越浮躁。
她讨厌这种环境,知微在时还好些,如今自己一个人倒是有些受不了。
好在试炼结束后就能离开了,千歌埋进被褥,又气鼓鼓踢开,刚要爬下床练练剑法,就看见洞口处站了一个人。
是夙华。
千歌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当初跟着炽阳神时,每每遇到洛师祖,总会讲一些过去的事,虽多是早年不懂事的糗事,也会有一些和其他门派的恩怨。
夙华的事就是炽阳神无意间提及的,那个万人敬仰的神君,日复一日的守着边境,漫长乏味的时间里除了跟身边人讲些早年的事,便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来做什么?”千歌原形毕露,对这个脾气如大爷似的仙君没个好脸色。
“你和知微何时认识的?”夙华脸色凝重,近两月时间他才寻得知微没有顾上这里的时间,即使深夜到访,也无任何心理负担。
没有记错的话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从五岁便被送至叶君弦那里,几乎是边境本家两边跑,知微有近二十年没再去过北境,他们何时认识的?
千歌不该和知微相熟,更不该能引出他的心魔!
千歌没有义务向夙华告知和知微相识的过程,即使他们的认识是知微伪装成她娘亲骗来的。
她强硬拒不回答,更引得夙华心头火起。
上阳宗人普遍狂妄,和妖魔长期打交道的他们早就浸染了不属于修仙人该有的煞气,出手狠重,无论对待谁都不留情面,他们就该永远待在北境和妖魔对抗。
上阳宗遗孤留了上阳宗的劣根性,资质不够,不能在百年后继承上阳宗的任务担下对抗魔尊的重任,本该待在北境,淹没在随着裂缝扩大愈来愈多的魔群里。
夙华扫视一眼千歌,那道护着心脉的灵力,那把可以抵抗他全力一击的灵剑,现在玉牌那里又多了一个护她的法器,知微当真是对她看得极重!
“千歌,上阳宗没了”夙华沉声,无视千歌陡然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引以为傲的天火会有其他优秀的弟子继承,也会有新的神君替代叶君弦,新的宗派替代上阳宗驻守边境,千年万年后,将不会有人再记得上阳宗,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万人称颂的神君,你不过木行属资质平庸的遗孤,能做什么?”
“夙华!”千歌惊骇大怒,不顾他神君的身份,翻转灵剑直接劈了一道剑气过去,撞上知微设下的结界,抵消于无形。
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明明他们是为了这个世界才落到那个下场,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能轻飘飘说出这番话?
她恨极,“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好好站在这里?”
“上阳宗守护边境不利,让魔界孕育此等危害世道的魔尊,引咎自戮毫不为过,灭门是罪有应得!”
他的话就像剜心的刀子,千歌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
她气着气着突然就笑了,笑得癫狂,恨天道不公,上阳宗自甘在那苦寒之地待上这么多年,到头来得了这么个罪名。
许久之后,她才掩去眸中的悲凉之意讥笑:“你们这群废物,放出来一个魔尊就差点把你们两界给灭了!夙华,你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上阳宗,你又是什么东西?”
夙华无动于衷,两人对峙,若不是因为顾忌结界被破引来知微,他定是要出手将这发疯的孤女压制下去。
“仙神两界飞升之人千千万,凭什么要一个宗门背负天下的命运?”千歌大声质问。
她一直不理解,北境苦寒,妖魔猖狂,上阳宗的人因妖魔陨落的弟子较其它宗门多上太多,妖魔多奸诈可怖她从小就知道,她的同门有的被诱导入魔,有的发疯自缢,有的甚至生生被魔群拆吃入腹尸骨无存,送回来一个只有代表身份的碎成粉末的玉牌,上阳宗后山灵堂更是记了数不清的已逝的弟子名字。
那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只有上阳宗,为什么其他神仙或者宗门不来帮忙?
炽阳神只是安抚地笑,又揉着她脑袋低低叹息。
上阳宗天火是诛魔利器,除了修炼天火的弟子,其它宗门没有多少弟子能扛得住魔界里的煞气,就连已成大道的神仙也有时不时陨落在魔界的情况出现,上神界负责维持秩序,各司其职,他们并非无欲无求,也知对抗妖魔的日子多么苦熬难受,稍不注意修来的命都可能没了,是以没多少人会主动揽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力。
“只要上阳宗能扛下去,他们稳住人间的太平并在后方施以援手就好了”娘亲替自己解答疑惑时说的这句话时不时提醒着她:谁都心怀苍生,但谁都不愿苍生只压在自己身上。
人魔边界的境况注定必须要有人时刻守着,万年前炽阳神担下了,万年后的今天还有谁能担下呢?千歌蓦地想起了夙华的弟子顾玄。
夙华走时脸色很不好看,身为仙君却被一个小儿拿乔让他心里生出很多不快。
他固然讨厌上阳宗,也深知上阳宗付出了什么,只是如今他们已经覆灭了,一个孤女却还能引出知微的心魔。
经过一番试探,此女心态并不如以往表现出来的乐观坚定,执念颇深,是个极容易走岔路的性子,对知微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凌晨,风雪凌冽,天黑的不像样,知微进来时,千歌正缩在洞的一角出神,她一夜没睡,低气压弥漫在头顶,心情明显差到了极点。
知微走过去将人抱到床上,叹了一口气,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已猜到夙华来找千歌的事。
千歌眼睛还红着,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会陪我重建上阳宗吗?”
