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泽仁的一生不说顺风顺水,但从来也没有过这么窘迫的时候。
一周前他发现银行卡已换汇的额度见底,在晚上与母亲固定电话时说了,希望能获得一笔经济上的支持。母亲支支吾吾,倒也没说不给,就是说是再等等,省着点花。
章泽仁叹了口气,这还要他怎么省,他刚来一个月,只花了240磅,拖着宜家打折买的床垫借宿在本科认识学长的婚房公寓里。
学长家富裕,不收他借宿费,据说学长的女友在他来之前倒是发了好大一通火。见到他真人了,倒也礼貌友善,章泽仁微笑握手,表示自己一定找到住的地方就走,请嫂夫人多多包容。
他独占一个次卧,自觉接管了厨房,每天激情劳动,制作三菜一汤。
学长的女朋友吃得面色红润气色好,对他的态度从最开始的横眉冷对,变成逐渐谄媚,现在已发展到指挥学长买菜她点菜共同等菜上桌了。
每天晚上一家三口坐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其乐融融,吃完饭学长和女朋友收拾完餐厅打游戏,章泽仁收拾完厨房去学习。
和谐、团结的最高境界就是他乡结为异姓家庭。
可就算这样,该花的钱还是一分不会少花,章泽仁眼睁睁看着余额越变越少,却不见新的进账。
谁说留学读研究生不能改变阶级,他都快从小康变成赤贫了。
他一摸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精心制作了自己做菜的成品和自己穿着围裙照片组合成的宣传图片,发在留学生交流群里。
十分钟后,他被群主们踢出了群聊。他试图理论,有的群主干脆不理他,有的回复他发消息:请不要再在群里发送有颜色的□□广告。
章泽仁无语问苍天,他不是,他没有,他清白。
得,这条路断了,他算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白天要去上课做实验,晚上,晚上一点正经能干的兼职都没有。
他这个研究生走得是国内3 2的项目申请到的,新生群里不少都是他本科的老熟人。看到他被踢了,忙为他解释,说我们大章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做饭是真做饭,不是那个做饭。
一时之间群内汇成了哈哈大笑和啧啧啧的海洋。
但这章泽仁都一无所知,他正挠头叹息,想着实在不行开个小号再加进去,这可是他收二手破烂的重要阵地,没了它们,日子可就更过不下去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消息栏弹了一个头像是羽毛笔的人的头像来,最大的留学生交流群群主来私聊他,对方开门见山:
【是真做饭?】
章泽仁:【是真做饭啊!】
章泽仁:颠锅视频.mov
章泽仁:摆盘视频.mov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被他这个行星发动机一样的燃气灶、熟练如国宾馆师傅的颠勺、堪比米其林的摆盘手法震撼了。
他又再三解释,对天发誓再也不发了,才换得重新入群的机会。
·
说来也奇怪,他与别的留学生论学期论年的生活费发放方式不同,他们家是按周按月的,还要靠他每天认真接听家里的电话才能获得。
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第二天趁着课间与关系好的本科同学分享了此事之后,对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锐评道:“天啊,大章哥,不敢想妈宝男竟在我身边?!”
章泽仁满脸困惑,“可我不仅接我妈的呀,我还接我爸,我表姐,大家的电话都接。”
“那我的电话你也接吗?”
章泽仁点了点头,“接呀,你大一那年喝多了躺在新街口,警察拿你手机给我打电话,是我把你扛回去的。”
那同学不说话,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羞愧模样,“是的是的,这就是别的同学给我们俩组cp的根本原因!我一说你好,我是段为,别人就说,啊,你就是章泽仁那个小娇妻啊.....我大学四年找不到女朋友,你要负全责!”
章泽仁摸摸头,嘿嘿一笑。
他不知道怎么长的,大一就长了一米八五的身高,一张还没长开的帅脸就让他在药学院鹤立鸡群。大学四年,又不知道吃了什么六朝古都的仙丹妙药,身高更是本着一米九五去了。本科毕业的时候,他与一米六的校长拨穗合照,为了拍全两人的脸,别人合照都是中近景,愣是给他拉了个小远景。
段为看他傻笑,就觉得此人空长了一张皮囊,憨厚得无可救药。想起自己的爹妈对自己的这位兄弟的锐评:诶、小章、小章倒不像苏波人的嘛,长得是标志,人又灵光老实。你多和他交往,少和以前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往了。
段为那胳膊杵了杵章泽仁,问:“你怎么突然要上门做菜了,真缺钱了?”
