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附近就接连响起炮竹声,这声音极大,好像就绽放在她耳边,唐松吟裹紧衾被,迷糊着眼瞧向窗外。
窗外时不时有亮光闪过,一瞬亮如白昼,她将脸埋入衾被里,又用掌心捧住脑袋,掩耳盗铃般睡了过去。
再次彻底清醒时,屋外已然大亮,脑袋晕的好似被马车重重碾过,唐松吟晃了晃脑袋,起身从昨日景祁渊差人送来的两箱绫罗绸缎里找罗裙。
她纠结许久,选了件条纹间色裙换上,又给自己戴上了个桃形红珊瑚步摇,一蹦一跳的出了房门。
晓晓已准备好了早膳,两人一同坐着吃了。唐松吟便慢悠悠的晃去王府。
今日街上热闹,据说夜里还有戏班坐着花车来游街,唐松吟边走边听街上的人谈天,很快便到了王府府前。
王府瞧起来和往日无甚不同,但偌大的庭院空地上却也堆满了各色喜庆物件。
唐松吟伸手拾起个一连串的小灯笼,指尖时不时的推一推它,灯笼晃晃悠悠的,还亮着七彩的光,甚是可爱。
“唐姑娘来了。”
江池站在不远处,捧着早膳似是才起。
“嗯。”唐松吟清了清嗓子,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王爷在书房,说是您来了就请您过去,他有事找您帮忙。”
哟,景祁渊居然还有找她帮忙的时候,唐松吟压了压上扬的嘴角,“那便走吧。”
书房内,景祁渊正持着狼毫在写什么,唐松吟跟着江池走近,将书房里所有的物件都看了一遍,就是没去看景祁渊。
江池很快便离开了,还贴心的将门给两人带上。唐松吟轻哼了声,等着他开口。
他今日难得的换上了绛红色长袍,腰上系着通透的翠绿色玉佩,瞧起来愈发金尊玉贵,气势逼人。
景祁渊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的罗裙上,片刻后才缓缓道:
“衣裳好看,适合你。”
唐松吟低下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算他有眼光。
她开心了会,故作严肃抬头,说话一板一眼的:“听江池说,王爷有事找我?”
“嗯,”他示意唐松吟走到他身边,“王府已许久不庆正旦,今年本王想着亲自写副对联,到时贴于王府门前。”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正如寻常百姓家那样。”
唐松吟奇怪的瞧了他一眼:“王爷不是不喜热闹吗?”
“嗯,过去是不喜,但今年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景祁渊没答,自然的转了话头:
“本王思忖许久,不知这对联该如何写,你素来爱看话本子,不知可否给我出些主意?”
唐松吟更奇怪了。
她是爱看话本子,可看的都是些你哭我闹你侬我侬的本子,印在脑子里的也是些“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些句子,难道要将这些儿女情长不便外说的词贴在王府门口?
唐松吟联想了一下到时百姓们聚于王府前,对着府门口笑得揶揄的情形,好心提醒:
“不如王爷想想今年的愿景,再将愿景写成对联贴于府前,来日若皇上瞧见了,还能夸一句王爷志向高远,一心为民呢!”
她直觉景祁渊的愿景会是像“太平有象,人间皆安”这类想着百姓,盼望着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的句子。
景祁渊点了点头,片刻后将狼毫浸润墨,行云流水般写了对联。
唐松吟凑过去看,正丹纸上的字工整端庄,一笔一划皆刚劲有力。她凝眸仔细看:
平安传家世,喜乐继世长。
横批:岁岁安康。
唐松吟眸光微润,略微惊讶的瞧着他。
“这便是王爷的愿景?”
“嗯,”景祁渊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甚是满意的模样,“走吧,陪本王去贴对联。”
“王爷要亲自去?”
他已走到书房门口,此刻转过身催促:“自然,快跟上,江池说对联要贴的越早越好,越早,才越有机会被佛祖瞧见。”
他说完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唐松吟站在他身后,瞧着他的背影,总感觉今日的景祁渊和往日甚是不同。
今日的他仿佛不再是百姓口中有经世之才,超然独立,和人间烟火气格格不入的平西王。她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最原本的他。
贴完对联后,唐松吟又帮着大家挂了灯笼和彩带,临近晚膳时,王府已张灯结彩,焕然一新了。
晚膳是所有人在庭院里一起用的,庭院临时支起了五张大圆桌,无论是小厮婢女,还是厨娘杂役,均聚于一堂,共庆正旦。
晚膳后,唐松吟便揣着自己的小礼物,游走在各个桌前祝大家正旦快乐,待自己手中的礼物发完,她又收到了许多其他礼物。
这些礼物都不贵重,大多都是送礼之人花时间做成的小玩意或是吃食,但唐松吟收的很开心。
她眉眼弯弯,梨涡深陷的像献宝似的跟景祁渊炫耀:
“这是小蝶的,小蝶的手巧,绣的帕子好看!”
