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冠羽每天从这个结实潮湿的房间里醒来,他都想死。
徘徊在寻找生计以至于能让他饿不死又时时刻刻存着赶紧死的念头的闹街上,严冠羽厌恶这一切。
都怪他那该死的哥。
都生活了这么久,不是亲兄弟怎么了,他们家这么有钱,养他下半辈子能花多少钱?
该死的严子贤。
本来他该咬着夜明珠下葬,就跟那享福老太婆一样,那个吃穿用度比他还能败的清朝老僵尸。
严冠羽想让严子贤心疼,至少在赶他出家门之前,他哥能把他揣兜里,疼他到让所有人眼红,包括他未来的嫂子。
临走之前他薅走严子贤手腕上一块表,却没想到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按照他以前度日如秒的路子,兜里已经见空了。
妈的,难道他不知道由奢入简吗?
办不到而已。
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严冠羽头一次觉得,什么破薯条能卖二百多,都是农民种的,把他卖了都不值得二百多。
严冠羽饿疯了,吃什么都吐,他那个娇贵的胃,妈的,都是严子贤的错。
空到泛酸水的胃不得不让他揣着唯二不多的五百大钞出去找点好的。
这是他把衣服都二手卖了的钱,用严子贤那块表买的衣服。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严冠羽彻底火了,这几天郁结到发泄不了的气总算找着一个出口。
“您的哥哥说了,不让您进来这种地方。”
经理满脸是尴尬,严副总能特意招呼他,也说明对这同胞弟还有感情,小严总这两天估计是在闹脾气,兄弟俩抹不开面子,还得他来周旋,烦死了。
“小严总,您别让我们为难,真的不可以。”
“操!他不准关我屁事!他是我哥吗!”严冠羽甩开膀子,说也不说什么就要往里面进。
经理头都大了,使眼色给保安让他们拦,真要是磕着点伤着点,指不定死的是谁。
“滚啊!”严冠羽瞪着眼,没一个保安敢上前的。
“拦着啊!”经理说。
“你他妈!”严冠羽已经没劲了,饿的,要真被保安架着扔出去,没脸的是他。
但是他早没脸了,怕什么。
“有本事就来。”严冠羽站着没动,嘴一撇冷笑,“动我试试。”
经理冷汗直冒,怎么可能敢动你!
“小严总,求您了。”经理拜托拜托说,“严副总没开玩笑,我会丢工作的!”
“关我屁事,我都要饿死了还在乎别人丢不丢工作。”严冠羽说,“让开。”
经理没动,一咬牙,朝几个保安说:“把小严总请出去。”
几个大汉,身高比严冠羽长一截的保安,四四方方地围着严冠羽,只露了一个向前走的道,什么意思昭彰而显。
严冠羽脸都气红了,可咕咕叫的肚子让他真的没力气继续找茬。
餐厅吃不成,只得回去,可是会吐啊。
严冠羽一阵心悸,他更不想吐,实在没钱去医院了,贵。
其他的东西,白粥总可以吧?
“呕,”严冠羽刚下肚一口,那混着涮锅水的味道直冲脑门腔,没忍住冲到小街口一阵吐,“操……”
“没事吧?”老板一惊,这人可别死这,就喝一口都没见着咽下去,肯定不是她粥的问题。
严冠羽摆摆手,从兜里抽出一张红的给老板。
“结帐。”严冠羽说。
“哎哟,这一百啊。”老板说,“你有没有小的啊,我这难找啊。”
“都是一百没有零钱。”严冠羽抹了把嘴,喘着气说。
“行吧,我给你找,你等着。”老板说。
严冠羽都没想的到,他这辈子能遇见打劫的,甚至气急反笑,哈哈了两下。
“笑屁笑,赶紧把钱拿出来。”小刺头说。
“就你们,”严冠羽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烂透了,但是又觉得在泥里打滚挺好的,“我的天啊……”
严冠羽一捂脸,抖着肩膀狂笑,一下子竟然没停的住,眼泪水都掉进嘴里。
“啊,”严冠羽说,“打劫啊,真逗,什么世纪了竟然还有人打劫?你他妈没事干吧?”
