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五楼六个教室都空了,锁门的声音格外突出。锁上门后,温以寒转身往楼梯口走,陈肖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明明小一岁,陈肖反而比温以寒高一点。
陈肖在教室和他哥说话时,第一次那么仔细的看他哥的五官。细长的眉毛下黑珍珠似的眼睛镶嵌在白净的脸庞上,俊俏的鼻梁,唇线流畅,像一幅水墨画。
下了两阶楼梯,楼道突然一片漆黑,墙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正愁找不到话题,陈肖打开手机照亮,“熄灯了”。
温以寒:“你穿增高鞋垫多高?”
陈肖:“啊?我没穿增高鞋垫。”
快走两步和温以寒并肩,瞄了一眼肩膀,“我每天两杯牛奶的,周末还打篮球。”
楼下传来“咚咚咚”爬楼的声音,接着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照过来,温以寒抬手遮眼挡住光线,是保安大爷上来巡楼。云希的校服男女同款,加上学校最近抓恋爱抓的严尤其是放学后,巡楼保安催促道,“几点了还墨迹,回家谈,学校不让谈恋爱。”
“大爷,我们没谈。”
“他是男的。”
陈肖和温以寒同时出声反驳,大爷一听真是两个男生,“那也不能逗留,马上关楼门了”。说完匆匆爬上五楼,查看有没有晚走的学生。
喝牛奶、打篮球也没用,长得高一点也没用,还是被认成女生了。
陈肖听见他哥轻轻的笑了一声,也跟着笑了:“哈哈。”
温以寒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陈肖顿了顿,笑着说,“笑大爷健步如飞。”
陈肖接着说,“大爷爬楼腿能迈三节绝不迈两节,像胖乎乎的熊。”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学了七八分的模样。
温以寒又笑了两声,很短暂,几乎刚出声就收回了。在昏暗不明的楼道里,这几秒钟的笑也被陈肖捕捉到了,这是他哥第一次对他笑。陈肖见了奇珍异宝般,盯着温以寒上扬的嘴角,心里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哥,你笑起来像月亮。”
温以寒没出声,周围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陈肖不觉得尴尬,反而在夜色的掩护下大胆起来,“哥,可以别不理我吗?”
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偏温以寒就吃这一套。
他还没回答,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安意问他“怎么还没回。”
“说了没不理你。”回答完后,拨通了单安意的语音。
“喂”单安意回家后强忍着喝了点粥,药劲上来去屋里睡了一觉,睡醒起来一看楼下温以寒的车不在,以为温奶奶把他接走了,发消息问他一下。
“你好点了吗”?温以寒问道。
“嗯,刚量了三十七度八,退了一点”,听到那边有走路声,问道,“你还在学校?”
“对,马上回去了,你要是休息,明儿早上我把卷子放你门口。”
“没事,明天早上退烧的话我去上早读,今天怎么这么晚?”
“做了两篇阅读理解”。温以寒顾着和单安意通电话,脚下一个没注意差点迈空。陈肖扶住他,“慢点”。
“谁啊?”单安意好奇地问道,“这个点儿还卷。”
温以寒稳住身子,“陈肖。”
“啊?”温以寒和陈肖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其余的他不太清楚,虽说从小一起长大,家务事他也不好多问,“哦,他干嘛呢?这么晚。”
“等人呢,没等到,熄灯后一路下来了”。温以寒简述。
“那你回来注意安全,我头好晕,去趟会儿,先挂了啊。”
“行,你休息吧”。温以寒挂断电话,单安意一说他才想起来,陈肖今晚要等人来着。
“你等谁呢?”走出教学楼,校园里路灯和后面高三云腾楼教室里的白炽灯亮着。
“没等谁。”
温以寒本来也不好奇,他不想说温以寒懒得再问。
陈肖今晚收获颇多,他哥不仅走了他身边,还和他说话,等他一起下楼。这就导致温以寒从车棚里推出车陈肖依然跟在后边,虽然没出声,但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乐庭居和溧水别苑不是一个方向,到校门口陈肖没意识到不是去乐庭居的方向,温以寒停下脚步,问他,“你想跟我回家?”
陈肖眨了眨眼睛,回头一看,司机的车在学校另一侧,这辆大奔是好几年前他妈退下来的,现在专门用来接送他上学。他哥走的也不是温家老宅的方向,他哥既然问他就不会走错,“哥,你不住温奶奶那了吗?”
