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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在北欧,告别(3)

2019年的1月1日,庄梦收拾行李,离开了小木屋,她自己开车,前往杰古沙龙冰河湖,去参加之前就预定好的蓝冰洞之旅。

冰岛规定探秘蓝冰洞必须跟随专业向导,不能独自前行,因而在出发前,因而她早早提前就预定了当地的一个向导。

她独自开车,行驶在冰天雪地的道路中,路上车很少,几乎没有行人,想来在2019年的第一天,几乎没有人出行,而是选择了在家和家人一起度过温馨的时光。

从车窗望去,冰岛广袤无垠的雪原一望无际,天上飘着雪,地上积雪,厚厚的一层,天地之间,只有白色,极简的白,孤寂的白,无声的白。

车上放着的音乐,是Radiohead的那首老歌,no surprise,他曾经喜欢的一首曲子。听着音乐,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哭不出来,这是因为太过悲痛,一时却找不到出口,只能忍耐着。

他离开后,仿佛带走了她的生命中所有的惊喜,只剩下麻木地活着。

她独自行驶在雪原上,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稳稳地向前行驶着,没有哭,也没有笑,没有说话,好似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旅程。

她自己开了将近五个小时,才抵达了杰古沙龙冰河湖,这是一个布满冰山的巨大湖泊,冰川是极为纯净的,映着阳光,散发这淡淡的蓝色,像是从天空掷下去的一个玻璃杯,碎了一湖泊的透明玻璃渣子。

在湖边的咖啡屋中,向导已经在等她了,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冰岛当地年轻男人,英文名字叫做托马斯,当他看到庄梦独自一个人开车来了,有些惊讶,问道:“庄女士,你之前预定的不是两个人吗?”

庄梦缄默了三秒钟,勉强地笑了笑,“对不起,我的同伴不能来了。”

托马斯看着眼前这位亚洲姑娘,不知为何,他觉得她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但他也没多问,而是开着改装后的超级吉普车带着庄梦,一同前往了瓦特纳冰川国家公园深处。

行驶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托马斯停下了车,“庄小姐,请下车吧,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需要步行至蓝冰洞。”

庄梦点点头,下了车,跟随托马斯一起走。

到达蓝冰洞需要步行半小时,但沿途都是平坦的碎石路面,并不难走。今天很冷,呼啸的北风是刺骨的寒冷,吹得庄梦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前行,仿佛一切都凝固在这个冰雪的国度里。走在厚厚的积雪上,脚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这成为了唯一的声响,映衬出无边的寂静。冰封的湖面闪烁着冷冷的光芒,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灰蓝色的天空。

一路上,托马斯都在向庄梦介绍,蓝冰洞是如何形成的。夏季时,冰川融水切割冰川底部,构造出地下通道,冬季凝固便成为冰洞。每年,冰洞形成的位置、大小、形状、数量都有所不同,有时能够找到不少稳定的冰洞,有时则一个都没有。

“也正因此,每一个冰洞都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完全由自然力量构筑,也时刻都在形成着、变化着,每一瞬的冰洞都是独一无二的。”托马斯自豪地说道,尽管世界各地都有蓝冰洞这种景观,冰岛的蓝冰洞却是举世无双的。

无时无刻都在形成着,变化着,第一无二的,庄梦麻木的心微微一动,就像嗅到了令人熟悉的气息。

“好了,庄小姐,我们已经抵达最著名的瓦特纳冰川蓝冰洞‘水晶宫’了,请你穿戴好装备,我们要进入蓝冰洞了。”托马斯站在一个看上去极白、极深的洞口说道,洞口里隐隐传来“嘀嗒嘀嗒”水滴声,还有呜呜咽咽的风声,仿佛走进去,就步入了一个异世界。

庄梦点点头,穿戴好冰爪鞋、安全头盔,跟随托马斯一同进入蓝冰洞。

刚进入洞口,里面的光线有些暗,明亮交替之间,庄梦一时之间,眼前有些发黑,看不清楚,待她稍微适应后,看清眼前的景色,瞳孔放大,嘴巴微微张着,完全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最鲜艳强烈的海蓝色,随着冰洞走势的起伏,光线变化,一整条晶蓝色的光谱在眼前展开,纯净的蓝,深邃的蓝,静谧的蓝,浅蓝,深蓝,墨蓝,暗的,仿佛夜空般深邃,是那无垠的宇宙,偶尔透出的光斑,像极了闪烁的星星,好似这个蓝冰洞是“活着”的,一呼一吸之间,就好像是,他的那冰蓝色眸子,在深情地凝视着她。

抵达这里,她终于明白,沉柏影的那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是源自哪里。四面八方的蓝,是他的世界,她坠入了一个只有他的世界。

她站在蓝冰洞,仰望着世界上最为澄净的蓝色,滚落下泪来,直至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沉柏影真的离开了。

恍如做了一场大梦,如今梦醒了,他离开了,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

风穿过蓝冰洞,温柔地拂过她的发丝,吹往蓝冰洞的深处,发出低沉的回声,好似他在她耳畔低语,“别怕,我的好姑娘,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积蓄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出口,她蹲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脑袋,放声大哭起来。