“少废话!你他娘的赶紧拿钱!笑几把笑!”小刺头同同伙估计是被严冠羽笑火了,拿水果刀的手都不由得激动起来。
“有病吧。”严冠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反正就觉得时候到了,叹完之后心里立马一阵烦躁,“赶紧滚,少来烦我。”
估计是被震惊着了,小刺头同同伙一下没说出话来,被打劫的比打劫的还嚣张,直到严冠羽走出二十米开外了才猛地一醒,操了一声,操着刀就冲了上去。
没捅人,先给了严冠羽一脚,接着骂骂咧咧地吐一些脏话。
巷子挺脏的,严冠羽唯一不多的好衣服脏的稀烂。
能说什么词严冠羽就骂了,可是他现在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手抖的厉害,心里堵得慌。
妈的要不一起死吧。
严冠羽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小刺头估计是没想着打劫到一个连刀都不怵的亡命徒,被反杀的时候连连叫爹叫妈。
“妈的要不你干掉我得了,”严冠羽还一笑,咬着牙又落下一拳,完了呵又一笑,“这样我还能轻松点,提早去排投胎的队,说不准投到一个富贵人家,能当人家的亲儿子。”
“啊!大哥!别打了!啊!求您了!”小刺头嗷嗷叫,哭得眼泪鼻涕横流。
“好恶心。”严冠羽借着光看了一会他的脸,立即嫌恶地皱起眉,收回手,踹了一脚,“妈的,你怎么做人比我还失败,干脆去死得了。”
严冠羽说完就要转身走,没注意到小刺头怨恨的眼神,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两阵之后,再回头的时候,那用来吓人的水果刀已经插到他脖子上了。
靠……
严冠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太不值了。
应该让严子贤看看他怎么死的。
没办法让他愧疚也必须让他膈应啊是不是。
天上开始飘毛毛细雨,抚在脸上凉丝丝的,严冠羽用最后一点力气走到巷子外面,路灯全开了,现在已经是半夜,没什么人路过,看来求救是没什么希望,但是他不想死在巷子里啊,多脏啊。
至少死在灯下面吧,还能看见路。
严冠羽捂着脖子,哼哼地喘气,血顺着肌肉流满了价值不斐的衣服,都浸透了。
严冠羽抬头看着天空,黑茫茫的一片,有灯的地方还能看见雨落下来的轨迹。
挺好的,至少不用遭罪了。
如果有下辈子……
如果有下辈子他也不会改变一点,他就要做严家的假儿子,折腾严子贤,折腾他哥。
翻身,严冠羽闭着眼睛摸了摸身体底下的东西,突然的,猛地睁开眼睛,惊愕地望着周围的陈设。
这是他家啊!
严家的家啊!不是只有一个房间的房子啊!靠啊!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睡在真丝四件套里面!
还没来得及惊愕的完,房门被敲响,严冠羽木讷看过去,是严子贤吧?
咔哒一声,严冠羽开了个门缝,透过这看出去。
“你干什么?”严子贤问。
“卡。”严冠羽虽然还没搞清是什么回事,但是他的直觉不会错,要卡就对了。
“什么卡?”严子贤问。
“你说什么卡,当然是能买东西的卡。”严冠羽一啧,很不耐烦地说,“快点严子贤。”
严冠羽忘了,他从来没有指名道姓地叫过他哥,还有莫名其妙多了出来的习惯,都是被赶出去之后迅速扎根的。
“严子贤?”
严子贤重复一声,盯着严冠羽看,忽然笑一声。
“你睡了一觉倒是改变的不少,是名字让你觉得叫的更顺口吗?”
再来一遍还是改不了怂的毛病。
严冠羽感觉浑身发软,杵着门口半天才恍知恍觉:“关你屁事,卡……”
很没有底气。
“一会拿给你,先让我进去。”严子贤说。
“进来干嘛,这是我的房间。”严冠羽又忍不住一啧,很不爽地告诉他哥。
“你所有东西包括你都是严家的。”严子贤瞥他一眼说,“你不想要可以让出来。”
“我什么时候不想要了,你烦死了。”严冠羽听见这就后脑发麻,想起来饿到吐酸水的日子,顿时胃里就一顿翻腾,“进来!”
“哥,你说……”严冠羽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奇怪事,他又活过来了?
“什么事?”严子贤问。
“你说一个人如果死了,但是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严冠羽盘腿坐在床边,笑咧咧地问他哥,“是好事吧?”
“好事?”严子贤看着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严冠羽挑眉,“你可是高材生,比我这个辍学人员好得多吧?”
“那又怎么样,你也不是笨蛋。”严子贤躺到严冠羽床上,长舒一口气。
“起来,你是没房间吗?”严冠羽啧着,用脚去推他哥。
“脚是不想要了吗?”严子贤闭着眼睛说。
“回你的房间去,现在看着你就讨厌。”严冠羽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睡醒前一秒的感受。
“为什么?”严子贤平平淡淡地问。
“做噩梦了,梦见你把我丢了,然后饿死了。”严冠羽说。
“怎么可能。”严子贤轻笑,胸口起伏。
“就是。”严冠羽扬起嘴角假笑,“赶紧滚。”
即使严冠羽这么说了,但没大没小已经成了常态,严子贤再习惯不过。
“我问你,”严冠羽沉默了很久又再开口,“一个人重活一次是好事吗?”
