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又过了几日。
果然如沈寒说的，警方都没有来找过他。
而现在他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就被安排回家了。不过这次不是回沈家别墅那边，而是直接回了老宅，也就是沈老爷子在住的地方。
老宅更大，还有后花园假山池塘，不过沈煜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稍稍看了一下就开饭了。他在餐桌上见到了沈老爷子。
老爷子虽然头发白了，但精神劲儿很好，年轻时参过军，现在依旧习惯锻炼，身子骨硬朗。如果不是原主有锻炼，以沈煜以前的那个身板，还真有些自愧不如。
等老爷子在餐桌旁坐下后，沈煜和沈寒叫道，“爷爷。”
沈老爷子看了一眼沈煜额头和脸上的伤，面容略带严肃，他沉声说，“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沈家会追究到底。”
沈煜咧嘴一笑，“多谢爷爷，我知道爷爷关心我，我都好多了。”
沈老爷子向来不习惯他油嘴滑舌，又一冷脸，“好了，坐下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的确，明明只有三个人吃饭，但桌上却摆满了丰盛的菜，一看就让人极有食欲。
连管家都说，“煜少爷，老爷知道您跟寒少爷回来吃饭，特意让我们好好准备呢。”
“我几时特意吩咐了？”老爷子瞪了他一眼。
管家又笑着连连改口，“是是是，是我们见两位少爷回来高兴，不小心做多了。”
"就是，做这么多，吃不完又浪费。"老爷子说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沈煜充分领悟到他的言下之意，笑道，“不多，我和沈寒食量大，正好这段时间我也吃得清淡想补回来，而且难得爷爷这儿准备得这么丰盛，要是吃不完，大不了兜着走嘛！”
老爷子听完，怒道，“我几时少过你吃的了？哼，就你现在这样，也别兜着走了，好好在这休养几天再说。”
“好啊，爷爷这儿饭菜好吃，我巴不得。”留下来陪陪老人家而已，沈煜自是答应。
沈老爷子满意了，又看了眼沈寒说，“吃完饭，沈寒去我书房一趟。”
“好的爷爷。”沈寒说。
不过用完饭后，沈老爷子先一步去了书房，沈寒则是陪沈煜回了一趟房间。
“你快去吧，别让爷爷久等了。”进了房间后沈煜就催促着。
“不急，爷爷饭后也要午睡。”沈寒在沈煜的房间如同自己的一般，拿出准备好的香薰蜡烛，放在茶几上点燃后说道，“你睡吧。”
最近几天，沈煜总是在做噩梦，他很需要休息，人随时都会感到疲惫昏睡过去，但是一睡就是噩梦连连。他把这事告诉沈寒之后，沈寒就给他准备了香薰蜡烛，说是助眠的。用过之后，果然好很多。
沈煜走到沙发处躺下，近来他做噩梦做到甚至不想睡床，好像睡在床上，那样安稳的睡过去，就会陷入梦境，永远不会醒来了一样。
梦里，他被追杀，被用刀刺在脸上，那种鲜血淋漓和冰凉的器具的接触感，让他夜夜都不能安寐。
但是梦醒之后，他又状态良好，很能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沈煜躺好后，香薰的味道也很快散发出来，这种味道是一种淡淡的苦味，沈寒说是苦艾。这种气味很好闻，甚至有种干燥温暖，让人心安的感觉。
沈寒依旧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睡着之后再离开。
***
沈寒一进书房就看见老爷子在书桌后的躺椅上闭目休息，他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嗯”了一声，睁开眼，不复之前还算慈祥面容，而是一派严肃，说道，“你之前答应我的，没忘记吧。”
“没有。”沈寒说。
“那收拾好，就去公司吧。”老爷子半点也不废话，直接提出要求。
沈寒也没什么好拒绝的，说，“我知道了。”
因为早在他第一次出事的时候，他们彼此就把话说都明白了。
沈寒从出生开始，就被认定为沈家的继承人，他比沈煜更合适，所展现的天赋，让沈家能更进一层。
所以尽管沈寒对医学表现出兴趣，也只能作为爱好。可是自从那件事后，继承人便有了“污点”，有了“污点”的继承人，怎么能够服众？
为了洗清这份“污点”，老爷子也是不留余力，在把人送进精神病院之前，就跟沈寒约定过，这日后任由沈寒学习医学，但是如果再出现类似事件，便要放弃医学，为家族做事，辅佐他的哥哥沈煜。
