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宠物医院回去的这段路况很好,偶尔等几个红绿灯的间隙,方熠觉得有些太安静了,便随手播放了车载音乐。
轻柔的音乐鼓点缓缓流淌着,方熠握着方向盘的手合着节拍轻轻敲着,冷不丁听见程敬驰开口。
方熠漫不经心敲着方向盘的手指停顿了。
他有点意外,转头看了一眼程敬驰。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为什么现在抽了?”方熠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程敬驰没回答,只是盯着方熠开车的侧脸,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开口:“你认识我多久了,一年?两年?”
“今天是第一百二十一天。”方熠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车依旧行驶得很平稳,但是速度却慢慢降了下来。
程敬驰依旧侧头看着方熠,还是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他话的真实性。
方熠突然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他时不时往副驾驶那儿看一眼,发现程敬驰一直在看他,眼神有些冰冷。
与其说是在盯着人看,倒不如说是在盯着一件物品看更为贴切。
“你老盯着我干嘛,有话就说,”方熠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冷飕飕的,盯得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三四年了,这样听起来可信度更高,”程敬驰收回了目光,轻轻笑了一下,“一百二十一天,是不是太短了点。”
方熠转头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信不信随你,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的确,三四个月,甚至精确到一百二十一天这样的数字。如果换做自己的话,大概也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吧。
更何况,自己真正认识他其实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人就不知所踪了。
时隔三个多月才得知他的消息,便兴冲冲地跑上门来,结果发现人家根本不记得他了。
可是方大师不信邪,不相信几个月前才交往过的人居然能忘了自己......哦,压根儿连交往都不算,是自己一直死缠烂打追着人家。
不会有人记性差成这样吧?还是说,那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想到这儿,方熠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了,可是好像又没有委屈的立场。
“开快点儿,乌龟都比你爬得快。”程敬驰把车窗降了下来,扭头看向窗外。
方熠应一声,又转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加快油门专心开车去了。
车速越来越快,风从开了一半的车窗里灌进来,吹得程敬驰额前的头发微微颤动。
他没注意到方熠脸色的变化,因为他自己现在脑子也有点儿混乱。
要说他完全不相信方熠说的话,其实也不是。
他在宠物美容店里第一眼见到方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当初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
老妈见他醒来,赶忙惊喜又担忧地上前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说他已经在医院躺了快半个月了。
他细细体会,身上并没有不适的地方,只是脑袋似乎有点儿晕,还有点儿疼。
半个月了......
当时他疑惑,问老妈自己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住院?
老妈心疼地嗔怪:“你怎么了自己不知道?”
说完又开始控诉他自己一个人半夜三更跑去郊外,要不是二叔刚好路过,发现他一个人躺在路上把他送去医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他听完却发现自己对此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夜晚出现在郊外。
是要去找什么东西吗?
后来他问过医生,医生告诉他可能是头部遭受外力撞击后,对大脑周围头骨造成震动,损伤大脑影响了部分记忆功能。
他对此唯一的记忆是自己曾经捡来养的流浪狗在那次意外中死去了。
他问二叔,二叔说路过发现他时那条狗已经不在了,身上都是伤口,地上流了好大一滩血。
他不止一次做过噩梦,梦中,自己被人反复拿木棍重击后脑勺,而那条流浪狗躺在地上看着他,嘴里发出微弱的痛苦呜咽声。
就像今天的那只猫一样。
就在他感觉头越来越疼的时候,突然被人很用力地拍了拍胳膊。
他猛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旁边的方熠。
他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
“你又不舒服了,”方熠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没听见我喊你么?”
程敬驰没说话,看着方熠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方熠解开安全带,见他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也安静在车里坐着陪他。
又一阵温热干燥的风吹过,带着这个地方独有的气息。
过好一会儿,方熠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吹清醒了么,再不下去苏蒙姐和乔瑞可要出来迎接我们了啊。”
程敬驰看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
两人刚进到店里,乔瑞便凑上来问:“回来了啊,程哥,那猫怎么样了?”
“情况不妙,后腿已经截肢了。”程敬驰从方熠手里接过车钥匙。
“这么严重,都怪我,”苏蒙很自责,“是我没有检查好宠物笼,才会让猫跑出去,变成现在这样的,店长,你骂我吧。”
“别这样,跟你没关系,这也是我的失职,”程敬驰说,“联系猫的主人,跟人家道个歉,谈谈赔偿的问题。”
苏蒙点点头应了下来。
程敬驰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这时方熠喊住他:“程店长,你一上午没吃饭了吧,出去吃个饭吧,我请你。”
程敬驰摇了摇头:“我没胃口。”说完就回了办公室。
方熠看着他进了门,没再喊他。
他伸手按住已经快要扑到他身上的薯条,蹲下来摸摸狗头安抚它。
乔瑞对方熠说:“你是带狗来做造型的吧,正好我刚歇息够,现在给弄了吧。”
方熠看了看办公室关起的门,点了点头:“行,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这是我的工作。”乔瑞笑着拍拍方熠的肩膀,又问了几句造型上的需求,便领着薯条往美容室去了。
方熠盯着那扇关起的门看了很久,还是去敲了门。
“进。”程敬驰很快回应。
方熠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又顺手关上。
“有事吗?”程敬驰坐在沙发那里看着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方熠对他轻轻笑了一下,也在沙发上坐下,离人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方熠给自己倒杯水,抿了一口也靠在了沙发上。
程敬驰用手撑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看他:“问吧。”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方熠脱口而出。
好像有点怪怪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是不是脑子受过什么伤?”方熠试图委婉失败,于是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一下。
程敬驰险些气笑了,他两手交握放在大腿上:“方大师,你问这么直白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方熠敛去了嘴边的笑意,认真看着程敬驰。
程敬驰没有急着回答方熠的话,他打量方熠的神情,那双浅褐色的眼瞳因为不含笑意看上去格外冷峻。
很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对,我受过伤,所以失去了一些记忆。”程敬驰说完这句话后,就扭头看向方熠。
方熠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多日来的猜想也被证实,可他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里更加担忧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那几个月的杳无音信也跟这件事有关么?”方熠直起腰,说话间离程敬驰越来越近。
程敬驰不习惯跟人近距离接触,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
“你是我什么人?”他没有回答方熠的问题,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我......”方熠皱着眉头看他,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前男友?男朋友?”程敬驰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片刻,他自己先笑了。
“我不喜欢男人,更不会交什么男朋友。”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帘子,光线顿时铺满了这不大不小的空间。
程敬驰面对阳光在窗边站立,刺眼的光线给他的背影裹上了一层牢固的保护层。
没有人可以透过那层坚硬的壳子触碰到真正柔软的他,方熠想。
没错,自己又算是他的什么人呢?连一个可以追问他发生过什么意外的身份都没有。
就在方熠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程敬驰喊了句“请进”。
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苏蒙。
她跟方熠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程敬驰身边:“店长,我刚跟猫的主人通完电话,他说赔偿不要了,那只猫也不要了,让我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说完,苏蒙不满地骂了几句猫主人。
方熠不解:“猫也不要了是什么意思?”
苏蒙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种情况也挺常见的,有些人养宠物就是为了玩儿,现在那只猫受伤截肢了,不完美了,主人便产生遗弃的想法。”
“我知道了。”程敬驰对苏蒙说。
方熠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敬驰。
对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回望过来。
方熠刚对上程敬驰的眼睛又赶紧移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人也许会难过。
虽然根据自己对他有限的了解,这人看上去并不是多么脆弱的人,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他很冷酷,可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关注他的感受。
即使经历了刚刚的对话,自己明确被那人排斥拒绝,可偏偏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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