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呼喝着在石板路上试探前行,赵岁稔边走边打量,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这座房子了。不是心理上的“小看”,是物理意义上的“小”看。
他刚刚在门外看到的不过是这个院子的前院,真正走到里面来,才发现外公家居然是个三进的院子。
相比前院的荒凉破败,中间的院子保存的十分完好,庭院中央的巨树遮天蔽日,枝杈伸展到了院子的各个角落。
东西两侧的厢房、耳房以及前后院的罩房之间由游廊连接,院子里还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塘。
更加诡异的是,前院野蛮生长的杂草在这里都找不见了。
赵岁稔从城里一路到山上都没歇过脚,此时火热的太阳被挡在了层层树叶之外,只有几缕阳光斑驳地投落到石板上,温度终于降下来了。
他忙不迭把箱子往地上一扔,瘫坐到池塘边的石凳上,掏出水瓶大口灌起水来。放下水瓶的瞬间,赵岁稔和一双豆豆眼对视了。
“咦?这里居然还有只乌龟?”
赵岁稔对天发誓,他从乌龟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再想仔细看一下,乌龟已经扭头划水走了,躲到池塘的另一头把自己藏在了水下。
这是赵岁稔来到外公家见到第一个生物,赵岁稔惊讶之余心底还有些欣喜。
院子里的池塘没有通向外面的河道,这只乌龟可能在这个家里已经生活了不止十几年,看它个头大小,这老龟的岁数肯定比他都大。
也许它见证了妈妈的成长,又送走了外公,是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宁家已经失去了主人十几年,乌龟这十几年来也寂寞了吧。
“我回来陪你了。”
明知道乌龟听不懂,赵岁稔还是忍不住轻声说了出来。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樕邾山来看看,还好现在也不晚。
不过,这池子里连条鱼都没有,乌龟居然十几年都没饿死,难道吃些苍蝇蚊子么?或者最近刚好把原住鱼都吃完了?
赵岁稔不禁担忧起龟前辈的生存来,这下他不光要养活自己,还得养活起龟,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又重了。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刚进来时还有些害怕,毕竟十几年都没有人住过了,杂草又长得都快比人还高。既担心有蛇虫鼠蚁,又不免脑补一些鬼故事。
当赵岁稔环顾起四周的各个角落时,他才后知后觉起来地发现,这个院子简直又熟悉又陌生——
在妈妈留下的照片里,这个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陪着妈妈一起出现过。
人是很神奇的生物,一想到这是妈妈生活过的地方,他对这个院子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浓浓地依赖。
赵岁稔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瞬间爆亮,隐藏在眼底深处的迷茫与忧愁也一下子都跑了个精光。
果然老话不欺大学生——船到桥头自然直!
原本只是想回来看看,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一阵就离开。
但现在,赵岁稔不想走了,这里有妈妈和外公的味道,这里才是他的家。他不想再回赵家去当个局外人。
内院的情况比外院好的多,感觉收拾收拾就可以住下来了。
不都说生活需要诗和远方,人生是旷野么。
他刚才路过看了,宁家不光有旷野,还有田野呢,外面有地可以种菜。
赵岁稔之前经常在网上刷到一些回村里进行老屋改造的博主,他学汉语言文学的,什么文学不是文学,不都得写么,他自认笔杆子还可以。
别人行他也行——吧?
反正外公的房子留给自己了,住自家的房子又不用交房租,在村里也没什么花销,兜里还有三千块,写写文案做做自媒体应该不会饿死,就是不知道这地方能不能连宽带。
想着想着,赵岁稔脸上浮起了今天的第一个真切笑容,一对圆圆的猫眼都笑得眯了起来,不经意间泻出的细碎星光,比树荫间闪烁的阳光还要耀人。
他本来就生的唇红齿白,不笑时因为忧愁整张脸都被打了折扣,此时笑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温暖和纯真。
隔壁棒国的造星教父李x满说的对,长得漂亮的孩子站c位。
赵岁稔往院子中间一站,院子都跟着光鲜了好几度,真蓬荜生辉了。
“啧!这小傻子长得还挺好看,快赶上我了。”
“( ﹁ ﹁ ) ~→”
“你这什么表情?!”
背后悄悄觑着赵岁稔的两道身影又嘀嘀咕咕了起来。
-
想通了的赵岁稔打定了留下的主意,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了起来。
他先了解一下布局,趁着太阳还大,先选一间今晚能住下的收拾出来,如果缺东西还来得及下山去买。
一般传统的四合院都是坐北朝南,正房在北,东西两侧是厢房耳房,左右对称。
宁家的这座三进四合院,每一进都有厚实的木板大门隔开,给人充足的安全感。
挨个房间查看下来,前前后后房间加起来得有十几间。
最后面的一排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些办公设备,虽然有些老旧,但保存的还挺好。
原本做好了下山采购物资或者先住一晚酒店的准备,结果一圈溜达下来,他发现了好几个奇怪的地方。
大多数房间都一尘不染,连窗框上都没落什么灰尘,只有少数几个偏一点的房间铺着一层薄薄的浮尘。
赵岁稔看看有着精细雕花的实木门窗,心说老祖宗的智慧这么强大么,居然一点不漏风?