向导托马斯虽然也经常看到有游客看到这么震撼的风景而激动落泪,却从未看到过一个人抱头大哭过,他有点手足无措。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一些,问道:“女士,你为什么放声大哭。”

庄梦慢慢止住了哭声,抽噎着,“风景太美了,我很想让我的爱人亲眼看到。但,他已经离去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向导立刻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想来他误以为庄梦的爱人已经去世了。

庄梦也没有过多解释,即便她解释了,旁人也不会相信,蹲久了,站起来头有点晕,她望着那闪烁着光芒的蓝冰洞,擦掉了脸庞的泪水,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我会很坚强的。”

因为她答应过他,即使一个人,也会好好活下去。

……

北欧之旅结束了,庄梦独自乘坐飞机,回到了A市。

在落地的那一秒,A市刚刚下过了一场,冬雷阵阵,十分罕见。飞机场巨大的蒸汽,融化了积雪,停机坪上一片一片的积水,映着阴霾的天空,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

庄梦拉着行李箱踏过一滩积水,搅乱了积水,原本平静的镜子,溅起了一片片涟漪。

庄梦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这种感觉就好像,原本偏离航线的飞机,经过一番颠簸,最终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航线中去。

她回头望了一眼A市的天空,依旧是熟悉的天空,却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变得陌生。但她并未仔细分辨这种感觉,她正兀自焦虑着,T集团得知掌门人沉柏影消失后,会掀起怎么样的波澜。

然而,当她第二日去公司后,赫然发现,整个公司运转如常,T集团的CEO,是一个叫做张琦的人。

她拨打了沉柏影的手机,是空号。

她试着向她的同事们,Cindy,秦萌萌,武磊,牛雨,李刚,张朝阳说起过沉柏影这个名字,但他们都是一脸茫然,“我们公司有这个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在网上搜索沉柏影这个名字,却毫无关联内容,她甚至找到了曾经被她删除掉的小说,就仿佛沉柏影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庄梦不说话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沉柏影消失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存在痕迹,都要被抹去吗?

还是说,他,压根,就根本不存在。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从北欧回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那种陌生感来自哪里了?她就像是,经过一场为期一年的旅行,重新回到了一个没有他存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从始至终,沉柏影就没出现过,也是她原本的世界。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她穿越到了一个奇迹会发生的平行宇宙,那个世界,沉柏影来到她的身边。

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极光!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A市出现了罕见的极光。沉柏影消失的时候,是化成北极圈的极光,一点一点消失在天际。原来,他就是光,从光来,由光去。

他照亮了她黯淡的人生,她却无法留住光。

他陪伴了她365天,一年的光亮,却照亮了她整个人生。

一想到沉柏影要回到那个冰冷孤寂、时时刻刻诞生、又时时刻刻毁灭的宇宙彼端“创生之柱”,她就心痛得无法自已。

2019年的春节,庄梦独自在A市过年,这一日,飘着雪,她来到那个天桥,一直站着,似乎像是在等人。

雪越下越大,天桥上人来人往,她站久了,浑身落满了小雪花,脸蛋冻得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就连睫毛上,也挂着晶莹剔透的小雪珠。

路人好奇地看着她,不知这个她究竟在等谁,但谁也没有为她停住脚步。

庄梦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傻,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不会来的。但她还是想要在这天桥上等着他,等着他如同一年前初相见那般,穿着黑色大衣,打着雨伞,在她面前驻足,向她伸出了手,宠溺而又无奈地说道:“庄梦,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这么狼狈。”

回忆起往昔,她心痛地流下泪来,却不愿叫旁人瞧见了,仰着头,闭着眼,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面庞上,随即又化成了小水珠,沿着她的面庞滚落了下来,细细碎碎的,像是温柔的吻。

她擦干了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独自走下天桥。她要回的,是只有一个人的家。

……

庄梦的生活,依旧在继续,她一头扎在了工作里,好似只有埋头工作,才能稍稍忘却失去沉柏影的痛苦。她的日子变得一成不变,无非是从住的地方,去上班,好在工作够忙,忙到让她几乎停不下来,去思念沉柏影。

她没有再向任何人说起沉柏影,就算她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没有人会相信,奇迹会发生在她身上。

就连她自己,也难以置信。

日子一闪而过,2019年12月24日,庄梦收到了一张圣诞贺卡,是从圣诞老人的故乡寄来的,是一张没有署名的圣诞贺卡,上面苍劲凌厉的钢笔字写着。

“我的小姑娘圣诞节快乐,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会过出精彩的人生。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爱你,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我永远与你同在。”

他真的存在过!他真的存在过!

庄梦紧紧攥着这张明信片,护在心口,又哭又笑,他真的存在!她不该怀疑他!

她抹掉了眼泪,立下决心,她要记住有关他的一切。沉柏影真正的消失,是被她忘记。

她相信,只要自己仍然坚信他的存在,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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