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在人间开了一个小酒馆,酒水明码标价,但不收金银世俗之物。
酒馆不临街巷,无招牌引路,唯心有所感的生灵,方能寻得那扇半掩的木门。
夜幕低垂,星辰点点,一阵轻风携着两道身影和远处的人间烟火气飘然而至。其中一个一身灰色运动装,轻松随意,另一位一袭黑西装,帅气逼人。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幽深的巷子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墙角石缝儿里探出几株鲜红的彼岸花,临风怒放。
店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一抹清丽身影,孟婆以不老之姿笑对百世变迁,静待有缘人。
范无咎上前道:“孟婆阿奶,我来讨杯酒喝。”
孟婆笑道:“范大人,里边请。”
简易拱手为礼:“我是简易,见过梦婆阿奶。”
“即是范大人带来的客人,一定知道小店的规矩,里边请吧。”
简易道了声谢,随着范无咎走进小酒馆。
店内隐隐的似有花香,木质的桌椅经过岁月沉淀,散发着古朴宁静的气息,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淡淡笔墨,描绘的是云雾缭绕的彼岸景象。
留声机正缓缓播放着奥语版的《似是故人来》,旋律如流水般潺潺,穿透了时空的界限,让在场的每一位神鬼精怪都不由自主地放慢呼吸,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
上酒的是位身材有些瘦弱的漂亮女子,简易看着眼熟,却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女子笑道:“你见我时我已经上了些年岁,难怪你认不出来。”
话音刚落,她的容貌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老去,变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竟是姑奶奶。
简易惊得站起身来:“姑奶奶,你怎么在这里?”
姑奶奶安抚简易坐下,缓缓道明缘由。
原来当日那位不世出的高人,付出极大代价和她的冤亲债主谈妥,以她十年寿命,换取余下岁月安稳,并将恩怨止步于此,从她这一代往后,不再祸及子孙。而姑奶奶呢,又因为生前与人为善,从为先起害人之念,所以得以追随梦婆阿奶做一杂役。
“因为我走的太过突然,囫囵话都没留下一句,生死离别之际,难免有些偏执与不甘。此刻想来,我这一生,除了那一桩,凡事皆报善念,结果也算圆满,倒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今日即与你有这一面之缘,烦请带一句话给我的孩子们,就说,我在这边一切安好,勿念。”
姑奶奶说完,变回年轻模样,悄声退回帘后。
简易原本平静的心湖因为这一面而泛起波澜,思绪万千。
有些远去的人,有些似乎已经被遗忘的事,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涌入脑海,他禁不住想起身边亲人好友,最终谁也躲不过这样一场离别,顿时悲从中来。
范无咎递过来一杯酒,简易一口饮尽。
放下酒杯,他已经泪流满面:“人生匆匆,聚散无常,人间的面更是见一次少一次,有些人见面需要坐车,有些人见面只能做梦。”
范无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第一次喝这个都这样。”
简易低头一看,剩下的浅浅一层酒水芬芳馥郁,杯底镌刻着“醉往昔”三个烫金小字,叹了口气,低声道:“孟婆的酒,果然不同凡响。”
“不愧是点燃红莲业火的人,你的定力,也令老身刮目相看。”
孟婆款款走来。
“当年,范大人喝下这杯酒时可是哭天抢地,大倒苦水,谢大人拦都拦不住。”
范无咎连忙拱手告饶,顺便把简易推出去卖了。
“孟婆阿奶口下留情,今天的主角是他,是这位点燃红莲业火,炸毁封神台,给地府带来无尽麻烦,却能在一众大佬眼皮底下全身而退的人。”
简易矢口否认,炸毁封神台他认。
“那红莲业火可不是我点的。”
黑无常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简易脱口道:“鬼王柳沉舟啊。”
黑无常冷哧一声。
梦婆道:“区区一介鬼仙若有那么大的法力,地府早就乱套了,真正引燃圣火的,是你看到好友被害时的滔天恨意。”
范无咎补刀:“别谦虚了,就是你点燃的。”
“我……”
简易觉得自己冤透了。
梦婆解释道:“这也得有一个契机,当时所处的幻境本是依托你前世执念而设,你的意念在那一方天地等同于天道,所以才能化作红莲业火,想要烧尽世间罪恶。”
简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罪名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洗脱不清。
说到他给地府带来的灾难,范无咎立刻来了精神,和孟婆同仇敌忾:“害得我们没日没夜加班,功德簿上也不见填上一笔,至今我手里还积压着大量待遣生魂,平白无故多出这许多麻烦,我招谁惹谁了。”
梦婆莞尔一笑,也道:“说起各中混乱,我也遇到一点小麻烦,到时如若方便,还请阁下相助一二。”
简易可不敢在鬼神面前胡乱允诺,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情况未明的前提下,连连摆手:“我一介草民,可不敢在二位面前逞能。”
梦婆最善洞察人心,看出简易的顾虑,笑道:“你不必自谦,你的前世今生我多少知道一点,我所托之事,必不会有违天道轮回和你的一贯行事准则。”
简易见推脱不过,只好勉强点头。
“能为孟婆阿奶尽一点绵薄之力,是在下的荣幸。”
孟婆微微颔首:“梦婆在此,先行谢过。”
简易连忙拱手回礼。
梦婆走后,简易看着满脸坏笑的黑无常,总感觉今天的事儿有点儿不对劲,从他突然到访,再到那杯醉往昔,怎么看怎么像蓄谋已久,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十有**是被黑无常给卖了。
黑无常在简易灼灼目光审视下,丢下一句,“我找孟婆阿奶再添两杯酒来。”迅速逃离现场。
简易低头看着空酒杯,还在为红莲业火的事耿耿于怀。
他们说,红莲业火为凌远洲而点燃。
那是那个活的肆意狷狂的男人对凌远洲的执念。
是他的千言万语,最终化做一句咒愿。
“我愿他长长久久的活着,我愿他永远意气风发,高高在上。”
简易突然理解了黑黎的不辞而别。
面对如此深情,他何以为报?
必是不输于此的情谊。
难怪他会选择忘却,可是即便忘了所有前尘往事,忘了自己,也忘不了那个人的容貌。
简易不知为何嘴角勾起几丝苦笑。
是笑风桓的执着,笑黑黎的信诺,还是笑自己不自量力?
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奢求太多,能有一段同行,已经是沾了前世的光,或许就这样离开,也是不错的结果。
简易环顾四周,各路鬼神精怪都收起锋芒,披着和善的外衣,享受这一刻的静谧时光。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暗处,瞥见黑黎静默独坐,身影孤绝。
那一瞬间,简易心中万顷花海怒放,正欲起身唤人,却被按住肩膀。
范无咎不知何时归来,轻挑嘴角。
“听闻你家鬼王大人每年必饮‘断念’以释前尘,而今酒在案头,却迟迟未动,莫不是心中也有了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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