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界有九域,其中七域为人族所占,第七域临近魔域,常年风雪覆盖,仿佛寒冬永存。
愈是往前,气候愈湿润,水路愈多。
第四域,两方交界处的水域前,天气正好,阳光温煦。
一身披羽氅的女子立于江前,来回踱步。她眉毛生得浓,五官稍显深邃,黑发高高束起,抱臂望向渺然江水时目光犀利,眼里映过滚滚波涛,碾过踌躇神色。
迟疑不过几分,她停住脚步,吹哨唤来一只鹰隼,转头向身后道:“走了!”
在她身后,几队军士肃穆无声,有五人走出,跟在她身后,欲一同踩上江边停泊的船只。这五人身材高大,双臂结实如圆木,软甲覆身,步伐稳健有力,显出训练有素的兵士之态。
“我先行一步探知城内情况,诸位且随时留意信使。”
语毕,女子正要踏上船只,不料身后忽传来一声喊——
“殿下!”
她回头看去,只见军队让开一路,有两人被押着带来,旁边另有两位士兵,手上皆举一剑。那是两位年轻女子,一人乌发白衣,即便双手被绑于身后,亦不失沉稳之态,淡然自若;另外一人眉目本已尽显张扬,又生一双璀璨金眸,劲装上两条深蓝帔帛飘动,看来颇有倜傥之姿。走至面前几步的距离时,她们的脚步随士兵一同停住,转而终于抬头将视线落于她身上。
那金眸的女子先是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看一眼水上停泊的船,感叹道:“学姐你看,好宽敞的船,比我们先前坐的好多了。”
她身边那位白衣女子点头道:“确实是,应当也会平稳更多。”
两人面上含笑,不见丝毫局促之态,反倒叫眼前首领般的人不自然起来。她微微皱眉,提声喝道:“两位是何许人也,不知这边已被封锁么?如何闯进来的!”
“封锁?可我们赶时间耶——”沈离夏挑眉,拉长尾音,“况且水域又非私人财产,莫非‘殿下’是此域南国的亲王?可我似乎没听过此类消息。”
“我们是前来执行宗门任务的修士,路经四域,不问人间诸事,望殿下放行。”
乔砚深感到沈离夏目光中“怎么又拆我台”的幽怨,偏过脸去当做没察觉到。旁人皆称眼前女子为殿下,显然对方身份不俗,如此她便也跟着一起叫。
哪知女子听见修士一词,当即双目一亮,仔细在她们身旁走过半周后又思索一番,旋即自腰间抽出匕首,干脆斩去她们手上麻绳。沈离夏活动手腕,揉动勒出的红痕。淡红很快消散,片刻后便看不出一丝痕迹。
不愧是筑基,身体素质即使没有经过长期锻造,也已经具有超乎常人的自愈力。若炼气期身体实际与凡人同等,只是多一些气力与自愈手段,那么筑基已是高于凡人一级,能够轻松自如地愈合各种表面伤口。
她们一路赶过来,念及要保留一部分灵力,于是便一半御剑,一半依靠人间各类交通手段——她过去阅读此方面资料甚少,因此在知道此地已经具有较完善的交通系统时,还略微吃了一惊。然而不知是怎么,今日分外倒霉,刚收剑赶路便被几位身穿软甲的高大女人围住,不问去向与来由,直接反手绑住。
乔砚深即刻传念叫她先不要挣扎,等看一看具体情况后再动手,于是沈离夏刚要抬起的手比她意识更快一步地自觉收回垂下,乖乖束手就擒。两人安安分分地被压到了此处,到这气宇轩昂的人面前。
女子挑眉,问道:“为何先前不挣扎?那剑气息不凡,两位仙师定然能轻松解决我麾下士兵。”
那白衣翩然的女子微微一笑,回应道:“当然是为向殿下表明我们并无敌意。”
而且,她们确实也需要一支能渡过水域的船。此地为两域交界处,被封锁后难以寻到其他道路,御剑又耗费灵力。路途遥远,足有一周之久,加之传言七域越南越混乱,她们修为才筑基,此次没有唐怀柔在队,自然是得小心低调点行事。
羽氅下软甲随她行动微微作响,女子手中转过匕首,将其纳入腰间鞘中,目光再度扫过眼前这明显是年长者的女子。对方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面容生得柔婉,眼如湖水冰封,沉静清澈,叫人不觉间便有安心之感,生出想去信服的念头。
旁边士兵在示意下将武器还于她,长剑入怀,分明剑刃藏于鞘中,却隐有寒光闪过。
既然如此,那不妨一用。
乔砚深方将剑系于腰间,眼下便伸来一只手,其指间布有厚茧,亦有几道疤痕,指节突出,看着便力气极大,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手。
“秦世英,幸会。”
她垂下眸,握住对方的手,“幸会。”
女子眉间温柔有如秋水荡漾,眼中笑意盈盈,墨色发丝投下薄薄细影,加之一身雪色,抬头时看得秦世英呼吸一滞,竟忘却要收回手,视线仿佛要凝固为有形。
只是这视线马上被人斩断,旋即手也松开,被另一人握住,力道之大,饶是常年习武的人也感到微微钝痛。
“幸会幸会,殿下。”沈离夏一脚横到两人中间,用力甩着相握的手,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们来说正事。”
江流汩汩,船缓缓前行,荡漾逶迤水波。秦世英坐于船沿,时刻戒备四周动静,不见松懈。
鹰隼停于船舱顶上,细细梳理羽毛。
沈离夏见她紧绷,伸手捻起落在船上的一片细叶,懒散道:“殿下不必如此紧张,我师姐已将灵力探及四下,凡有动静,必第一时间察觉。”
方才三人交谈,两人出示宗门令牌,坐实修士身份。
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事事提防反而畏手畏脚。以乔砚深之语为顺其自然,沈离夏则更直接——
“该死总得死,逃也逃不过。一万个心眼不如脑门上一个洞眼。”
而秦世英看她们如此坦诚,且既然已见过诸多军士,便改过说辞,坦言自己为第三域南国皇室长女,如今要以身去探察皇城内情况,预带军队入城。
沈离夏听出端倪,了然道:“你是要造反?”
