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黑暗退去，眼皮上感受到的光从一个小点到一大片，麦崇脚下一踩空，他猛地惊醒，呼吸絮乱，喉咙极度干渴。
他咽了咽口水，视线逐渐清朗，也才注意到现在身处的环境。
这是他的……家，更准确的说，这是他……十年前的家。
逼仄的两室一厅，床尾是一个八十年代的衣柜和斗柜结合，朱红色的油漆已经斑驳，绿色的锁也褪色变得锈迹斑斑。而衣柜门上镶嵌着的镜子倒映着麦崇的脸。
睡得凌乱糟糕的头发，眼皮底下一片青黑，额发被冷汗打湿。
脸还没长开，稚气又斯文，脸颊线条圆润，整个人神情都是不知所措。
这张脸，很久没看见过了，之前只在高中时期的合照上还有点熟悉的记忆。
……是起猛了吗？
麦崇脑子一片空白，错杂的记忆让他太阳穴胀得发疼，都无法理清思绪。
他重新躺下，试图调整着呼吸，阖上眼睛，双手合十放置在胸前。
——如果旁边布满着黄色白色的菊花，就相当应景了。
他想他真的可能是起猛了，或者是还在做梦，不然怎么会想到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平静了几分钟，麦崇想到了似乎不久前他还在游艇上与秦胤对峙，被秦胤下套给绑了，然后他一个不小心就坠海了……
汹涌的海水灌入他的鼻腔口腔中，海水压得他整个人都要碎掉般，他连睁开眼睛都费尽，好像那个时候连死前的走马观花都没来得及去想。
所以，现在是死前的回忆录吗？
算了，他还是再放空放空。
——十五分钟后。
麦崇坐在板凳上，打开了十年前的手机，手机上的日期是二零一三年四月，现在刚刚过了清明。
无论是梦境，还是平行时空，这个时空中，他还是个贫困潦倒的高中生，他现在才十七岁。
换一种说法，他重生了，回到了高中时。
麦崇又坐在板凳上足足放空了五分钟左右，他觉得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相比于别的小说中重回年少时，或是重新做出正确的选择补足遗憾，或是追回爱人让爱情故事变得圆满，麦崇却从没想过要回到过去。
无他，高中的他，很穷，还要靠着晚上在烧烤店打工赚钱来维持生活。
这种日子，对于麦崇来说苦不堪言，高中那段日子，可以说是麦崇永远都不想再提起的苦。
麦崇心中难过，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神要惩罚他重新再过这种苦日子。
等到晚上起风了，麦崇看着窗外绚丽的晚霞，他才换上衣服出门。
他住的房子是父母遗留下来的老式单位楼，楼龄很长，以前的房屋设计并不在意着采光通风，楼道间狭窄，就算是白天也是极黑。
麦崇顺着小道一直往东走，一三年这片区域还没纳入政府征收的范围，前面还是混乱老旧的城中村，那儿也是这片城市人间烟火最旺盛的地方。
在晚上七点左右，城中村的菜市场有些摊主为了不留过夜菜会打折出售，以前的时候麦崇都是在晚上去买菜，运气好的话，还会选到一些卖剩下的便宜肉。
麦崇走在路上，陌生又很熟悉，有些摊主很照顾他，经常给他一些免费的食物。
也是这些人的温暖善良，才让麦崇在学业繁重又是长身体的青春期活下来。后来，他上大学工作，这片小区被征收，麦崇就再也没见过这些好心人了。
一时间，麦崇心中感慨万千，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小麦，你来买菜啦？”
就在麦崇胡思乱想时，一位声音响起。
麦崇抬头一看，是鱼摊的老板娘，她冲着麦崇招手，示意着麦崇走过去。
等着麦崇走近，老板娘呵呵笑着说：“小麦啊，这几天都不见你过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绕道去惠民商场去买菜了呢。”
惠民商场是一公里多外的一个中型商场，麦崇之前会在晚上时去那个商场看看有没有切好打折的几块钱鸡胸肉或者五花肉卖，他对于钱计算得很精准，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一个月的伙食费超标。
麦崇道：“没有，只是这几天学校事情多，所以不怎么来了。”
老板娘脸上笑意更盛，说：“努力学习好，我家的孩子要是像你一样爱学习就好了。对了，阿姨这里还剩一条罗非，你看，我这准备收摊了，不可能是为卖这一条鱼守在这。”
