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双手交握，比灵力更早一步为彼此感知到的，是手中的温度。
乔砚深的手似比平日更凉，在这炎炎夏日里显得像握住一截细雪。沈离夏不禁皱起眉，握得紧了些，想要为她焐热。担忧下一刻从自经脉内淌出的灵力中体现，炙热的气息一感知到乔砚深，便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躁动起来，想要与对方紧密交缠。
这股渴望自然逃不过此刻放开识海、心念交融的两人。沈离夏知她们双修不同于那种话本，并非肌肤相亲，而是真正的各方面交融，除去最隐秘、不愿让对方知晓的部分，其他皆可被感知，于无形中搭建起极特殊的桥梁。这样的桥梁引导她们引气、运功渐渐协调同步，最终共同汲取天地灵气，仿佛跨越了相接触的身体，只剩灵力与神魂千丝万缕地缱绻依偎。
就像是跳了一支舞。
乔砚深总是主导这支舞的人，现在也不例外。散出的灵力细密，沈离夏虽先前尝试多次，现在到了自己模仿的正主面前，还是达不到她那样纤细。双目失明，识海却能感受到这些灵力如蛛网，无声间铺天盖地，旁人一触便有波动传来，旋即骤然收拢。
若非现在正握着对方的手，沈离夏几乎以为自己是这张网的猎物，为落入蛛网的蝶、为蛇缠绞的鸟，冰冷的触感滑动，温柔地抚摸过她伸来的灵力，乃至蜿蜒到识海，正如蛇细密的鳞摩挲过皮肤。
她咬了咬下唇，不易察觉地轻轻颤了颤。乔砚深察觉到这分颤抖，微微张眼，看她神色变化，又瞥见身上蓬勃的水蓝光泽中似有缕玄青流动，旋即了然地又合上眼，将那不觉间浸染而出的阴冷气息压回去。
回忆起先前那魔族所言，乔砚深知晓这是所谓“堕魔”的征兆。这是她在上次交锋结束后第一次动用灵力，未想其浮现得如此迅速。
她不清楚修士堕魔具体的过程，但目前心性未受损，甚至更沉静，不似见过的描述那般狂躁，应是还有退路。若要说那玄青是魔气，那这魔气似乎颇为乖顺，被她有心一压马上缩回，阴凉的感觉也退去了。
感受到神魂中传来的、愈发温柔的情感，沈离夏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随乔砚深牵引，感知周遭万般变化。乔砚深的灵力细密如雨，她便也化作细雨，勾勒出一花一木的轮廓；灵力成针，悄然渗入生命之下，她跟着一同探入，旋即握住了生灵律动的呼吸。
这确实是属于她们的一支舞。
乔砚深的进退牵引她的一举一动，带她的灵力、神识掠过四下诸般存在。原本逼仄漆黑的视野，此刻豁然开朗，将一切收入其中，模模糊糊地呈现出景象来。她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缠，温度洒落在面上，对拉进的距离浑然不觉。
识海中的景象与平日所见不同，不如说是光凭双眼全然无法看到的奇观。生命的律动、每一刻的变幻，乃至遥遥处喧嚣的人声，齐齐映入，此起彼伏。
沈离夏忽然觉得很欣喜，神火又一次燃起来，这次不再是痛，而是代表着少年人柔软却炽烈的心绪。身前的女子仿若荒原里的一树繁花，自己是那个幸运的旅人，寻到这处惊人奇迹，从而不再枯萎。
灰败的色彩鲜活起来。
她握紧了乔砚深的手，像宣告着一件要事，下一刻便马上践行，叫乔砚深措手不及，却在明了后唇角微扬。这支舞进行到半路被明烈的少年夺去主导权，现在由她来带乔砚深去抚摸万物。抚摸不恰当，是灼烧——如火掠过，乖张地将一切吞没，比网更快，勾勒出万物鲜艳怒放的模样，斑驳色彩在这一刻碰撞。
正如烈火与净水。
这一瞬，她终于体会到沈离夏的情感。那并不是不计后果的莽撞，她所具有的、只看当下的能力，是一种坦荡，比起未经过痛，反倒像不惧痛而迎上前的坚韧。眼前不羁的少年确实如烈火，唯独以指尖挑开外侧滚烫，才能触碰到虚弱却生生不息的焰心。
九分水与一分木，后者的一分便是促她伸手的源头。良禽择木而栖，栖木亦以此为幸。
这些浓烈的颜色在识海中延展，几乎叫她怔住。沉寂的心再一次鲜活起来，怦怦跳动，告诉着她自己未曾察觉到过的、陌生的心情，可转瞬即逝，捉不住一丝踪迹。
灵力扩散开又收束，彼此分开，恋恋不舍地回归。两人同时睁开眼，相视而笑。
沈离夏蹭蹭乔砚深，细碎的发摩擦出痒，像毛茸茸的小动物正表达好意。
“原来学姐平时看到的是这样......”