“什么叫造反?本来就是我的。”女子皱起眉,似回忆起不少往事,声音中也带上不快之意。
乔砚深若有所思,听她们说到这里才开口:“先前我读的书卷中确有记载,言南国世代女子为皇,把握大权……但不知是何故,近三代忽然开始男子当政,国力因此不增反退,原跨越两域,如今只能偏安一方。”
听她如此解释,秦世英眼中一暗,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上代母皇一时恻隐之心便换来这群白眼狼蹬鼻子上脸,母亲拼力将我送出南国,远居第七域边疆地带。”
她望向撑船的女兵,“如今我带兵归来,不仅有支持母皇的军士,亦有雪原骁勇善战的骑兵。她们守于第三域边沿,伺机而动。”
两人视线与她一同落于那女兵身上,才发觉那人分外高大,眉目深邃,双眼锋芒毕露,颧骨偏高,皮肤虽偏白却分外厚实,好似经风雪百般磨砺的健美雪兽,呼吸沉稳而绵长。
不知为何,总有几分熟悉,让人想起……
还未将熟悉的感觉对上,秦世英便继续道:“但此路难免走漏风声,皇室执政水平低下,眼线却遍布,又培养许多暗卫,以此维持统治。因此,我希望两位仙师可护送我回城。”
“报酬?”沈离夏不多客套,直接问道。
虽然这算好事一桩,但眼前人既然有统兵之能,必然能力与财力皆极强,否则难成如此围城之军。
且利益加持,反而更能使人安心。好意太廉价,也易遭怀疑。
眼前皇女显然早有准备:“皇室藏书阁,有一本残卷或许于普通人而言是废纸,但对修士恐怕用处颇丰。”
“什么残卷?”
秦世英面色凝重些许,声音压低,忽添一丝神秘:“四灵卷轴·朱雀篇,残本。”
不等两人反应,她自顾自介绍下去。
原南国以朱雀为皇室徽记,所信神明亦称陵光神君。这是因传言天地界未分开时,此地为朱雀曾驻留过的地方,留有一丝神鸟气息,因此夏季分外明媚炎热,亦有多种飞禽走兽。而女子受陵光神君庇护,才思敏捷、通达军事,个个强壮善战,气血充足。
那四灵卷轴残本虽文字晦涩难考,被定为荒古时期的遗物,长久来惟有一人破译出其上标题,宣告此为四象相关之物,方才使其免于被压于楼阁底下的命运。因此,尽管不可辨识,这本残卷也被细心呵护,视作神明信物。
但从男子夺权当政后,一切便不同了。至少据她所知,残卷不再被人虔诚地奉为一国至宝,而是遭丢入藏书阁,落满积灰。
“此外,南国诞生的修士,多数为火灵根,也喜食辣,性格热烈。不过我已离开十多年,不知这段时间国内发展如何,信件所述又太苍白,还是自己看一看为好。”
沈离夏听得认真,同时与乔砚深交换眼神、传念交流,最后达成一致,爽朗道:“成交!”
“但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乔砚深补充一句,“若殿下允许我们……察看先皇陵墓,寻找陪葬品中是否有所需信息,那我们可护送殿下至此事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秦世英脑袋上刷地冒出三个有型问号。
陵墓?
合着要挖她姥祖宗的坟呐!
不行不行,这有失礼数,绝对不行。
在她明显表露出拒绝的眼神下,沈离夏笑得意味深长,“我们不仅可以护送,还可以帮你……”
她顿了顿,逐字逐句道:“清理门户。”
“……要做到这一步吗?”乔砚深传念,神识中略有犹豫,“我们是修士……”
“学姐之前还砸了人墓室呢……”
“好吧,其实不是砸了,我还点了把火……罢了,若离夏认为有必要,那我就陪你。”
秦世英摇摆不定,最后晃晃脑袋,迟疑回答:“等,等我再考虑一段时间。”
沈离夏点点头,知此事急不得,也不忙着求对方同意。
“对了,目前我伪造的身份是一位入朝官吏。仙师们进城后称我一声官人便可,勿要掀起太大波澜。稍后我亦会易容。”
官人……
乔砚深视线偏开,心头迅速冒出些古怪情节,又被一一掐掉。
她该少看点话本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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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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