“嗯。”
“为什么?”
一晚上问了两个为什么,他好像对自己的事格外好奇。
月色沉沉,对面的车见陈肖出来打开双闪,暖黄色的光一下一下招人注意,温以寒声音里染上凉意,“不为什么。”
“哦”,陈肖听出温以寒言语里的不快,“那我回去了。”话是这么说,身体却在原地一点儿没动。
“嗯。”温以寒跨上车,长腿一蹬驶出去几米远。陈肖望着温以寒的背影,向前跟了几步,在温以寒即将融于月色时,有一道声音随着秋风落入耳朵,“哥。”
他减慢速度回过头,学校门口前零零散散站了几个等家长来接的学生,刚才陈肖站的位置没了人影。声音还在继续,他停下车,视线一转,在距离门口两百米的公交站牌前陈肖在用力挥手,是在叫他吗?
“哥!”是在叫他。
陈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他哥干什么,就是觉得这么晚放学,他哥回家的路上没有单安意,自己骑辆单车,回家也没有温奶奶,有些孤单。可他哥停下了,他总得说点什么,怕他哥久等又怕他哥听不清,于是他把手做成话筒状,放在嘴边大声说,“哥,生活愉快!”
“哈哈哈哈哈”,身后有几个学生无情的嘲笑他,挺帅的小伙,大半夜祝人生活愉快。
N市经济繁华,即使十一点清江街车辆仍然穿梭不息,少年不惨杂质的祝福化成小精灵透过嘈杂一字字飞到他身边,又施展魔法让黑珍珠变成了星星,星星的主人吐槽制造精灵的人,“傻子。”
陈肖看见他哥又笑了,正想两步跑过去,手机“叮咚”一声,他拿出来一看,是他哥,他哥的头像是一棵柿子树。
柿子树:听到了。
黑猫:嗯嗯.jpg
柿子树:还有事吗?
黑猫:没了
温以寒收起手机重新跨上车。
陈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王叔叔不好意思啊,久等了。”他这一晚上光琢磨他哥了,忘了给王叔叔打招呼。
“没关系的”。车子启动,开出一段距离,王辉在后视镜看陈肖盯着手机傻笑,心想,这是......谈恋爱了?
单安意早上起来量体温,退烧了,但是浑身乏力,脑袋发木,提不起精神。昨晚温以寒帮他带回了试卷,家里还有一些练习册,于是向班主任请了一天假。
这边一班一大早就格外热闹。温以寒昨晚贪了一套语文试卷,做完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导致他今天起床失败,没来得及吃饭,单车要踩成风火轮才没迟到。
班里的起哄声离后门好几米远能吵的人耳朵疼。
陈肖两分钟前一进后门,林兆坤像等到了神秘吉祥物一样,神神秘密的到他座位旁边,嗓门比平时低八度,问:“肖哥,你昨晚等对象呢?”
陈肖:“什么?”
林兆坤甚至弯腰凑到陈肖耳边,说:“你对象谁啊?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陈肖推他,认真的问:“你精神错乱了?”
王晓宇见他俩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拿出手机,打开学校表白墙的页面,找到墙主今早发的捞人视频,一脸八卦的问道:“不是你对象?”
王晓宇一问,这个八卦信息从倒数第一排立马传播到第一排,班里不敢问的男生女生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等着中心人物回答。
视频很短,只有四秒,是他让他哥开心一点的那几秒。看完视频,陈肖把手机还给王晓宇,说:“不是对象”。
王晓宇一脸信你的鬼的样子,挑眉问前排吃瓜同学:“你们信吗?”
“不信。”歪七扭八的同学异口同声。
“那你怎么不说让我们开心呢?”有几个女生小声说。
陈肖听到了也没回应,只笑着低头准备英语早读的资料。
林兆坤等一早上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死心地说:“就是,你咋不说让兄弟们开心呢。”
正巧温以寒从前门进来,陈肖眼神锁定温以寒,嘴角的笑容无限放大,一双桃花眼载满笑意,前面的女生被他这样迷的五魂四道,他说出的话却是“冷酷无情”,他拿出英语作文集,对着林兆坤说:“你们开不开心关我什么事?”然后绕开林兆坤,到单安意座位上。
王晓宇安慰心灵受伤的林兆坤:“回去吧坤儿,不然一会儿江老师来关心你了。”
温以寒跑上楼的这导致他坐到座位上气还没喘匀,放下书包认真的喘气,陈肖坐过来,问:“你吃早饭了没?”