“你刚才已经问过了,我说我不知道。”严子贤说。
“你想想再回答。”严冠羽皱着眉说。
“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严子贤慢条斯理地说,“再经历一次一模一样的人生吗?有什么意义。”
“那如果是回来报仇的呢?”严冠羽问。
“少看点电视剧,荼毒脑子。”严子贤说。
“我说真的,”严冠羽啧一声,“机会不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吗,既然知道了剧本,为什么不玩玩。”
“然后再死一次吗?”严子贤说。
“嗯,好歹爽了不是吗?”严冠羽理所当然地说,“坏人也死了,双倍爽。”
“有时候真怀疑你不是爸妈生的。”
严子贤紧接着严冠羽的话随口说了一句,严冠羽的笑迅速僵在脸上。
但严子贤闭着眼睛。
“哥,”严冠羽又换上一套笑眯眯的脸,问他哥,“你爱我吗?”
严子贤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睛偏头去看严冠羽。
“你出什么毛病了?”
“是有病,”严冠羽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郑重的模样,“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好奇。”
“好奇什么?”严子贤问。
“好奇……天不怕地不怕的严冠羽他哥,到底害怕什么东西。”严冠羽说,“比如没钱,挨饿,或者亲人死了?”
“爸妈早去世了,我只有你,你说我怕什么。”明明是挺让人感动的话,在严子贤嘴里总说得一文不值。
“真的吗?”严冠羽咧着嘴笑,“我好开心。”
“你每天都很开心,活得没心没肺。”严子贤伸手揉揉严冠羽的脑袋,“行了,睡吧。”
“睡?”严冠羽一愣,他倒是没想到,“现在几点?”
“一点。”
仔细看,严子贤眼眶下面有很淡的黑眼圈。
“你才下班?”严冠羽抬头问。
“嗯,听阿姨说你今天睡得早,不放心,过来看看。”严子贤说。
“睡得早有什么可看的。”严冠羽躺倒滚了两圈。
“平时这个点你还没到家。”严子贤说,“今天倒是反常,什么让你变乖了?”
“没什么。”严冠羽口气淡了,似乎像是累了。
“你睡吧,我回房间了。”严子贤也许是感觉到了。
“等会。”
以为严冠羽安分了,没想到还是自己想早了。
严冠羽翻腾过身体,侧倒面对着严子贤,笑嘻嘻地说饿了。
“叫阿姨煮饭吃吧。”
“阿姨去睡了。”严子贤说。
“那你做,我饿了。”严冠羽一点也不体贴他哥刚下班的身体。
“明早九点我要上班。”严子贤说。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上班。”严冠羽笑盈盈说,“哥,你会做的是吧?”
“吃面?”严子贤转身微不可察地叹了一气。
“都行。”严冠羽说。
严子贤面煮的很醇厚,一种连阿姨都学不来的手艺,打听来是严子贤带严冠羽那几年就这弟弟的口味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秘方。
“哥,”严冠羽插吸管喝了一瓶牛奶,在严子贤把面端上来的时候跟他哥说,“我喝饱了,吃不下。”
严子贤倒也冷静,放下筷子后才淡淡说:“那去睡吧。”
“为什么不生气啊?”严冠羽特别失落地扁扁嘴,拿起筷子挑了两根,“你也太好了吧哥。”
“不吃别玩。”严子贤摘下围棋,看着严冠羽挑了又挑。
“我吃,”严冠羽装模作样地嗦了两根,“看,吃了。”
“去睡吧。”严子贤说。
严子贤总让他去睡,严冠羽忍不住啧了一声,搁下筷子跟他哥对视着。
“哥,你到底会因为什么事生气啊?”
“只要是你做的都不会。”严子贤解下两颗衬衫扣子,看着确实是疲惫的状态,又被严冠羽折腾半天,眼皮都累出三叠。
“没事我上去了,吃不下就放在这,明天让阿姨收拾。”
“晚安哥。”严冠羽总算放过了他哥,笑眯眯地搭在椅子靠背上望着他哥离开。
严子贤说得对,重活算得了什么,顶多是他再死一次,如果说前面他没能算得过他哥,那么就算重来一次,他也算不过他哥,比起他,他哥是个天才。
一个面面俱到的天才。
一个废物怎么可能比得过天才,就算放在天秤上,指针也会朝严子贤那边倾斜。
而他也不想折腾,比起成功。
他要拽着他哥一块死。
想想就开心。
严冠羽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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