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头，吱嘎推门出来叫骂的居民打破了停滞不前的局面，鸣金收兵，转瞬间归于安宁。
一路无言，直到分离之际。
“等下，笔记本。”陆和尘拉开书包拉链，递给他。
“哦。”
摩挲着有些粗糙的质地，夏犹清问他：“那两个人是谁，为什么找你麻烦？”
他清楚地看到陆和尘的犹豫，嚅嗫的唇颤抖几下，只是吐出：“不认识。
今天的教室格外热闹。
“月假倒计时一天！嘿嘿嘿！”
宋其乐彼时正在擦黑板，物理老师写字哒哒哒，特别用力，导致胳膊都酸了公式的痕迹也无法消去。
听到秦昂话，他激动地立刻回头：“月假出来玩儿不？”
秦昂朝第一排的女孩儿借了张湿巾，扇了扇空气中随处可见的粉尘：“想约我啊？本帅哥可是很难约的，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爱来来不来滚。”宋其乐手指抹了下黑板的下卡槽，沾上积留的粉笔末，倏地刮到秦昂脸上。
“你完了。”
你追我逃，鸡犬不宁。
“让让让让，张琦你的物理试卷，老师让你拿着去趟办公室。”何耀正在发试卷，看着满屋闹腾的场面眼皮直跳。
“NO！”
何耀忽视掉发疯晃着同桌脑袋试图摇匀其脑浆的张琦，继续叫卖：“谁没写名字！自己来讲台上拿。”
他像个卖报的大声吆喝，在转到后门时刚巧对上甩着手上水珠进来的夏犹清。
“等等。”他翻了翻试卷左侧的名字，找到两张卷子递过去，“喏，你的，还有你同桌的。”
夏犹清只接了一张，说：“同桌的不要。”
回应他的是何耀努力挤出的一个微笑，毛骨悚然：“那拿着擦手吧，擦完了随便扔。”
“……”
鸡飞狗跳二人追逐战接近末尾，就近坐到夏犹清前桌的位置：“夏哥要不要出来玩啊！”
夏犹清悄咪咪拿陆和尘97分的卷子擦了擦手，生怕露出端倪被拆穿，心虚地塞进桌斗：“不太行，我有安排了，要回市区呆两天。”
“好吧。”宋其乐叹了口气，“要放十一假了，肯定好多人去市中心旅游，人挤人的太可怕了。”
秦昂说：“你当咱们这儿人就少了啊，酒店提前一个多月都预约满了，好多来看海的，还有来欢乐谷玩的。”
宋其乐点点头：“那咱还是泡吧好了。”
“我觉得不大行。”秦昂朝他摇了摇手指：“你是不知道，老曹已经安排好便衣抓人了，不管师出何校，格杀勿论。”
“每次都这么说，哪次抓到过嘛。”
“啧，就前段时间，十五班的三个男生逃课打游戏，结果跟人职中的混混起争执了，二话不说就是互殴，还是老曹去警局把人带出来的。现在已经被处分了，回家歇半个月！”
“又是职中的？！”夏犹清脱口而出，他郁气难舒，尤其懊悔360度大摆锤没抡到那混蛋身上。
“你跟职中的还扯上关系了？”宋其乐扭过头问，“那你可避着点，难缠还擅长恶心人。”
“不是我，是陆和尘。”夏犹清恹恹的。
反倒秦昂听到怒了，积怨已久的模样，他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还欺负老实人呢我去他大爷的。”
一巴掌拍得夏犹清眼前一亮，秦昂同陆和尘的关系，怎么也知道个**不离十吧。心想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但还未待他旁敲侧击问个明白，面前的两人便乖乖噤声了。
后背发凉，他捂住后脖，缓慢转过头。
陆和尘双手抱胸，睨着三个家伙。
“那啥我妈喊我回家吃饭。”秦昂说。
“何耀要生了我去陪护。”宋其乐说。
“我…”夏犹清看着拔腿就跑的二人一阵无语，而后手伸到桌斗里，把卷子捋平，递了过去。
陆和尘瞟了一眼：“你枕着我的卷子睡觉了？”
夏犹清云里雾里：“没有啊。”
“那为什么有口水。”
“……”