“会”知微答得简洁,替她收拾一番,将人塞进被窝里。
“那天火......”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修天火”知微眸色淡淡,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直守着魔界。
千歌抹去眼泪,“那你会教其他人天火吗?”
知微神情变得严肃,“我只问你,如果有人习得天火,能将魔渊里的魔尊除去,永绝后患,还这世界一个太平,你想让他习得天火吗?”
千歌背过身去不想再同他讲话。
知微眸色微暗,没再说什么,留了一堆辟谷丹在洞内转身离去。
往后几日,知微没再来后山,两月时间已到,秘境试炼开启了。
千歌强定心神修炼,眉间的焦灼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真的讨厌孤寂的环境!
不知过了多久,在被饥饿感驱使着睁开双眼后,被静立在床边的陌生人吓了一跳,情急之下翻出灵剑就劈过去!灵气撞上那人,消散于无形。
千歌猛地朝洞口看去,结界并没有破开,这人怎么进来的?
来人面容模糊,上位者遮掩了真容,千歌看他如同包裹着一团迷雾,知这人不想被自己看到,遂问:“仙君来此何事?”
来人没做回答,静静审视千歌,他维持这种状态已经很久,活过几千年的仙君从没这么盯着一个小儿如此之久。
“千歌”这人终于开口,“想离开平遥宗吗?”
他话一出口就立刻勾起千歌所有思绪,想起对知微的承诺,又自嘲一笑,“仙君请回吧,我短时间不会离宗”
来人没说什么,单手一挥,一副巨大的影像横贯在千歌跟前,显然是不久前才记下的知微教顾玄修习的画面。
画面中的男子神色虽淡漠,对少年的指导却丝毫不马虎,抽丝剥茧讲述修炼的步骤,时不时考察少年的理解程度,还细心纠正他的错误之处。
千歌本该平静,如果他教的不是天火第一册避火术的话!
她目光愕然,只觉一股巨大的背叛充斥心房,一寸寸烧得头昏脑涨神志不清,夙华的话一遍遍萦绕心头,怒急之下扬起灵剑就劈了过去,直至影像不在仍不解恨,踉跄下床,就朝洞口的结界冲过去,被静立在一旁的男人拦下。
男人指了指另一侧被辟开的空间,“如果你不想惊动他的话,就走这里”
千歌抄起剑就要冲过去,又被拦下。
她眼里狂躁甚重,喘着粗气,狠狠看了他一眼,询问这是何意?
“你身上有他留下的法器,可定位你的位置”男人说完,缓缓指出她身上几处。
千歌狠心拽下玉牌和脖间的珠子扔给他,连包裹里的那颗都翻出来扔在地上,埋头冲进结界。
千歌离开后,男人扫视山洞的摆设,将珠子抛向空中,落入床铺的那一刻,一个同千歌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出现,模仿着她的举动,举止形态一如之前男人观察的模样。
千歌不停歇地赶了一炷香的山路,山门处却被一道大力击回,茫然一瞬,转头盯向守门的几个弟子,“为什么出不去?”
弟子们面面相觑,询问千歌名字后,更是面露难色,一弟子道:“不是我们不放人,实在是这护宗大阵被改了阵法,千姑娘你出不去的”
千歌震怒,“怎么就我出不了!”
那弟子本想反驳,见男人出现,又悠地噤声,上前行礼。
“知微最擅布阵之道,自你入山之日始,没他松口,其他人不能自主放你出宗”男人立在千歌身后如是道。
千歌气急,“那你说什么要放我出宗的屁话!”
周围静默一瞬,弟子们小心翼翼觑了一眼男人平淡的脸色,发现他们的这位宗主大人好像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
平遥宗主神色平淡,一团光辉笼罩千歌,“可以了,你走吧”
伪装成其他弟子,混淆视听就能骗过大阵,平遥宗主实力虽比不上知微,这点伪装手段还是能蒙混过关的。
千歌急不可耐就要离开,身后平遥宗主传音道:“千歌,上阳宗的恩情在先,修仙界宗门弟子不会动你,但如今这世间早不是仙门守护的时候,你好自为之”
直至少女背影远去,一弟子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宗主,知微仙君回来后要如何交代?”
平遥宗主静静看了他一眼,“你权当不知”
说完他又看向远处要融入松林的少女,上阳宗孤女的执念是其宗门坚守的信仰,但若将覆灭的上阳宗置于苍生对面,那孤女维护苍生的意愿也会受到冲击,甚至可能与苍生作对,天火就是很好的例子。
若无大的变故,这样一个心性偏执的女子在修仙这条大道上很难走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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