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闵州周五晚要上数学拓展课，查亦鸣雷打不动练球两小时，董昕依和姐妹去吃饭了，路又言谢绝了其他几个友人网吧五黑的邀请，独自坐公交来到市中心，即写字楼，银行，商场，酒吧街连成的一小块繁华区。
KTV约在八点，他决定先来吃点东西，随便逛逛。在学校总是吵吵闹闹的，他需要更多一个人安静的时间，比如眼下坐在KFC落地窗边，塞着耳机啃汉堡。
落地窗外，一个漂亮女生在拍街拍。她戴着粉色假发，化着精致的妆，假睫毛如蝴蝶翅膀扑扇。JK制服裙子很短，起风的时候她拿手压下裙摆，摆了一个致敬玛丽莲梦露的动作。
路又言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擦了擦手，从书包里翻出他的单反。这是他早上出门时一时兴起带的，因为晚上要见到岑零……说不准能不能说上话，但万一有用呢。
他装好镜头调好光圈，把那位女生的身影框进他的取景框里，摁下了快门。
他只拍了一张。隔着落地窗，暮色四合，街边晚灯亮起，女生和她的摄影师都入镜了，他们因另个相机而静止着，而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生生不息。
路又言自己看了一会儿，没有继续拍，毕竟没经过别人同意。
而等他把相机收好，再度抬头的时候，女生已经不在路灯下了。那个摄影师面朝他站着，正看向他这边。
路又言眨眨眼。
下一秒，有人从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路又言回过头，见她平静地看着他，嘴角挂着微笑，伸手指了指他鼓起的书包。他近看觉得说是“女生”有点太普通了，改称为女神吧。
“抱歉，我删掉。”
女神摇了摇头。
是想看看拍成什么样了吗？路又言从包里拿出相机，把照片翻给她看。女神左右翻了翻，看到了路又言拍的海边夜幕，校园黄昏，还有清晨电线杆上的麻雀儿。
她看了一会儿，把相机还给了他，朝他点了点头，像是种认可，并不是介意。
还没等路又言说什么，她转身就走了。路又言追着她的背影望过去，觉得这一系列动作比她的长相更让人感兴趣。
是在意别人定格的自己够不够美？
而且，她不能说话吗？
结束这个小插曲，路又言吃完饭，散步一公里抵达了KTV。期间查亦鸣打电话问他在哪，他说快到了。
等路又言上电梯的时候，查亦鸣发过来包厢号。
路又言走到包厢门口，跟从另个方向走过来的男生撞了个正着。路又言下意识退开一步让对方先进，但是对方也停住没动。他垂下的视线从男生手中拎着的袋子往上移，停在他脸上：很干净的脸，眉目俊秀，头发剃得很短。他好像刚刚洗过脸，发梢是湿的，眼角也带着水色。
他穿着一件向阳第二初级中学的制服——初中制服，但明显他已经不是初中生了。重点是，他拎着的袋子里装着肉眼可见的粉色假发。
“好巧。”
男生朝他随性一笑，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路又言有点懵。
——女装大佬？
更令他懵的还在后面。路又言走进包厢时，董昕依的姐妹跳起来给了女装大佬一个拥抱，嘴上还唤着：“宝贝～～！！”
董昕依看到路又言，朝他挥了挥手，“小路，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一下，你仰慕已久的前辈。”
指的是女装大佬。
路又言：？？
他就是岑零？？？
十二人KTV局，一半路又言都不认识，他坐在角落玩手机，旁边是在跟人玩骰子的查亦鸣。董昕依和姐妹以及岑零都是麦霸，三个人轮流唱，岑零实在突兀的声音牢牢地抓着路又言的注意力。与刚刚在门口的那句招呼不同，岑零进包厢之后，无论是说话还是唱歌都捏着嗓子，说白了就是娘，声音故意捏得很娘。再配上视觉冲击，穿着初中制服的大二男生，用那种微妙的声音，对着话筒唱着：