“这是厨房王阿娘的,王阿娘做得一手好菜,做得蝴蝶酥不比宫里的大厨差!”
景祁渊也慢慢笑:
“王府里的人,你倒是处的比我还熟。”
“自然!”唐松吟傲娇抬眸,“我聪明又可爱,善良又漂亮,大家都喜欢我!”
“嗯,”景祁渊扬眉,“那本王的正旦礼物呢?”
她轻哼一声,两手一摊,颇为阴阳怪气:
“王爷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怎么有资格给王爷送礼物呢!”
“民女有自知之明,就不在王爷面前献丑啦!”
唐松吟说完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今日王府请了戏班子,此刻正在观星台准备着,她得快些去,否则好位置都要被大家占完了。
不知是谁点的戏,唐松吟瞧了眼戏单子,发现上面全是些类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等爱情戏,恰好是她所偏爱的。
观星台灯一亮,戏腔一开,今日的戏便彻底唱了起来,从《长生殿》到《桃花扇》,她正看的泫泫欲泣眼眶发红,忽的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来人正是江池。
“姑娘,”他低声耳语,“王爷说蔺公子来了,请您过去一聚。”
蔺公子?
唐松吟用衣袖掖了掖眼角:“我不认识啊......”
江池后知后觉补充:“蔺公子便是秋司公子,在江南,怡红院......”
他点到即止。
唐松吟眼睛一亮,立马起身:“走!”
湖心亭内,酒香四溢,湖中央的莲花灯悠悠飘着,瞧起来颇为好看。
景祁渊和秋司正坐在石凳上饮酒,面前的圆桌上摆着各色果盘,精致糕点,看起来均颇为诱人。
“景......王爷。”
唐松吟惊喜开口,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规规矩矩的沉默下来。
她说完便看向秋司,一月不见,他好像黑了不少,原本白净的公子瞧起来不透亮了。
秋司朝她拱手:“唐姑娘,许久未见,在下蔺昇。”
蔺昇,应当是他原本的名字。
唐松吟点点头,径直坐下。
从江南拍卖那日景祁渊顶了秋司的身份出现在怡红院,唐松吟便知晓两人关系定不一般,故而此时也并未多惊讶。
景祁渊伸手给她倒了杯酒,不知是不是夜里湖心亭风大,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屠苏酒。”
“民间常道,屠苏酒有驱邪避害,祈福纳祥之效。酒香却烈,唐姑娘莫要贪杯。”
蔺昇笑着补充。
唐松吟亮着眼睛点头,拿起酒轻轻抿。
一杯喝完,她沉吟着开口:
“你可知道程家现在如何了?”
她记得他当初下马车的地方离江南不远,若是有心,应当打听的到她们走后江南的情况。
蔺昇看了眼半倚在软榻上饮酒的景祁渊:“在下下了马车后便去寻了王爷,故而不曾知晓后续。”
“哦哦,”唐松吟应了声,又觉得四周太过寂静,便再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她忽的想起在江南听到的秋司公子出身显赫,后不幸落入红尘之事,急忙加了句:“不方便说也无妨。”
“都是陈年旧事罢了,没什么不能说的。祁渊,说起来这事还是你丢面子,不然你亲自和唐姑娘说?”
唐松吟压抑着好奇心,一脸淡定的看向景祁渊。
他望向湖边的莲花灯,似是回忆。
“本王出身微寒,幼时在宫里受尽欺负,有一日被讨好太子的世家子弟围着殴打,蔺昇那时还是世家嫡子,他身份高贵,救下了我。”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往日的困苦一笔带过。景祁渊喝了口屠苏酒,似是在说旁人的故事。
“就是这样,”蔺昇语气轻快,但表情却是沉重的,“唐姑娘你不知道,当时他才七岁,被一群长的比他高不少的世家子弟围着打,毫无还手之力,瞧起来可怜极了。”
唐松吟心脏漏了一拍,她捏紧衣角,感觉有根线牵着她的心脏,怪难受的。
“谁打的你?”她突然问。
“无论他们身份有多显赫,我都帮你打回去。”
景祁渊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目光不善,整张脸皱巴在一起,全身都是不好惹的劲。
“哎呦,”蔺昇忽的伸着懒腰起身,“刚还劝唐姑娘莫要贪杯,在下倒是先饮多了。你们二位继续,我先去散散酒气。”
蔺昇慢慢悠悠离开湖心亭,唐松吟瞧了眼四周,后知后觉察觉到此地只剩了她和景祁渊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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