前几年，沈老爷子做到了他说的话，现在，该是沈寒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你跟沈煜……”虽然听秘书说了他们和好的事，但老爷子还是有点惊讶的，毕竟之前俩兄弟不合是真的，家里人都看在眼里。
“嗯。”沈寒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承认。
得到肯定的回答，老爷子也懒得管他俩为什么和好，结果已经在这里，兄弟和睦总比兄弟阋墙好，能齐心管好公司更好，他只是柱着拐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们到时候就一起去公司吧，你问问沈煜想去哪里。”
“好的，爷爷。”沈寒依旧只是同意。
***
在沈寒和老爷子在书房谈话时，沈煜又陷入了噩梦。
这次，似乎比之前更严重……
一开始，沈煜感觉自己好像沉进了黑暗的水潭里，自由缓慢地往下落……
之后变得平稳，好像落在了平地上，他躺在什么冰凉的铁板上，睁开眼，他看见了那个凶手。
沈煜心中一惊，就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都被铁链困住，他挣扎，却完全挣不动。
那人表情阴冷地看着他，走近了一步，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被锁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沈煜根本没管他说了什么，只是挣扎着。
于是凶手站在他身边，抬起手里的手术刀，一手掐着他的脖子，禁锢了他的挣扎，然后一刀刺了下来！
沈煜眼前一黑。
意识都短暂的空了一下，接下来，他感觉有人的手搭在他的脖颈的大动脉，捧着他的脸。
视线渐渐清晰，面前那人抬起一张他熟悉的脸。
他该是熟悉的，毕竟他每天都见到沈寒。
但是……沈煜感觉自己似乎倒在血泊里，他不能动也不能发声，如同死去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寒的脸上溅上了血迹，应该是他的血吧……
只是他分辨不出沈寒的表情……那面容，那双眼，透露出极度的危险，还有一丝……兴奋。
画面只暂停了这一秒，下一瞬间就陷入黑暗，像被突然关掉的电视。
***
等沈寒从书房出来时，天色都暗了。
沈老爷子还留他说了不少沈家和公司的事。这是自那次之后，爷孙最久的一次谈话。
沈寒出来就径直去了沈煜的房间。
沈煜依旧睡在沙发上，旁边亮着他临走时设定的夜灯。他怕沈煜睡得太久，醒来一片黑暗感到害怕。
不过此刻，倒是方便了他看见他。夜灯唯一的暖黄光源包裹着他，沈寒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情绪……
之前，凶手对他说，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有对鲜血、死亡，才有感觉。其他任何事，都无法触动，毫无波澜。而现在，他看着沈煜，好像可以感觉到不同的情绪，是一种不同以往的平静。
沈寒慢慢走近，发现沈煜蹙着眉头，睡梦中也极不安慰。
就在沈寒想叫醒他时，沈煜猛然惊醒。
带着恐惧的黑亮的眼，让沈寒下意识出声道，“做噩梦了？”
沈煜本来就是做了极不好的梦，现在惊醒，又突然看见沈寒在他旁边，吓了一跳，人都一骨碌从沙发坐起，缩在一旁。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他突然地这样的行为，让沈寒以为他怕他。
心里有一股冲动，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是觉得他不该这样。
沈寒第一次放任了自己的这股冲动，在沙发坐下，问，“你害怕吗？”害怕我吗？
沈煜脑子回转过来，听见沈寒的声音，看见他冷淡的面孔，一时又放松了下来，背脊微弯，长出了口气，沈寒如此真实地在他面前，相比之下，梦里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而遥不可及了。
沈煜略有些疲惫，但又理所当然地一瞪眼说，“我不害怕才不正常吧！”
听他的声音感觉像是恢复了点之前的朝气，沈寒看着这样的他，居然又有点想笑。尽管他的笑只是勾了勾嘴角。
但也足够看见的人感到新奇了。
沈煜正想说话，不过沈寒又说，“那你怕我吗？”