“嗯，那称给我吧。”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阿姨不收你钱，就一条罗非，又不贵，呐，你拿着，早点回去做饭吃啊。”
见到麦崇从口袋里摸钱，老板娘使劲地将麦崇的手堵回去，她迭声说：“哎呀，你这孩子，都说不用给钱了，我和你妈妈一起打过麻将嘞，哪里还好意思收你钱啊。”
实在是推脱不掉，麦崇只好连声说着谢谢，才不好意思收下老板娘的罗非鱼。
老板娘又笑着跟麦崇说了一小会话，就摆摆手让麦崇回去了。
麦崇再去卖了一小把空心菜，他才从菜市场离开。
这才花了一块五，他手头上还剩下一千零七块。夏天要到了，他除了校服，去年的私服已经穿不上了，裤子短了一大截，他得去买两条裤子，还有一双鞋子。
麦崇心绪沉沉，他极其烦躁，对于重新回到了这样精打细算的穷日子。
从简入奢容易，从奢入俭难。
他必须得想办法赚足生活费，不单单是为了生存下去，还得为营养健康等考虑。
他不想再让自己得胃病，胃病演变成胃癌，最后就这样等死。
回到了家，麦崇用高压锅煮上了一锅白粥，将罗非鱼洗干净，放入锅中煎，加上酱油，放入一把葱和切好的生姜去掉腥味，简单的红烧罗非鱼就做好了。
等麦崇将做好的菜端上小饭桌，盛好白粥，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节骨眼上，会有谁登门拜访。
麦崇记得，在父母死后，父亲这边的亲戚和母亲这边的亲戚好像集体消失了，除了过年的时候，舅舅会出现一下扶贫送来油和米和一个红包，基本上就没有亲戚再来往了。
就连他在过年时，都是去酒楼里做小工赚生活，不会去拜年。
麦崇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瞧，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装的女孩。
——女孩？
就在麦崇惊讶时，门再次被敲响了，同时伴着温柔的女声响起。“麦崇，你在家吗？我是张老师。”
——张老师，想起了，是他高中时的班主任。
麦崇赶紧开门，门口齐刷刷地站着三个人，除了在猫眼中看到的班主任外，同行的还有两个少年。
高中时期胖胖的班长和……顾昀。
班主任眨了眨眼，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手把着门一言不发，一脸沉重的样子。
她记得麦崇同学家里很穷，父母双亡，这是不想让学校的其他人见到他生活的窘迫吗。
就在班主任想着让随行的两位同学站在门外等待时，麦崇却开口了：“进来吧。”
三人遂走进室内，一进门，就能将整间房子全景收揽进眼底，狭小昏暗，灯管是那种老式的长白灯，他们学校都已经淘汰掉的款式。
茶几也是饭桌，上面摆放着一盘罗非鱼和一小盘青菜，还有一锅白粥。
……实在是太简陋了。
班主任咽下了心疼，她尽量不让情绪浮于表面，温和说：“不好意思啊，麦崇，在你吃晚饭时打扰你，是这样的，我看你请了几天假，所以想来看看你。”
麦崇淡淡道：“谢谢关心，你们请坐吧，要不要吃一点？”
如果是以前，麦崇还会对于自己的穷苦暴露在别人面前而难堪，可他内子里是个将近三十的男人，早已经没了少年的心高气傲和自尊。
穷就穷点，坦然面对自己的穷也没什么。
班长拒绝道：“不了，我等下回家吃饭呢。”
罗非鱼这么难吃，他平时在家都是吃桂花鱼，最次也是多宝鱼。
“好呀，我正好饿了呢，碗在哪，我去拿。”
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让班长和班主任极其诧异，顾昀这么不客气的？！
麦崇看了过去，心跳忍不住加快。
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他清隽的脸上是爽快真诚的笑容，眼眸里光芒万丈，光是站在那儿，就会让人觉得世间上的美好词语是如此的贴切他。
他毫无一点见外，让人意想不到，却又让人生不起一点儿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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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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