未到落日沉西时，校门口人影绰绰，人流从四面八方汇到那一道不算宽大的门，络绎不绝挤向自由。
“哎，秦昂！”夏犹清从人流中的缝隙挤过去，不住地向被触碰到的学生道歉，绕过层层障碍终于与七仙女相会。
“诶，你眼神真好。”
真相触手可碰，线索就在眼前，奈何秦昂死活不开口。于是夏犹清又打起坏主意。
“明天来找我玩呗，我家附近新开了家cafe，请你啊。”
“不去。”
见秦昂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他忙问：“为什么，就在附中对面，之前咱二中那个篮球队长—李念！你还记得吧，就在附中呢，还能顺便约个球。”
“就他那菜鸡手法还想和我过两手啊。”秦昂两手交叠绕到脑后，走起路来流里流气，“没劲儿啊，还不如在家睡觉呢，又没个妹子送水。”
夏犹清心一横：“谁说没有妹子！”
“有妹子？”秦昂脚步顿住，上下审视他一番，觉得可信度微乎其微，奈何眼睛仍旧发射着期待的光芒。
“有！”
秦昂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有崇拜，有感激，亦有愿为他鞍前马后两肋插刀的奉献精神：“兄弟明天见，记得发我地址。”
发自肺腑的诚挚笑容，余晖中闪烁的一口白牙，以及急速分泌的多巴胺让这只雄性生物忽略了夏犹清快要咬碎牙的肉疼表情。
chill`s cafe 坐落在市中心海河不远处，透过大落地窗，波涛粼粼的江面尽收眼底，哪怕在客流量少的季节，也凭借其瑰丽的景色客满为患，更何况旅游旺季。
江前不少游船的，拍照打卡的人，秦昂推开玻璃门的同时，晃动了高悬在上方的旌旗和风铃，脆响的铃声同夏犹清的嗓音一同传来。
今日无风，阳光洒在江面剔透得像水玻璃，如此温暖美好的一天，秦昂觉得适合给老天爷祭个活人。
“这就是你说的妹子…”
他的视线落在卡座里侧的夏引凉身上，眼神黯淡，一脸蛋疼地问夏犹清。
夏引凉乖巧地同秦昂打了个招呼后继续挖着那块草莓舒芙蕾，脑袋跟随店里的music轻晃。
“嗯，咱妹子。”夏犹清舔了舔嘴唇，把盘子里盛着的海盐冰淇凌推过去，“快吃点。”
更可气的是这人没一点诡计得逞的愧疚！是可忍孰不可忍！
“哈哈哈，夏犹清。”秦昂作势就要起身掐他，他体格又壮，那架势给隔壁桌客人吓了一跳。
“别别别，这样。”夏犹清甩开伸来的两只爪子，心道，拼了！
“你不是要约隔壁小鸭子同学去游乐场嘛，所有费用，所有！我来报销，怎么样？”
“不骗我？”秦昂一脸怀疑。
“我这次也没骗你…”他的语气在秦昂死灰复燃的注视下愈来愈小，“咳咳，要不要哥们儿给你打个欠条。”
秦昂变脸似的：“盛情难却，兄弟在心中。”
夏犹清捂着心口，肉疼啊！暗骂自己没钱还要装大款，现在好了可以考虑去要饭了。
阳光洒进室内，桌子上泡在玻璃瓶的玫瑰被渡上层好看的颜色。
“你不会是想揍那俩傻逼一顿吧？我完全举双手赞成啊，不过咱们得事先筹谋，比如我知道个死胡同，能避开监控。你过两天陪我去选个麻袋，咱们就给他一套，丢进巷子里踹一通，不解气的话…咱就地取材，那还有我之前扔的扫帚拖把啥的，对了尽量避开点头…”
“停停停！你们当着花季少女的面聊这些真的好吗？”夏引凉的一句话点醒了跃跃欲试的二人。
“哥给你一百…给你五十块钱，你去自己玩会儿。”夏犹清掏出钱包随口敷衍，“自己拿。”
夏引凉也不客气，拽着整个钱包就跑了。
“他们发生过什么过节吗？”
秦昂搅了搅吸管：“无非是被陆哥教训过了呗，你看那个黄毛，长的那叫一个歪瓜裂枣，怎么就有自信骚扰葛知仪呢，还当着陆哥的面，不被揍都说不过去。”
夏犹清皱了皱眉，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
“快放暑假的时候吧。”