他又试着开了一下房间的灯,居然还通着电。
他琢磨着宁家十几年没人住却还有电,心里直打鼓,这不会还在走电费吧,要不要先去报个故障。
万一真欠了电费让他补缴可就坏了,就他那仅剩的三千块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因为对宁家还有什么亲戚也不了解,赵岁稔又猜想是不是有其他亲戚偶尔来给打扫一下。
总之,想了一下但不多,最后他选定了主房,拖着箱子住了下来。
赵岁稔从房间的斗柜里找出了一床被子,抱到院子里去晒。而后又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一套四件套,随便地铺在了老式雕花的大床上。
此时他也顾不得身上脏不脏了,直接一个大字倒在了床上,忙活大半天,整个人都累瘫痪了。
他躺在床上,眼睛四下乱瞟。
墙上挂着的字画颜色有些黯淡了,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了不可逆的褪色却不失曾经的雅致,依稀能透过字画窥见房间主人的文人风骨。
屋顶的木梁上悬挂着几盏老式日光灯,屋内的八仙桌和斗柜上摆放着几只花瓶,瓷釉的光泽散发出古老的韵味。
屋内的一切虽然略显陈旧,却没有失去生气与温度,每一处细节都在诉说着岁月的静谧与安然。
里间的书桌上陈列着笔洗和砚台,毛笔还在笔架上搭着,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地离开一小会......
这大概是外公住过的房间吧?
赵岁稔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外公坐在宽大的书桌前,伏案写字作画的场景。
他好像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见过外公的事情了。外公那张从没在记忆里出现过的脸,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想着想着,赵岁稔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仔细一看,眼角还渗出了一丝水光。
-
“念念,是你回来了么?”
嗯?谁在叫他?
赵岁稔睡得迷迷瞪瞪的,耳边有人在叫他小名。
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院子里。打了一个激灵,身体在大太阳底下浸出了冷汗。
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还在主屋的床上躺着,怎么会一睁眼又到了院子里!这是做梦还是闹鬼?!
“念念。”
那个声音还在叫他,他不敢回头,但身体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不听使唤地向着声音地方向转了过去。
赵岁稔心里默念着外公保佑,妈妈保佑,一张和蔼的脸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来人的头发花白,脸上刻着浅浅的皱纹,一双带笑的眼睛因为年岁已高而显得有些浑浊,但眼里却依旧闪烁着温暖。
赵岁稔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来人,是外公。
“外公?”
赵岁稔喃喃出声,声音里透着疑惑与不可思议。
虽然才被叫醒,脑袋还有些混乱,但外公已经没了十几年了啊,怎么会出现在他眼前?
“哎,我的念念,我是外公。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可惜外公没能陪你一起长大。”
外公的声音也有几丝颤抖,但那张温柔的笑脸像深秋的暖阳,让赵岁稔人感到温暖而踏实,只需看上一眼,心中便充满了平和与安定。
即使上了年纪,也能透过举止看到外公年轻时的风采。
赵岁稔渐渐淡定了下来。
是人也好,是鬼也好,都是他的外公啊。亲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外公!”
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赵岁稔终于忍不住扑进了外公的怀里,哭了个痛快。
他想和外公告状,但一堆委屈的话梗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到最后也只剩下了撒娇。
“念念,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外公拍了拍赖在怀里的孩子,无尽的话都透过温柔的目光传递了给了赵岁稔。
“我时间不多了,念念。没想到在我彻底消失前,还能再见到你一面。外公已经没有遗憾了,我给你留下了咱们宁家最大的秘密,要不要接受这个秘密,选择权在你,外公不会强迫你,只希望你能幸福下去。我要走了,念念,你要开心啊,我要去陪你外婆和妈妈了。别哭......”
“外公!”
赵岁稔感受到了一股吸力把他拉出了外公的怀抱,他一着急一下子睁开了眼。
然而,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入睡前最后映入眼帘的屋顶。
他感觉脸上有点湿,抬手一摸,全是泪水。
难道刚才是梦?但也太真了吧,手心里好像还残存着外公身上的温度。
赵岁稔心下有些遗憾,侧过头看着外面太阳有些西落,决定趁着天还亮先出去看看哪里可以吃点饭。
不想,伸伸懒腰一翻身,枕头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本看着有些年头的书,封面写着三个字,即使赵岁稔大学读的汉语言专业,也分辨不出来这三个字到底念什么。
床是他进房间后新铺的,他确信铺床时根本没有这本书在床上,难道刚才外公真的来过了?这就是外公说的秘密?
他有些急迫的拿起这本书翻开,结果不出所料......看到封面时他就应该知道的......
外公......你的外孙是文盲......咱家的秘密我一时半会可能参不透了/(ㄒoㄒ)/~~
“笃笃笃!”
犹自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赵岁稔,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刚刚的自怨自艾也一去不复返。
“谁呀?”
他先是疑惑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刚才进来时确实没有关上大门,难道之前村口的大爷来串门了?
想到村里人这么热情,他又暗自窃喜着刚好想找个地方吃饭,这下可以问问村里人可不可以蹭个饭,省得下山折腾了。
赵岁稔嘴里询问着是谁,顺手把书塞在了枕头底下,翻身下床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门外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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