章泽仁正在收自己的电脑,准备去实验室,“嗯”了一声。
段为接着追问:“缺多少?不多的话我借你呗,你以后慢慢还。”
章泽仁看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还没到那一步,等我有需要再和你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缺多少钱,他妈换汇的数额和时间都比较波动,没有规律可言。换作他表姐的性格早就炸了,但他一向觉得无所谓,往好了说是随遇而安,往差了说凑合着过过。
段为和他不是一个导师,两人并肩下楼梯,在教学楼下面说了拜拜。章泽仁自己往实验室走,路上又遇到几个拉丁裔与意大利裔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都笑着跟人挥手。
他长得不白,皮肤微微棕黑,头发茂密,眉眼深邃。刚入校是不少人问过他是不是混了意大利血统,章泽仁摇摇头,老实说是小时候在田里玩晒的。
实验室的负责人是一名红色头发四十多的白人女性,正坐在办公室里等他,见了他背着双肩包来,非常热情:“Zhang,实验室我们新买了一台挤出式的3D生物打印机,你需要先和师兄共同学习使用。”
章泽仁点点头,把书包在自己的工位放下,刷了卡进入实验区。他的印度裔师兄早已扎着头发开工了。他在内心吐槽:卷王,怎么这么卷。
他听闻过关于这位印度师兄离谱的种种传闻,但仍然在工作场合依旧表现出应有的绅士礼貌:“师兄,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师兄头也不抬。
章泽仁乐得轻松,到冰柜前去取自己之前做了一半的组织了。
他进实验室带着手机,但做实验的时候不好看,手机一直在胸口嗡嗡嗡的震。好不容易结束一段操作,他掏出来一看,是他妈的夺命连环call,回电过去,他妈在那一头重复讲着:八百磅给你打过去了你要好好学习八百磅给你打过去了你要好好学习八百磅给你打过去了你要好好学习。
章泽仁温声回复,看起来没有什么不耐烦。
同实验室只有一名华裔,其余人听不懂,但他讲电话讲了重复的话接近二十分钟也很引人注目。
章泽仁:“不说了哈,我要做实验了。”又赶在他妈尖声大叫前挂断了电话。
那名华裔生一直在盯着他看,章泽仁抬眼直视,对方收回了目光。
工作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再抬眼太阳都下了一半。
章泽仁刷卡下班。印度师兄不知道在和负责人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他不在意,打了个招呼迈着长腿就下楼了。
段为在楼下堵他:“喂!大章哥!喂!”
章泽仁一眼瞄到了他;“你怎么在这里?”
“给你接了个活!我组织口腔院新生聚会,在佟羽家,你要不要来当掌勺?”
“不去。”他都快吃不起饭了,还去聚会呢。聚会要互换礼物的话,他只能掏出前几天才在二手群里淘到的高压锅了。
“是去当掌勺,给你开八百磅的劳务费!”
章泽仁脚步一顿,看起来不可置信,心说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多钱。段为的家境他也是知道的,有好多房的上海人,但自从那件事后家里管钱管得死紧。
段为补充道:“不是我出,是佟羽,就是留学生群的群主,他也是我们本科大学出来的嘛,说给我们这一届所有人一起认认脸,以后好互相帮忙。”
章泽仁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羽毛笔头像,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那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朋友圈,看起来宛如杀猪盘。他皱了皱眉:“不去,你别给骗了。”
段为震惊:“佟羽?他骗我们?我们有什么值得他骗的?”他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不去?不去我们这么一帮人可要点那些破烂中餐馆子的外卖。大章哥,关于你的牛皮我可都吹出去了,你不来,我怎么办呀。”
章泽仁陷入沉思。
又把佟羽的朋友圈翻出来看了看,夹杂在拍卖会、环球旅行、时尚晚宴中,零星的有被授予硕士学位的照片和学术网站的截图。
是活人。只是不是同一阶层的活人。
段为伸脑袋凑过来看:“嘿,怎么他对你开放朋友圈不对我开啊。”
“可能只是忘记屏蔽我了,等他想起来,我就看不到了。”
段为如饥似渴地翻着,不时爆发出惊呼,“我超,这晚宴他怎么能坐第四排”“日本!霓虹!安缦!妈的!”
章泽仁在这一声声呼喊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有钱不赚王八蛋。
心一横,章泽仁愿意为五斗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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