“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我是女生～爱哭的女生
我是女生～奇怪的女生，我是女生～你不懂女生～～ ”
还有中间夹杂着的对话。岑零：
“讨厌啦，就很夸张。”
“谁说的，老娘还是处女呢。”
“哎，有猛1记得给我介绍啊。”
“体育生？当然更好啦，体育生性功能都很强吧？”
“谁叫老娘名字就是0呢。”
手机一震，是来自沈闵州的微信。路又言都没看对方说了什么，抖着手指发过去一句：第一次见到活的母0，我要裂开了。
不等沈闵州回复，路又言的手机被摁住了。吐息间已经有酒味儿的查亦鸣凑过来，热度和压力一齐靠向他。
“出来玩还想着你的同桌呢？”
路又言低声道了一句滚，把他的肩膀耸开。
一般这种情况下查亦鸣就会松手滚了，但眼下不知道他是喝上头了还是哪根经塔错，他不但没滚，手压得更紧了，压着压着整个身体侧过来。
这动作隐隐有点少儿不宜的倾向了，太过靠近，太过亲昵，这下路又言的感官里只剩下查亦鸣，没有什么岑零和沈闵州了。昏暗的光线下查亦鸣牢牢盯着他，没心没肺的笑意不见，满满的攻击性从那漆黑的眼瞳中涌出来。
路又言心里猛地一跳，手也使不上劲了，只听见查亦鸣说了句：“证明一下我已经有主了。”然后倏地咬了他一口，咬在颈侧。
岑零的歌声停了。
董昕依的轻呼通过麦克风扩大，场中有人吹起了口哨，“查亦鸣，公共场合别发情，要哥帮你开个房吗？”
路又言反应不过来是查亦鸣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不过这一咬把他咬醒了，他推开查亦鸣，看到桌上的酒杯，这才反应过来。
操，查亦鸣不能喝酒啊！！
跟查亦鸣的渣男人设不符的是，酒桌上他是个战五渣。他老早就学着大人模样喝酒，但水平一直上不去。
去年查亦鸣生日，一瓶啤酒下肚他脑子就不转了，盯着路又言傻笑，笑得他心里发毛。散场后他一个人搬他太累，喊来沈闵州帮忙，两个人把战五渣架回家，一路上查亦鸣哼哼唧唧，满脑子就只剩下两个字。
“小路，小路。”
查亦鸣硬是喊了一路，沈闵州意味深长地笑了一路。
像查亦鸣最喜欢的那首《七里香》，路又言的脸像熟透的番茄，一路冒烟。
被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这b是真的下狠嘴了。
查亦鸣被推开后还在用眼神表示着不满。路又言也顾不得难堪了，他摁住查亦鸣，跟旁边的一排男生们说：“这b发酒疯，他不能喝酒，你们先玩吧。”
董昕依见状立刻放下话筒，走过去接过查亦鸣的骰子，“来来来，我跟你们玩儿！”
众人笑了两句再度开局。路又言狠掐了一下查亦鸣的胳膊，“你给我滚出来。”
说罢，他自己起身往外走。
查亦鸣步调有些飘地追了上来，跟着路又言一路来到洗手间门口。路又言指着男厕所方向，“别一会儿吐在路上。”
不同于之前喝醉了也只是盯着他傻笑，这次查亦鸣不笑了，只是凝视着他，眉眼锋利。
路又言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在两人的关系中，路又言看似是较为强势的那一方，但其实不是的。
一直以来只是查亦鸣让着他而已。
“小路。”
查亦鸣朝他迈了一步，眼中是他不敢理解的恼怒。
“路又言。”
背抵上墙，路又言的心脏猛跳。眼见查亦鸣朝他压过来，他攥紧拳头，卯足了劲。而当他整个人被查亦鸣的阴影罩住了的时候，查亦鸣胸口抖动了一下，又退开了。
糟糕，真的想吐。查亦鸣大步走进了男厕所。
“……”
路又言在原地呆站了片刻，垂下头去。他们今晚喝的是洋酒兑红牛，他怎么没一开始就拦着呢？被岑零拉走了注意，居然一点都没意识到查亦鸣。
虽然他本就没有义务做什么，但他还是有些后怕，各种意义上的。
“我不抽，谢谢。”
