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沈煜呆呆地坐在医院的急诊大厅里,身上披着条毯子,目光放空。
身边围了好几个警察,还有赶来的律师,沈家沈老爷子身边的秘书、以及好几个保镖。将他们俩团团围住。
再次看到明亮的灯光,感受到手中温暖的水杯,和来来去去的人,沈煜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当然,前提是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围着他就好了。
毕竟十多双眼睛盯着他和沈寒,沈煜只能靠发呆来消解这种羞耻感。
但是伤口挺疼的,沈煜也发不了多久的呆,不一会儿就忍不住“嘶——”了一声,神情痛苦地抓住了沈寒的手腕。
沈寒空余的那只手把他的手拿下来,让他抓着,但另一只手也没再上药,而是点按着伤口周围清理了一下。
再次上药时说,“再忍一下,快了。”
沈煜用力抓着他的手,好容易忍着没躲,感受着周而复始的痛苦。
“啧,到底还要多久?”守了许久的冯仁被这俩人磨磨蹭蹭的上药方式搞得打了个冷颤,如果冯队长心思再细腻一些的话,就知道自己其实是在肉麻。
秘书淡淡瞥了一眼,“受害人拥有高于一切的,优先治疗的资格。冯队长等不了,不如先去审问凶手。”
冯仁噎了一下,凶手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能审他也不会在这里!冯仁瞪了秘书一眼。
秘书丝毫不惧,看着他十分好心的建议,“或者看看案发现场。据我所知,现有的案发现场就有四处呢。”
冯仁,“……”
早在来医院之前的路上,冯仁就这事跟沈寒争执过。他带了不少警察来要把他俩带去警局,但沈家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有人一直守在外面,因此双方对持之下,最终因为沈寒坚持要给沈煜处理伤口而去了医院。
嘛,反正也是要保住凶手的命的。
只是实在太多人围着沈家二位少爷。沈煜内心已经羞耻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但是他不知道,现在他俩抓着手的在动作在其他人眼里已然十分腻歪。
知道沈氏兄弟一向不和的秘书心想,“寒少爷这么照顾煜少,该不会煜少真的撞傻了吧?这下可好,该怎么跟老先生交代?”
一旁同样了解情况的律师则想,“待会儿就以煜少撞傻为切入点跟他们battle吧。”
保镖们,“就那么点伤,需要处理这么久吗?果然少爷就是金贵……”
警察们,“不是说沈氏二公子关系不好吗?这看着也不像啊,反而、反而有点太好了吧……”
好不容易涂好额头和脸上的药,沈寒又开始给他缠绷带,围着脑袋缠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脑袋好像被沈寒抱在怀里,气息一直围绕、包裹着他。沈煜的睫毛不停眨动着,他睫毛偏长,像把小扇子不停地扇。
包好后,沈煜想缓解一下脸上的热度,摸着十分严实的绷带苦笑着说,“我这脑袋,还真是多灾多难。”
沈寒拖着他上臂让他站起来,“先去做核磁共振。”
“啊?这、这就不必了吧?照个CT就成。”
“都照。”沈寒说。
沈煜,???你清醒一点?
但沈寒坚持让他做核磁共振的意志并不以他为转移,沈煜于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上机前,沈煜抓住空隙问,“做笔录时我该怎么说?”
“如实说就行。不要多说。”沈寒扶着他淡淡道。
“好。”沈煜答应着。
等核磁共振和CT都做完,沈寒又问,“还有哪里头疼或者不舒服吗?”
“除了磕着的,没其他地方疼了,就是还有些晕和想吐。”
“那好好休息一下。”沈寒说完拉着沈煜就要走。
冯仁这时又上赶着过来问,“好了没?”
沈寒对他说,“我跟你们回警局。”然后拉着沈煜去了病房。
“没关系吗?”沈煜看着被隔在病房外的冯仁小声问。
沈寒将他按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沈煜下意识就抬脚上床了,任由沈寒给他盖好被子说,“你现在需要休息,做笔录这种事不急。放心,一切有我。”
看着沈寒沉静幽黑的眼,沈煜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沈家的人,也没再坚持,“好吧……”
他也确实有点撑不住,身心都很疲累和疼痛。
“嗯。睡吧。”沈寒坐在床边,看着沈煜闭上了眼。
***
警局审讯室内。
灯光明亮刺目,但是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这种冷却很好的跟沈寒融合,他仿佛就该待在这里。
室内一共四人面对面坐着。
沈寒对面是冯仁和做笔录的警官,旁边是自家律师。
但审讯室外,镜玻璃的另一边,是更多的警察,还有一位犯罪心理师。以及沈家的秘书、沈家请来的心理医生等等。
沈家的这位心理医生,说好听是疏导沈寒的心理问题,其实就是负责对沈寒的精神鉴定。在沈寒14岁出过那件事后就一直关注着沈寒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现在还保持着大概一年两次的见面频率。
其实只是做个笔录而已,而且沈寒为受害方……好吧,沈家是怎么主张的。所以根本不必搞这么大阵仗。但又因为沈寒以前的那件事,警方也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安静的审讯室内,冯仁说,“凶手的伤痕结果出来了,他身上的伤口几乎都是你造成的。”
“你也说了,几乎。”沈寒认了大半,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冯仁又问,“这其中是否有故意的成分?”