温以寒第一次比他来的晚,刚才进教室他哥大口大口呼吸,陈肖估摸着是起床晚了,那他哥很可能没吃早饭,于是他揣着兜里的三明治和牛奶过来了。
陈肖过来温以寒一直垂着头,两瓣嘴唇微张,一呼一吸的认真喘气。陈肖问他,他依然没动作,两只眼睛一眨一眨。
两手伸进口袋里,陈肖把三明治和牛奶放到他哥桌子上,说:“一上午呢,还有课间操,不吃早饭顶不住的。”
温以寒仿佛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以前陈肖搭话,温以寒也是这种态度,但这次陈肖能感觉出他哥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他哥是座冰雕,陈肖向前一步,冷气能瞬间将他击溃,现在虽也是不搭理人,但他觉得他哥这次没有拒他千里的冰冷,只是乖乖的坐在那里,像被逼到角落的猫。
其实,温以寒有些无措,他想拒绝陈肖的早餐,但他说不出口。陈肖不可能带两份早餐,他把自己的早餐拿出来给他吃。他有点后悔昨晚的心软。
他不希望陈肖一点一点试探着接近他,不希望陈肖有融进他生活圈的想法,不希望跨过同学这层关系有更多的交流。很明显,陈肖误以为昨晚他和他讲话,是允许他向自己靠近,温以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和自己牵扯到一起,他只希望陈肖离他远远的,最好是陌生人。
陈肖见他哥不收也不拒绝,摸不清他哥的想法,他不敢贸然要求他哥收下,他犹豫着说:“老师快来了,你收起来吧,我先回去了。”
早读开始几分钟后,陈肖见他哥把三明治和牛奶收进了单安意的桌洞。
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哥的上半身,看不到桌洞。陈肖不知道是他哥桌洞满了放不下,还是他哥不想收。他本意不是想让他哥为难,趁老师不注意悄摸给他哥发了条微信。
“哥,你吃过饭的话,把那些喂大黑吧,早上来的时候大黑饿的直叫。”
发完消息陈肖强迫自己专注翻译句子,效率还是比平时低了不少,没有完成小蒋老师布置的早读任务。陈肖感慨道:他这不是谈恋爱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可见,学校禁止恋爱是非常正确的。
温以寒大课间跑操回来,想向单安意吐槽物理老师,拿出手机才看见陈肖早上发的消息。
物理课是第二节。那老头一近教室便带着一股怒气,把昨天练习的试卷望讲台上一尥,怒其不争道:“我告诉你们,物理大题!你光秃秃写个解晾在那!一分没有!”接着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个“解”字,又道:“你把解写出花来也没用,一分没有!”
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喘。这老头姓张,据说今年五十二。张老头教学水平全省断层性第一,手底下出了七个物理状元,和他教学水平齐名的是他的脾气。有道是:“严师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将军。”最开始的时候,谁做错了他重点讲的题型,手心是要挨板子的。后来学校禁止体罚,他只好改变策略。不过他自有一套办法。
考试前他特意强调,基础差的学生最起码要把公式写上,把数带进去。这温以寒,开学考他就给我交了白卷,多少年没有人给我交白卷了!
偏偏他那个解字还写的贼漂亮,张老头越想越气,劝着自己,他们还是孩子,不能对学生乱发脾气,挤出微笑点名:“温以寒。”
温以寒站起来。
张老头循循善诱,问:“知道我说的谁吗?”
纵然是温以寒此刻也感到难为情,不敢直视物理老师,颓丧的“嗯”了一声,说:“老师说的我。”
张老头一拳打到棉花上,火气被扑灭一大半,叹了口气,“唉”,知道温以寒不是偷懒耍滑的学生,张老头拿他没办法,笨学生只能用笨方法,他痛心疾首的说:“你读不懂题,哪怕背过那几个公式,赌也能赌到几分,选择题你不会瞎涂?”这样一说,张老头气性又起来了,“我看你就是态度不端正!”