“这么久！还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昨天问你支支吾吾什么？”
秦昂后背靠着软枕，叹了口气：“有一次，他们五六个人，不知道怎么翻进来学校来了，仗着晚课老师不在，给陆哥堵到咱学校的小树林那块儿，我路过跟着一起打了一架，然后喜提停课加国旗下检讨。”
“我是觉得这没啥，但陆哥就是不愿意让我插手，他这人你也知道，最烦麻烦人。估计也是怕我告诉你以后，你脾气一暴赤手空拳就是上吧。”
夏犹清低头把手机拿出来，微信点进一个好友栏：“早告诉我就没这么多破事了，知道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
夏犹清冲他摇了摇手机：“我去买单，你待会儿什么计划？要是打球的话给你把周磊喊来凑人头，我有事鸽一下。”
秦昂颇有一种苦守寒窑十八年等来夫君早已另娶他人的凄惨。
“滚吧你，我再待会儿。我妈在一个朋友家搓麻将呢，晚上约了饭，位置离这儿不远，我寻思着这么多人来观光，就不和他们抢地铁了，晚会儿坐我妈车回家吧。”
他机械地摇了摇手：“再—见—”
匆匆忙忙叫了辆车，从车窗看去，一棵棵海棠树掠过眼眶。岳城的海棠很有名，四月开得旺盛，花朵繁茂，满城飘香，花期已过，而今的海棠叶呈现出秋天的模样。
车辆被拦在一家会员制俱乐部门口，夏犹清示意师傅停在路边。
“我约了葛知野，他应该提前招呼过了吧。”夏犹清语气不善。
穿着规整西装制服的接待员不觉冒犯，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是的夏先生，葛少爷特地派我来接您过去。”
夏犹清微微颔首头，跟着他的步伐，俱乐部大堂很宽阔，中央容纳了一座水声潺潺的小型喷泉，恢宏大气，人却不算多，不过总有闲人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他穿了件白T，搭了件黑白的棒球外套，上身还算中规中矩，下身一条破洞阔腿牛仔裤，牛仔裤的外面叠穿了件红黑格子不规则半身长裙，布料刚过膝盖。
与这家俱乐部迥异的风格。
高耸的天花板坠着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暖调的色彩不会使眼睛觉得疲惫，穿着定制西装的成年男性从他身旁经过，有时饶有趣味的看几眼这个少年，但皮鞋踩在柔软地毯上的步伐从不驻足。
这套没个五万下不来，这套得七万！夏犹清面色不露怯，但心脏已经要炸开了。
我靠这都什么人，穿着西装玩射击、台球、攀岩吗？
“麻烦夏先生稍作休息。”接待员将他引到一间休息室，笑着说，“葛少爷还需要些时间，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找我。”
夏犹清面色不悦：“要等多久，哪儿有让客人等他的。”
“不会很长。”
废话。
走廊尽头，两个极高的身影拐进来，稍显成熟的男人胳膊挎在另一人的肩膀上，有说有笑。
接待员为上一个客人关上门，稍稍理了下前襟，朝不远处的两位客人弯了弯腰。
“怎么了小尘？”男人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因身旁少年越发迟缓的步伐疑惑。
陆和尘微微拧眉，在脑海中又一次描绘那个熟悉的后脑勺后，否定了一个答案。
他摇了摇头：“没事哥，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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