“怎么可能！”沈煜下意识就反驳。
“就算我不是正常人也可以？”得到沈煜否定的答案，沈寒又极快补充，“我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就像这次，甚至以后，遇见罪犯，我都不会在乎。”
沈煜忍不住辩解，“可是你真的没有在乎吗？那些重要的线索，不都是你提供的吗？是他太狡猾太敏锐，才一次次逃脱。”
沈煜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拿平常人、正常人的标准来要求你。你的情绪阀值就像一个气球，不能一次性就塞进那么多情绪，会爆炸的。只能一点点，慢慢的，让它变成一个气球。”
“有趣的比喻。”沈寒这回都不掩饰情绪，直接弯了弯眼睛。
沈煜目不转睛地看着，甚至手都带着些痒意，想去触碰沈寒的眼睛。该怎么说，他很喜欢沈寒现在的表情，好像现在才是真正的，鲜活的他。
“诶，爷爷叫你过去说了什么？”沈煜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转而问了其他问题。
“没什么，”沈寒说，“只是说我们之后要入公司实习了。”
沈煜诧目，“这么快？”随后又说，“我不行吧？”
“有我在。”沈寒看着他。
沈煜沉默，照这个意思，这个家业他是非继承不可了？那沈寒呢？这样对他……未免太不公平。
沈煜得了记忆知道，沈寒当年那件事闹得很大，还上了社会新闻，被群而攻之。原本沈寒才是继承人，现在不行了，那么就得他上。
可是沈寒刚才又说了“有他在”，代表沈老爷子的意思就是让沈寒辅佐他……一直以来，沈寒感兴趣的都是医学啊。明明这十多年都放任他由此发展了，现在又……
沈寒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说，“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毕竟我们以后，还有很多的想法要说明白。”
听到这话，沈煜眼睛一亮，这是要坦诚相待？
于是他抓了抓头说，“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所以才要你进公司？”
沈寒回答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家业都是责任。而且，爷爷也是为了我们好。”
沈煜不解。
“沈家的家业触及到很多方面。”沈寒这么说了一句。
沈煜听懂了。的确，沈寒这个样子，不可能让沈家负责一辈子。权力，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一想通，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沈煜开始有点兴奋，他换了个姿势，跪在沙发上说，“反正我肯定是不行的。以后就靠你狐假虎威了！”
他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此刻真的很像可爱的小狗，“那我也要靠你日后多多提携了。”沈寒也难得开了句玩笑。
“好，我们齐心协力！”沈煜点头。
俩人说了会儿话，彼此交心阐明互相扶持的心意后让沈煜彻底放松下来，被噩梦造成的阴影也不复存在，但是噩梦消耗的精力，带来的疲惫又让他感到困倦，不过至少现在是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重新在沙发上躺下。
这个沙发并不大，一开始仅能容他一人，现在沈寒占了一半，他一躺下，自然而然地枕在沈寒的大腿上。
他不想动，也懒得上床了，而且俩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样亲密的行为。
就只是一方这样做了，另一方也允许。
沈煜枕在沈寒的腿上，极度的困倦让他一闭眼几乎就陷入了休眠状态。
“要睡了？”沈寒问。
“嗯……”沈煜含糊着回答。
“这次，会是好梦。”
“什么？”他最后的意识，是黑暗的房间，沙发旁唯一的，暖黄的光源照着他和沈寒。
光源微微散漫，但是更深更浓稠的黑暗包裹着他们。
整个房子只有他们俩个。
……
……
只有他们俩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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