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年三月,任槿心脏病复发被紧急送往了医院,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结果却是不尽人意,心脏破损的很严重,如果没有新鲜的心脏移植,他或许活不过十天。
十天,多么宝贵的时间,不巧的是医院里没有合适的心脏来源,这意味着任槿会忍受着痛苦死去,赵春晓夫妻俩找了所有的办法试图挽留任槿的生命可都于事无补,眼看着倒计时在慢慢逼近,梁素秋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什么?你要把自己的心脏给小槿,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阿姨不能用你的命去换小槿的命,再说了你妈妈也不会同意啊!”赵春晓当即就不同意,摆摆手拒绝。
梁素秋仍旧坚持自己:“我已经决定好了,再拖下去小槿可就真的救不活了,我问过医生了最佳移植时间在后天,晚一天就彻底没救了,阿姨,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因为我喜欢他。
唐梓得到信息很快就赶了医院说什么也不同意梁素秋的做法,可梁素秋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妈,我喜欢他,我喜欢任槿,我不想看见他死。”
唐梓狠狠的给了他一拳,呵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一个男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现在马上跟我走我可以当作你什么也没说过。”
“然后你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任槿死在我面前?”梁素秋眼圈通红,愤懑的情绪涌上他的眼底,“我做不到,我要救他,我要救他啊!”
“你是我的儿子啊小秋,你做这个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妈妈的感受,你没有想过你走了后我们要怎么办吗?”
唐梓的话就像是破碎的玻璃,一片一片的扎进梁素秋的心头,这已是下下策,除此以外他真的找不到任何能救任槿的办法了。
他怎么能没有想过他们的以后呢?他还没有告知任槿他的心意,还没有一起和他长大、一同考进华西大学,可为什么偏偏是任槿呢?为什么偏偏是任槿呢?
他们本应该有更圆满的结局。
任何人都无法干预的了梁素秋的想法,即便他自己。
二○○七年三月五日,梁素秋签订了心脏移植授权委托书、手术同意书等相关授权书,并和任槿一起被推进了手术室。
二○○七年四月,梁素秋最后在短信编辑栏里打上了他想说的话,整个过程历时十几分钟,删删改改最后变成了任槿所看到的样子。
临到最后梁素秋后悔了,他希望任槿彻底的忘记他,毕竟他对任槿的爱意并不是光彩的,他想让任槿找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孩子,而不是他这样的只会在背后默默看着他的男孩子。
梁素秋想:任槿,以后要带着我的这份心好好的活下去,誓言我没有忘记,只是我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陪着你一起。
他的意识如同一盏燃烧殆尽的蜡烛,在黑暗里忽明忽灭的摇曳着,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黑色吞噬,直到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至于那则来自于“梁素秋”十几年后的短信,是因为唐梓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把梁素秋的东西都整理在一个大箱子里,那部手机就是当年梁素秋曾使用过的。
唐梓擦了擦已经积了灰的屏幕,正好看见了下面的充电器她就想着给手机充上电,信息就是自动开机后误发出去的,如果唐梓没有整理梁素秋的遗物,那么这条短信的内容任槿永远也不会知道,梁素秋这个名字会沉寂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除了他的父母,渐渐的淡忘,再不会有人提起。
而如今尘封已久的回忆已然破晓,却没有人能真正高兴的起来。
得知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任槿整个人的状态异常的平静,他就像一个木偶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心口泛起一阵猛烈的疼痛,任槿木讷的抚上去,里面传来一股节奏清晰的力量,这里面装载的是梁素秋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是任槿的新生。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知道梁素秋从那年起再也不会长大了,永远也不会长大了。
*
二○○七年四月,唐梓带着梁素秋的骨灰离开了宁城,在新的居住地寻了一处墓园,梁素秋就安葬在那里。
任槿独自一个人乘着火车前往目的地,沿途风景他并没有心情观赏,内心只期盼着能够快点到。
到达墓园的时候日头渐渐西沉,任槿怀里抱着一束菊花,仰头望向天空,今天的天色一如他们的第一次初遇。
玫瑰色调的云朵从天幕之上倾泻下来,将整座天穹分割成两半,清风推不动暮云,霞光唤不醒少年。
梁素秋,你是知道我来看你了吗?