一班物理分低的除了温以寒还有四五个,但那几个学生好歹选择涂满,大题对错不说,怎么也写写公式,就像老师说的那样,万一赌对了呢。
温以寒是例外。
温以寒清高,他不想靠赌来拿这几分。他不答的题全是他题目都读不懂的题,题目读不懂就答题,和胡乱答有什么区别?胡乱答赌来的分数,和“嗟来之食”有什么区别?这次赌对了,下次还能赌对吗?这样赌来赌去,成绩忽高忽低,自己也不知道几斤几两了。再说,他不觉得他能赌对。
温以寒骄傲,他总成绩高,不用靠赌来的那几分提成绩,赶名次。他和年纪第一的差距不是靠这几分能赶上的;他物理交半白卷,年纪第三照样差他17分。他用不着赌,赌也没用。
温以寒这模样张老头太熟悉了,一副“你说你的,我不反驳,但我也不赞同你”的样子。张老头心想:他们这些搞文学的都是一身犟骨头,犟也得把物理给我搞及格。
张老头讲课喜欢在黑板上板书,一节课下来能写满满三黑板,同学们跟着老师记笔记印象更深刻,也能跟上思路。唯一的受害者是物理课代表王晓宇,张老头把课代表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每次擦黑板都是王晓宇,对此物理死忠粉王晓宇,陶醉的表示:“这是知识的碎末,甘之如饴。”
张老头擦掉黑板上的“解”字,在最右侧顶端写下一行:“周测试卷讲解”。写完后,张老头转身宣布了对温以寒的奖励:“下课去我办公室拿几套卷子,”看到温以寒心塞的表情,心满意足的说,“坐下吧。”
温以寒倒不是想和单安意吐槽老师罚他做卷子,毕竟他物理也确实该补了,开学考11分,这次周测成了8分,温以寒心塞。
柿子树:张老师说我态度不认真,我觉得我很认真。
单安意正用软件过英语单词,看到温以寒发来的消息,笑了两声,回复:“张老师确实说的不对,根本没学,哪来的态度呢,哈哈哈。”
柿子树:……
小太阳:可没冤枉你,物理课上你甚至做过数学,没见过你认认真真记笔记。
柿子树:听不懂,看不懂,写不懂。
小太阳:……恶性循环
英语老师在前门进来了,柿子树:老师来了。发完后温以寒收起了手机。
陈肖那条消息他没回。
熬过物理上午过的很快,下课后他没有随大部队去餐厅,他拿出大课间去物理老师那拿来的三套物理试卷,摆在桌子上,和试卷面对面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动笔。
三分钟后,空白的试卷上多了B、C两个选项。第三题温以寒算了三遍都是不同的答案,每一个都和选项不一样。
温以寒放弃了,决定等单安意来了让单安意给他讲讲。收起试卷,陈肖坐到了单安意的位子上,提着饭盒,忽略早上的三明治和牛奶,问他:“哥,一起吃吗?”
温以寒看了眼饭盒,把试卷放进桌洞里,拒绝道:“不了,我去餐厅。”
陈肖:“餐厅全是剩菜了,阿姨今天做了糖醋里脊、清蒸虾仁和小白菜,阿姨手艺特别好,尝尝吧哥。”
陈肖打开饭盒,糖醋里脊的酸甜和虾仁的清香飘到温以寒鼻腔里,勾起温以寒的食欲,“我去餐厅。”他无法想象和陈肖一起用餐,太诡异了,说不定这顿饭是陈晓迪吩咐阿姨做的。食欲一下消失了,变成一口气堵在肚子里。
陈肖观察他哥的表情,其实他哥那张俊脸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烦,仿佛只是遵从本心拒绝他,陈肖有些颓丧,合上饭盒,说:“好吧,那你早点去餐厅。”
可怜巴巴的提着饭盒原路返回了,走到半路又折回来,说:“我可以教你物理。”
温以寒:“不用了。”
物理年级第一:“哦。”
温以寒抬眼看他,没哭。
陈肖回到座位吃了两口趴桌子上补觉,教室人来的差不多了陈肖才醒,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向他哥那边。他哥一边和单安意说笑,一边吃排骨。陈肖挪不开眼,冲着他哥看了半晌,脸埋进胳膊里,小声说了句:“骗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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