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嗡”地一声，随着转动的扇叶徐徐推出冷气。寂静的室内，这点动静分外明晰。
推门进来的小姑娘左右看看，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认出来荆棠，先想“她们怎么会在宁老师的休息室里”，又想“她们不知道宁老师在里面吗”，最后想到：
“是她们走错了，还是我给宁老师带错房间了？”
她越想越慌张，觉得不论如何自己应该先道个歉……但现场的气氛异常古怪，让她不敢随意开口。
短暂的对视后，荆棠忽然笑了一声，推开化妆师的手坐直了。
“原来是宁老师啊。”
她笑意盈盈：“我都不知道宁老师在里面休息，难为你不觉得我们说话吵，还待了这么半天。”
明明是背后说人被撞见，却反过来阴阳怪气别人听壁角。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六年，荆棠别的不说，脸皮绝对够厚，说起这种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有些期待宁雨霁的反应。
她会怎么回应？
荆棠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说来好笑，作为全网皆知的“对家”，荆棠和宁雨霁的交际其实并不多。她们一个常年在综艺和偶像剧里刷脸，另一个专拍电影，除了代言上偶而有竞争，其余资源基本不重合。六年来都没怎么见过面，更别说这样面对面地对上了。
荆棠是有点斗志的。
但宁雨霁……
她的眼神没有落在荆棠身上，好像走了一会儿神，听到这句话才收回思绪，轻轻点头，语气柔缓：“不好意思，是我走错了。”
荆棠：“？”
荆棠一顿，笑意不减：“没关系。那宁老师快回去准备起来吧，节目马上要开始了。还是需要我借个地方给你？”
她话里带刺，宁雨霁却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依旧四平八稳地回答：“谢谢你的好意，还是不打扰了。”
又对买水回来的工作人员说：“我们走吧。”
那小姑娘一看就是新招的实习生，糊里糊涂地只知道点头。
荆棠兴味索然。
还是崔红丽反应过来，客客气气地把两人送出门。荆棠等人走后，想想又觉得不爽快：“……装模作样，真没意思。”
崔红丽返回来听见这句话，顿时好笑：“人家不计较有什么不好？天天找架吵你就满意了。”
荆棠说：“脾气再好，被别人骂到脸上来还能不生气，反过去道歉？除非她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傻子，否则肯定在心里记恨我呢。”
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崔红丽刚刚是没细想，现在头疼起来：“真是……等节目录完第一期得是明天了，我给节目组订个早饭吧。”
她是想借着订餐去和宁雨霁说两句话，为这件事描补描补。
荆棠不置可否。
她和宁雨霁是积年旧怨，始终有口气在心里下不去，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得罪就得罪了，反正她是不会去道歉的。
崔红丽却打定主意：“我看宁老师是自己来的，说不定就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回头我过去看看。要是能搭把手，就算她心里过不去，总不好意思再和你为难。”
这就说到荆棠感兴趣的地方了。她来了兴致，好奇地追问：“自己来的？助理都没带？”
崔红丽肯定地点头：“就她一个人。”
不至于吧！
宁雨霁怎么说也是一线女星，新鲜出炉的大满贯影后……难道她的经纪团队真的出问题了？
荆棠沉吟片刻，看热闹的兴头过去，倒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宁雨霁的团队出了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下凡来拍商业电影和综艺了，以前可是连访谈节目都很少上的！
假如宁雨霁因为团队问题更改戏路，对荆棠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还真的要成‘对家’了……”
荆棠想到前几天徐导打来的致歉电话，轻轻啧一声，信手夺过化妆师手里的口红，起身凑到镜子前，和自己对视。
旋开口红管，看着艳丽的色彩在饱满的唇间盛放……她心平气和地想：还是得在这档节目里，把宁雨霁踩下去！
节目正式拍摄前，还有段互动环节。荆棠到地方时直播已经开始了，演播室用博古架和绣花屏风充当背景，正中摆了四张太师椅，两两相对，各自夹着张方几用来搁茶杯，墙上还挂着山水图，布置得很有几分古韵。
正和观众互动的年轻帅哥看见她，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棠姐你来了！”
这是乔蔚，当下正红的偶像歌手。
荆棠和他都是这档综艺的常驻嘉宾，还有位老牌主持人张天流，三个人合作的次数不少，都是老熟人了。
她笑着问：“张老师还没到吗？”
乔蔚说：“没看见他呢。棠姐快到我这来，咱俩坐一起。上回你和张老师可把我坑惨了，这次总要站在我这边了吧？”
荆棠：“这谁说的准。”
她和看直播的观众打了个招呼，没有坐到乔蔚旁边，而是选了他对面的座位。
乔蔚最近恋情曝光，女方身份还没被扒出来，粉丝就像发了疯，她可不敢和他在镜头面前太亲近。
何况之前乔蔚还找营销公司炒过他们俩的CP，还好荆棠对此向来秉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原则。炒成功了彼此受益，出事也方便光速切割……现在就到切割的时候了。
