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缓冲的瞬间，陈荀将紧握着的手枪上膛，同时检查了一下与梅云栖连接在一起的安全绳扣。
时间紧迫，陈荀弯下腰，将傅姐轻松抱起，根据耳机里杨念楚的指引，闪身进入一处还算隐蔽的废墟里，勉强躲过了一波正在接近的异能体。
确认暂时脱险后，陈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想要检查一下傅姐的伤势。
对面的女孩却是伸手一挡，满是血污的脸上写着分明的恐惧与抵触：
“你……你到底是谁？”
陈荀笑了一下，持枪的左手轻轻地敲了一下防护服手腕上的一个蓝色按钮，片刻之后，面前半透明的屏幕上弹出了她的工作证明。
“时空管理局，陈荀。”
梅云栖抱着手里的箱子，从陈荀背后探出头来，轻声细语道：
“傅蕊姐姐，我们是安全的。”
可尽管她如此说了，傅蕊在听到陈荀名字的那一刻，脸色还是越发地惨白了几分，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用力推了陈荀一下，身体往后挪了几厘米，背部紧紧地贴着墙，嘶哑的嗓子在惊慌中几近破音：
“我不要你救！”
陈荀一动不动，只是垂眸握住她的手腕，轻笑着摇了摇头。
下一刻，傅蕊只感觉眼前一黑，她被陈荀推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枪声响起，距离很近，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墙头上翻落了下来。
梅云栖捂住嘴，不敢出声，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恐惧。
陈荀歪着头，确认那个想要从背后偷袭的异能体，已经化为一地腐朽的粉末，才将冰冷的视线逐渐拉回。
耳机里，杨念楚的声音传来：
“目标伤势如何？”
陈荀听见了，但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傅蕊的视线，眉梢一挑，把人扶起来，单手将对方控制住，一字一句道：
“不好意思，现在你没得选。”
杨念楚站在地图前，看着异能体瞬息万变的定位，再联想到陈荀的处境，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但她必须保持冷静，多出的情绪会影响她的指挥判断，一旦出现差错，很有可能再无挽回的机会。
杨念楚低下头，只见指甲上已经沾染上了些许血痕，掌心的皮肤已经被她掐出来伤口，轻微的触碰也会牵扯起一阵刺痛。
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杨念楚再次举起对讲机：
“异能体正在逐渐包围，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荀检查完傅蕊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责怪的话语在嘴边打了个弯，生生又被她咽了回去。
如果是新手时期的陈荀，应该会立刻指责傅蕊冲动的行为，给她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可数次行动的经验告诉她，指责只不过是在推卸责任，是最没用的情绪。
陈荀在傅蕊腰间扣上安全绳，简短道：
“抱紧我。”
傅蕊与梅云栖对视了一眼，犹疑的手才刚刚搭上防护服，就被陈荀从地面上单手托起。
束缚带将她固定在了陈荀的背上，防护服的特殊气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骤然的失重让她不得不紧紧搂住陈荀，那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傅蕊的眸色暗了暗，她低头看向陈荀持枪的手，突然勾唇笑了一下：
“你会后悔的……”
陈荀没时间理会她没头没脑的对话，选择性地当作没听见处理。
她从墙角绕了出去，迎上几个不成气候的异能体，也不再费心思躲避，直截了当地开枪射击。
枪声或许会引来一些异能体，但权衡利弊，陈荀只能这么做。
……
陈荀的定位渐渐朝照相馆靠近，杨念楚越发不敢分心，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上异能体方位的变化，对讲机里的指示随时调整。
手指被冰冷的机器人触碰了一下，杨念楚并不理会，而后便感觉有什么缠住了自己的手掌。
低下头，才发现是小机器人再给自己手上被掐出来的伤口包扎。
来不起说出感谢，杨念楚只是看了地图一眼，就立刻皱起眉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转弯，走左手边岔口的那条小路。”
虽然傅蕊个子小体重轻，但陈荀移动的速度还是轻微受限，迫不得已，偶尔无法立刻执行杨念楚的变道指令。
异能体的数量越来越多，从形单影只的漏网之鱼，到三三两两有预谋地互相打配合，似乎是正在朝着陈荀的方向不断聚集。
额前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陈荀眸色一冷，步伐不断地加快。
视线中已经出现了照相馆的位置，右侧摇摇欲坠的矮墙却忽然坍塌。
漫天飞舞的烟尘中，有一个异能体从矮墙后窜了出来，滴着黑色血液的触手呈现锯齿状，贪婪地卷向梅云栖。
陈荀拽着安全绳，及时拉着梅云栖避开，同时伸出手，利落地将它就地击毙。
于此同时，耳机里也传来一阵突兀的警报声。
陈荀缓缓抬起头，看见头顶上的不远处，一架无人机盘旋着发出轻微的轰鸣，将一团分不清个数的异能体从空中丢下。
无人机仿佛是注意到了陈荀的视线，耀武扬威似的朝着她快速飞了过来，在她头顶转了个圈，才施施然隐没在暗黄色的云层之中。
陈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简单地判断后，选了个地方，迅速隐蔽。
……
地图上越来越密集的异能体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在弹指一瞬间遍布在陈荀四周，数量之多，出发了地图的自动警报。
杨念楚上一句说出的指令，下一句就已经不再适用了。
她再次拿起对讲机，飞速道：
“检查你身边的人。”
陈荀猫着腰，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缩在角落里，听着一墙之隔的不远处，异能体发出的嘶吼。
这面墙饱经摧残，已经脱了层皮不说，墙上还出现了几个不知被什么东西腐蚀的孔洞，大约两指之宽。
陈荀恰好通过这孔洞，观察外界的情况。
她没有回答杨念楚，但行动上已经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没有得到回应，杨念楚就明白了陈荀的处境，她没有再执意要求，而是扫描出了三维地图，仔细地寻找解决办法。