“我也未曾想过，离夏所见的一切是这样美丽。”
她们轻声说着，终于是少年忍不住笑了出来。暧昧的距离清晰起来，两人意识到这点，薄红浮上面颊，迅速分开些距离。
为何学姐总能说出些这样的话？并非人寻常对话的用语习惯，可恰好适合从她口中讲出。时时刻刻都像剖白，不多掩饰，反倒显得自己拘谨许多。
少年觉得不公平，便牵她手覆上自己面颊，轻轻握住纤细手腕，含笑道：“学姐说这种话时，我心总跳得很快，像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在此处。”
她说完就察觉到乔砚深有收手的意思，当下不觉这话太暧昧，只想着要报复回去，便握紧她的手，不让抽回。遗憾看不见的心情又一次泛起，比之前还强烈许多。
直到乔砚深低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离夏......不要捉弄我了。”
少年将此当做认输，松开了手上力道。对方的手从她面颊上抬起，转而贴近额发，轻轻抚了抚，“太长了，我为你剪一下吧。”
“好。”沈离夏点点头，这会乖巧了下来。刘海处发丝微卷，被乔砚深捻起摩挲，指关节不时被眨眼时颤动的睫毛拂过，似鸦羽轻扫。
轻巧地略过了话题，但脸上的热意要散去却不容易。乔砚深垂下眼，暗想幸好离夏此刻看不见，身边无旁人，否则又要窘迫到什么程度。一紧张，身上苦涩的药味也能闻见，手上力气还是没有恢复，提醒着她该回去了。
她们在这边待了很久，现在清晨已过，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地烤着。两人又走了一阵，手牵得很紧，生怕不这样就会有一人忽然消失或者受伤，在林间慢慢地踱步。
一会儿后，她们折回客栈楼梯下，恰巧碰见席梦思。
女人穿着一身藏蓝长衣，见到她们时仔细看过一番，确认无事后才眯起那双狐狸似的眼，“哦，在下正想怎么人都不见了，原是在幽——”
她话没说全，被乔砚深轻咳一声打断，“我们无事，道友可放心。不知你有没有剪刀？”
“那是自然，”席梦思轻快地回答，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样精巧小物，“在下向来被称为百宝囊，乐意为道友效劳。”
乔砚深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不由微微惊讶——这并非常见的剪刀，而是做得很细，对于修理头发而言很合适。
沈离夏在旁边吐槽。
“你要是有一天掏出手机来我都不惊讶了......”
“手机？这词倒是很陌生。”
“哎呀，日后再和你解释！不过你也会梦见的吧。”
两人同席梦思道过谢就回到了房间内。沈离夏知乔砚深爱洁净，便先掐诀净了身才坐在床沿，闭起眼任她弯身摆弄自己刘海。
乔砚深将她发丝压下，贴于肌肤上，心里大抵有了些打算后才松开，转而拈起一部分，小心地梳理、修剪起来。这样的距离下，少年秀气的眉眼、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总牵动心神，叫她不得不咬住唇，强制自己集中注意力，手上也不要颤抖，免得伤她。
剪刀并不锋利，对修士而言更不算武器，可此刻乔砚深像忘却了这点，只当眼前少年的面容是最脆弱的玉石，要好好捧在手心里，不要出现分毫伤口。细细的声音徘徊在两人之间，咔嚓、咔嚓，不利落，绵柔地随剪刀一点点挪动而丝丝缕缕地响起。乔砚深眼中沉静似水，映出少年微微紧张的神色，好似一只忐忑又期待的小犬。
实际上，此刻对沈离夏而言也确实不算轻松。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滋味，感受着对方轻柔的呼吸含温度洒在面上，拂动睫毛，比皮肤更痒的是心，不断颤动，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其他，让她怎么也静不下来，念头杂乱冒出，一口气煎熬地深深吸入，又找不到时机呼出，憋得难过。
乔砚深发觉这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落到沈离夏耳中，更叫她局促起来，反倒恨不得剪刀能偏开划伤她——可之后呢？不顾一切的伤害过后、血流下来的时候，她又要怎么面对学姐的道歉？手指下意识交缠绞紧，她顿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离夏，放松。”
原本捉着发丝的手下移，伸出两指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若换了别人，这举动定然轻佻极了，可要是乔砚深，却只是柔情的安抚，叫她没再感到憋闷，稍稍轻松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少年心里烦闷地想着，一时竟觉得这心思很甜蜜，只可惜甜得过了头，反而发苦发腻，让人进退两难。
时间实际没有多久，乔砚深为她修剪完额发，收起剪刀，将落在自己手心的碎发清理掉，又为以手指扫去那些黏在少年脸上的部分，随后拍拍手。
“好啦。”她直起身，弯着眼笑吟吟道。
除夕快乐and新年快乐！换了新封面！
大家2025万事顺意！
不知不觉间居然这一章全是情感变化和拉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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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剪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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