听到这个声线，路又言抬起眼皮，看见岑零露出了和在KFC时一样的表情，眉眼放松，嘴角稍稍上扬。他素颜也很好看，一双眼睛不沾酒色，反而是清澈的，干净的，跟与他有关的一万个传言背道而驰。
他婉拒了朝他递烟的路人，朝洗手间扬了扬下巴。
“男朋友？”
“……不，不是。”
“可惜了，他还蛮帅的。”
路又言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他不反感岑零，虽然对方的属性给他造成了冲击，但路又言不评断别人的作风好坏，这本就没有对错之分。或许是岑零作品带来了滤镜在先，回过神想想，他反而觉得岑零本人与他的想象其实是相符的。
都很自由，很……
勇敢。
路又言张了张嘴。
“《海底》那首歌，是在唱谁？”
放弃要在海底醒来后尝试。
我还敢再爱，直到死为止。
这回轮到岑零愣住了，他没想到路又言犹豫了半天，居然说了这个。他之前获奖的录影带《海底》，除了自编自导，其实歌也是他自己唱的，词也是他自己写的。只不过他没在staff里写明，很少有人注意到。
那是他不常用的少年音。
岑零笑了，“加个微信吧，回头发我照片。”
路又言拍了拍口袋，拿出手机。岑零正在扫他的二维码时，脸颊**的查亦鸣从洗手间走出来。
岑零的目光从两人之间转过，掉头离开。
本以为查亦鸣吐了能虚弱一点，没想到等他站直了，张嘴就点火：“这会儿你又不恐同了？”
路又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在原地僵直了两秒，转身就走，跑回包厢拿起包。其他人玩得正high，他跟寿星简单打了声招呼说要撤退。一直到坐电梯下去走出KTV，快步走过一个街口，路又言才停下来。
查亦鸣没追上来。
他给沈闵州打电话，“欠你个大人情，能来接下人吗，他喝多了。”
不用说“他”是谁就知道是查亦鸣。沈闵州说了声行，“把地址发我。”
跟沈闵州相处就这点好。他讲究高效，从不墨迹，不多问，不寻求解释，很多时候他亲自来看一眼就差不多知道是什么状况了。
路又言：“谢了，我先回了。接到跟我说一声。”
沈闵州：“OK.”
沈闵州刚下拓展课就接到路又言的求助，其实也没有多麻烦，他补习的地方离市中心不算远。他给董昕依打了电话问到具体位置。她等在包厢门口迎到他，沈闵州隔着玻璃往里看了看，“你没喝多吧？”
董昕依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喝的是果汁，谢谢男神关心啦，我叫查亦鸣出来。”
不一会儿一串儿人走出来了。董昕依带着她的姐妹，后面跟着查亦鸣和另个稍矮的男生，其他人在里头接着high。
沈闵州和查亦鸣对视了眼，“走吧。”
一行人到楼下打车，沈闵州给董昕依和她姐妹叫了辆车先走了，然后又打了一辆。查亦鸣垂头坐在马路牙子上，沈闵州刚要说什么，发现那个跟他们一起出来的男生还站在他们旁边，平淡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不像喝醉了。沈闵州打量了他两秒，把视线转回手机。
余光中，男生浅浅地笑了笑，把手收进裤袋里。两条细直的腿迈开，走到马路对面去了。
五分钟后，车来了。
不用叫，查亦鸣自己站起来，拉开门钻了进去。
沈闵州顿了顿。
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喝到不能自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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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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