她眼都不眨地拿宁雨霁当借口：“就算是要找人联手，我也得优先照顾新嘉宾呀。”
乔蔚也不敢惹恼她，笑着接话：“就是节目组说的神秘嘉宾吗？姐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荆棠说：“刚刚还在休息室碰见了……”她停了一会儿，吊足观众胃口，却不说具体是谁，“张老师知道是谁吗？”
张天流也到了。
他今年有四十岁，但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说一句儒雅俊秀没问题。听到荆棠抛出的话题，灵活地反问：“谁？神秘嘉宾吗？我只知道她和你关系匪浅，有一段爱恨纠葛的往事。”
乔蔚：“嘶……真的吗棠姐？”
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
荆棠敢说在座三位包括观众都没几个不知道神秘嘉宾是谁的，消息早就透出去了。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嘛……其实说到往事，张老师也和她有过合作啊。”
张天流揶揄道：“那肯定比不上你啊，你们是粉丝公认的好朋友嘛！”
他说的是荆棠和宁雨霁粉丝之间出了名的旧官司——虽然两家出于历史遗留问题彼此都看不顺眼，但其实没有真正的利益冲突。于是常常撕起来的同时，又不约而同维持明面上的和谐，遇到谁把两人放在一起说，还要装模作样地说几句“两位都是很好的演员”“都是朋友没有必要比来比去”的话粉饰太平。
哪怕荆棠和宁雨霁的交集那么少，粉丝也能抠出些边边角角的细节证明“她们私下里确实关系还不错”。比如戴过同款的首饰，采访时说过差不多的话，出席活动时隔着很远相视一笑……
洗得太用力，甚至还真有不明所以的人信了他们的鬼话，惹出不少笑料。
荆棠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揶揄脸红，她神色自若：“确实是老朋友了。相信很多人也都听说过她的名字，在我们共同出演的剧里，她曾经扮演过名动天下的清河郡主。当时她在剧里的选择让我非常佩服，真是很无私很高洁的人，很高兴这么多年后又能有机会一起共事……对吧，宁老师？”
宁雨霁的身影出现在演播室门口。
她还穿着之前在休息室那一套衣服，单薄的雪纺衬衫，乌发披肩，唇色浅淡，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学生气。
四目相对。
荆棠勾着唇笑，就看她敢不敢应承自己的这一顿吹捧——要是应下来，她最好在后面的拍摄中都别出任何错，否则荆棠有的是办法，把这些话都变成让她狠狠跌一跤的绊脚石。
镜头对准了宁雨霁的脸。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很难从这个笑容里看出她在想什么。她只是注视着荆棠说：“谢谢……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荆棠：“……？”
这是什么反应？
目的好像达成了，又好像哪里不对。荆棠还在思衬，宁雨霁已经走过来坐到她这边的位置，和另外两人寒暄。
张天流和善：“我和雨霁也好久没见了，能请到你来参加节目真是不容易啊。”
宁雨霁说：“嗯，好久不见。”
乔蔚热情：“原来是宁老师！我一直特别喜欢您，回头能给我签个名吗？”
宁雨霁说：“谢谢。”
意简言赅。
荆棠冷眼旁观，觉得之前宁雨霁不接综艺也算的上有自知之明——这是什么话题终结机，究极冷场王？
另外两人和宁雨霁互相折磨了一轮，实在没能聊下去，镜头后面的场务赶紧举了个牌子，示意他们走流程。
张天流松了口气：“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抽身份卡吧！”
乔蔚苦笑：“看今天房间里的摆设，会是古代背景吗？希望是个和平点的年代，我真不想再末世求生了。”
这档综艺的名字是《真实剧本杀》。就如节目名，参与的嘉宾会被投入到虚拟背景里以嫌疑人的身份参与破解凶杀案，同时需要完成角色的人生目标。最后以在案件里的贡献度和人生目标的完成度综合计分。
四张身份牌就放在手边的方几上。
荆棠翻开自己的一看，浣衣局宫女。身份牌上除了人物的基本信息，还有她的个人目标：成为贵妃。
荆棠盯着那行字。
她的top癌犯了——宫廷背景，不说杀皇帝上位，怎么也要当个太后皇后吧，贵妃算是怎么回事？
但其他人的身份揭露后，她又觉得当贵妃也不错……谁让宁雨霁是贵妃呢？
几人从演播室转移到全息拍摄的区域。装饰简洁的室内，银白涂装的全息舱连接着精密的机械，曲折的纹路犹如血管，蓝色的光芒在其中荧荧流转，充满科技的美感。
基地的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设备调试，宁雨霁似乎对这些挺感兴趣，在旁边看着，还轻声问了几个问题。荆棠听见她说：“……和拍电影不太一样呢。”
说完这句话，宁雨霁若有所觉地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后微微偏头，神情流露出一点询问的意味。
荆棠没说话，当着镜头，她只是看着宁雨霁慢慢一笑，说不好是挑衅还是邀请。
宁雨霁缓缓地眨了下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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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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