“以牙还牙罢了。”
冯仁道,“他对沈煜没有造成这些伤害。”
沈寒淡淡看着他,“那些死去的呢?”
冯仁没说话了,其实他也不想问这些,只是走个过程,干脆换了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沈煜在哪里?”
沈寒示意律师拿出那些信件,“他骚扰我很久,这次也是。”
看到那些信件,像是发现了一些新的证据,冯仁站起来迫不及待地翻看,果然,每次行凶,他都会告知沈寒。
冯仁很愤怒,把这些信件扔在桌子上说,“你有这些,为什么不早说! ”
沈寒依旧冷漠地抬眼看他, “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沈寒以陌生人的身份给警方提供过线索,而且与冯仁有私下联系,但是冯仁也是现在才知道,一直以来的线人居然是沈家二少爷。
“你早点交出来,警方得到更多,就能挽回更多,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沈煜也不会被抓!”冯仁一拳打在桌上,恨铁不成钢。
“是吗?”沈涵淡淡地反问了一下,他的语气真的就只是疑问,却让冯仁更生气。
冯仁几乎要扑过来揪沈寒的领子了,律师和一旁做笔录的警官及时制止,律师推了推眼镜说,“冯队长,你要对受害人刑讯吗?”
旁边的警官则是拦住他哄道,“冯队、冯队,注意纪律啊!”
冯仁把文件一甩,直接走了。
他来到玻璃后面,看了一眼犯罪心理师说,“这个笔录你们谁爱做谁做,反正老子不做了!”
犯罪心理师,也就是顾非笑了笑,从善如流道,“那我来吧。”
他走出去,对沈家的秘书和心理师点了点头。
二人同对他微微颔首。
他离开后秘书看了心理师一眼,心理师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无形的暗涌包裹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顾非比冯仁冷静多了,他施施然坐下,对沈寒自我介绍,表明身份,他放在桌上的双手握拳,直视着沈寒的眼睛,微笑着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有可能,你想杀了他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律师就不耐烦地道,“这是做笔录,请你们不要问这种引导性问题。哦,这也不算是引导了,是明示了。我方有权保持沉默。”
面对这种问题,沈寒的眼里也多了一丝疲惫,对律师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面对的这个人说,“不想。”
***
沈煜休息了一夜,这期间,他沉沉地睡过去,几乎没了意识。
等到第二天醒来,看到天亮的光线,才感觉恢复了思维。
他愣怔地盯着天花板,眼里都还是空洞的,真像大脑关机了,现在才重新启动。或者说用被拔了插线这种形容更好,现在早上才重新插好电,得以运转。
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休息的这一晚,他什么梦都没有做,对外界的一切也都没有感知。好像整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就等于消失了吧。在这个晚上,他暂时消失了一会儿。
这让他想到死亡。
沈煜觉得心里空茫茫的。
而待会儿让他更无措的,是直接过来的警方。
在知道他醒来后,考虑到他的身体原因,警方决定在病房做笔录。
不过冯队长没过来,过来的是那位犯罪心理师顾非。也依旧有一个做笔录的警官。
当然,沈家的律师守在沈煜身边。
其实沈寒的心理师也在,但他只能坐在外围,不能参与笔录,只是作为心理师观察沈煜对这件事的反应,判断对他的影响程度。再考虑后续对沈煜的心理疏导。
沈煜头裹着层层纱布坐靠在病床上,不知为何,休息了一晚的他看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但是医生已经给他做了检查,表示只要在不刺激到病人的情况下,可以做笔录。
沈煜对着律师看过去,可能是现在的他太过孱弱,寻求心理安定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无辜。
律师也及时对他轻言细语道,“您如常说就好,如果遇到不想说的,可以保持沉默。”
沈煜张了张口,这还是他自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喉咙都还有些干涩,他低低地问,“沈寒呢?”
就算他声音含糊,律师也看懂了他的口型,体贴地告诉他,“寒少在外面呢。”
沈寒的确就在外面守着。他甚至不同意警方这么快就找沈煜做笔录。这种不满在警方派顾非前来时达到了最高处。周身散发的寒气与低气压,豪不夸张地说是个人走在旁边都像在珠穆朗玛峰,搞得人毛骨悚然,下意识打着寒颤绕道远离。
这种情况下也就沈家的秘书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了。
不过秘书也得靠发散思维来熬过这些时间,他想起心理师进去之前语气有些疑问地对沈寒说,“你好像不喜欢那位犯罪心理师对煜少做笔录,你也不喜欢我进去,对吗?”
沈寒没回答他。
但是他表现出来的,愈来愈冷的、幽深、冷漠、寒潭一般的冰冷表情,已经是回答了。
心理师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外泄。
秘书也开始感到,有什么不同了。或者说,在变化着。
这种变化,沈寒自己也知道了,他的确在不满,他不满别人要洞悉沈煜的心理。那该是他的东西,是他掌握的东西。
沈寒感到仿佛自己的宝藏在被窥视。
巨龙发现的,守护着的,也该由巨龙占有着的宝藏。
但是巨龙还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将沈煜当作他的所有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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