梅云栖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立刻后退了一步，绷紧的安全绳让陈荀也转过了身——
地上横躺着一具尸体，被掏空了五脏六腑，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只剩下了一具骨骼和已经干瘪的人皮。
陈荀扫了一眼，就抬眸看向梅云栖，只见她捂着嘴，恐惧的泪水已经超过了堆叠的上限，不受意识控制地滑落下来。
梅云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低声道：
“对……对不起……”
陈荀笑了一下，轻声道：
“道歉干什么？你……”
话还没说完，头顶上的一块砖石落下，正巧砸在了那具遗骸的正中央。
森森白骨如同威化饼干一样，被砸成了不规则的碎片，横在梅云栖与陈荀之间，如同贯穿于夜空中的一道银河。
似乎还有一块砖石也正在摇摇欲坠，陈荀抬头看了一眼，跨过地上的碎骨，将梅云栖拉到了安全地带。
动作间，傅蕊鼻梁上架着的镜片不小心掉落下来，碎裂在梅云栖的靴边。
梅云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了一双重瞳。
头脑中嗡的一声，她当下无法顾及太多，一把拽住傅蕊的衣领，胡乱地揉了揉眼睛，恨不能再看得清楚些。
陈荀被梅云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个踉跄，只能暂时解开了傅蕊身上的束缚带，敲了敲自己有些酸疼的颈部肌肉：
“怎么了？”
话音刚落，梅云栖就丢下手提箱，扑了过去，扯下了傅蕊的手套。
只听一声撕裂之响，傅蕊不堪重负的袖子也被梅云栖扯下了半只，裸露的手掌上布满了紫色的瘢痕。
更重要的是，她的小臂的骨骼已经发生了畸变，使得整个手臂都被扭曲成了一种奇怪的姿势，脆弱的皮肤快要被骨骼冲破，看上去触目惊心。
只不过仗着身上的制服和手套的遮挡，再加之有梅云栖在，傅蕊才没有在陈荀面前露出明显的破绽。
梅云栖捏着手里的碎布，愣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傅蕊笑了一下，拖着已经断了的腿，在地上匍匐着爬向梅云栖：
“你知道的……”
“我没有那么高尚的理想，也只是想……”
“活下去而已。”
陈荀皱了皱眉，身后的墙忽然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
紧接着，墙上便被破出一个洞来，异能体从洞口里探进半个身子，张开自己的嘴，稳准狠地朝着陈荀咬了过去。
陈荀弯腰避开，反手扼住异能体的喉咙，用力下压，直到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将它的头生生拧断了才罢休，一脚将它的残躯踹了出去。
和安全区不一样，在感染区，陈荀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自己和目标的安全。
至于异能体，她就算在感染区杀了再多，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没什么作用，还浪费子弹。
回过头，傅蕊已经将梅云栖压下了身下，梅云栖的手枪被远远地扔开，孤零零地躺在几块碎石边。
傅蕊控制住梅云栖，就去开那个被梅云栖随身携带，以命相护的手提箱。
梅云栖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她掐着傅蕊的手，低吼道：
“不可以！”
手提箱里装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瓶里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暗绿色。
傅蕊没有任何犹豫，从保护层里野蛮地抠出瓶子，脱手一掷。
周围都是异能体，太大的动静会引火烧身，梅云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捞——
傅蕊先她一步，压着她的腰，把人往回拖：
“放弃吧，梅梅……”
她喘了几口气，在梅云栖耳边唏嘘道：
“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的。”
抛出去的玻璃瓶甩出一道弧线，却被陈荀接在手里。
她握着玻璃瓶，扫了一眼里面装着的暗绿色浊液，听见耳机里传来杨念楚的声音：
“十五米，两点钟方向的废墟里有一条小道，可以绕开异能体。”
机不可失。
陈荀低下头，将玻璃瓶重新放回手提箱里，塞给了梅云栖，冷冷地看向傅蕊。
傅蕊看着陈荀的眼睛，心里的挫败感混合着那么一丁点的愧疚，片刻后，她居然生出了一点野蛮的勇气，伸手去夺陈荀手里的枪。
陈荀哼笑一声，侧身避开，将安全绳重新在傅蕊腰间扣好。
……
身后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杨念楚几乎是立刻抛下了手里的对讲机，转身迎了上去。
陈荀解开安全绳，摘下面罩，抬头看向杨念楚，手里的动作忽然一顿。
在九死一生的险境里，她预设了无数句脱险以后要对杨念楚说的话，可是真正回到了照相馆，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杨念楚看起来也没打算跟她说什么，只是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确认陈荀有没有受伤。
随后，她隔着脏兮兮的防护服，伸手抱住了陈荀。
梅云栖与傅蕊在旁边看呆了，一时间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被抱住的那一刻，陈荀在心里想着：
说好的洁癖呢……
感受到颈侧温热的呼吸和腰间渐渐收紧的力道，她竟然神使鬼差地抬起手，却又是在最后关头，悬在了半空，久久不肯落下。
最终，陈荀也没有回应这个拥抱。
她只是在回过神后，轻轻地推开了杨念楚，掏出了一个已经被摧毁的定位器，丢在了地上，轻笑一声，岔开话题：
“老师——”
“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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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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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怪奇照相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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