金色的光辉照映在梁素秋的墓碑上,任槿沉重地走了过去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弯下腰坐了下去,他看着照片里依旧年轻的男生,心脏骤然一痛。
“小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好吗?”甫一开口任槿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会好呢,被喜欢的人忘记、误会,双重痛苦折磨之下是不好受的吧,如果当初他再听话一点,早点去医院治疗,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梁素秋也应该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没心没肺肆意妄为的笑着。
任槿昂起头强迫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却被那一抹艳丽的火红色灼烧的眼眶发酸,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任槿用拳头捶向大理石台面,眸光黯淡,任槿啊任槿,是你,是你的执拗和自作聪明害了梁素秋,也害了那个本应该幸福美满的家庭,现在做这虚伪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世界上只有一个梁素秋,那就是十一年前那个不顾自己性命也要保全他的梁素秋,可是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天任槿坐在梁素秋的墓碑前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很久,讲了好多他们高中时的故事,那个时候梁素秋还会嫌弃喝药,每次一脸愁容的吃完药后,任槿都会在他的手心里放上一颗糖,那款糖现在已经买不到了,就像是跟随着梁素秋一起绝版了。
任槿知道梁素秋是因为他才喜欢上的这款草莓味的糖,他每次去小卖部都会买上好几袋这种糖,跟从仓买里进货似的。
只要任槿的糖一吃完,梁素秋都会像变魔术一样把它变出来,因为有梁素秋在,任槿高中生涯的后半段就没再买过它。
即使后来有厂家也做出了跟当年一模一样的津舒果汁薄荷糖,可任槿知道它的味道变了,谁也做不出来记忆里的味道了,此后每次任槿心情恹恹都会含上一块,糖果虽甜却盖不住他心里的苦。
*
任槿回到宁城后,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调整心态,韩爽见他状态不对就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耐心的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我前几天才得知,我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去世了,而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任槿捧着热乎乎的玻璃杯,喉间一梗。
“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吧。”
“是啊,很重要很重要,他这个傻瓜做事永远都这么莽撞,也幸好有他我才能活到现在。”
韩爽的杏眸里倒映着一丝哀意,她并不明白他话语里的深层含义,也不再追问,整个房间充斥着沉闷的气息。
多年以后,任槿的女儿任羽诗渐渐长大,周六放学早,韩爽接了女儿来宁城中学门口等下班的任槿。
没过一会任槿就走了出来,任羽诗小孩子眼睛尖在人群里很快就找到了任槿的身影,两条小短腿噔噔噔地朝他跑了过去。
“慢点诗诗别摔着了!”韩爽赶忙在后面追着她。
任槿一把抱起女儿掂了掂:“诗诗最近一定有好好吃饭。”
“是呀,每顿都吃满满一大碗米饭呢!”小丫头稚气的声音传来,引得任槿的心口颤了颤,对着她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任羽诗性子活泼,面对着爸爸的亲亲也不会害羞的抿唇,而是“霸道”的搂住他的脖子回啵了过去。
这一幕不禁把站在一旁的韩爽逗笑了,捏了一把她的小肉脸:“我们诗诗这么小就懂得‘礼尚往来’了?以后肯定不会受欺负。”
任羽诗小大人似的发言:“等我长大了要好好的保护爸爸妈妈,不让你们受一点欺负吃一点苦。”
夫妻俩欣慰一笑:“好,那诗诗就快快长大,我们还要你来保护我们呢!”
两人一孩路过学校附近的小卖部时,任羽诗的目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她指着里面想进去逛逛,任槿领着任羽诗走了进去,这里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老板比之前老了许多,见到他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任羽诗东瞅瞅西看看,拿了两个女孩子都会玩的小商品,最终停留在糖果区域,她抓起一包蓝色包装的薄荷糖犹豫着要不要买它,她还挺喜欢这个颜色的。
最后好奇心战胜了该死的犹豫,结账付款后老板用透明塑料袋将物品一一装好,递给了任槿,二人聊了几句任槿就带着妻女走出了小卖部。
任槿有些好奇女儿买了什么东西,将塑料袋抬高后里面的物品都清晰明了了,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熟悉的包装袋夺走,他条件反射的从袋子里掏出来。
居然是他之前吃的那款果汁薄荷糖,再看一眼口味额头青筋倏地一跳,是草莓味的糖果,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叹。
“诗诗,告诉爸爸你为什么选择这款糖果呢?”任槿蹲下身开口问道。
任羽诗“嗯”了一会才回答:“因为我喜欢吃草莓味的食物,甜甜的。”
任槿的双眸微微动了动,这难道就是巧合吗,或许是这款糖果有着特别的魅力,才让他们都为之沉沦。
“爸爸你是不是也喜欢吃这个糖?”
“是啊,诗诗怎么知道呀,是不是妈妈告诉你的?”
任羽诗晃了晃脑袋:“不是,因为爸爸的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任槿哭笑不得,他揉了揉任羽诗的脑袋:“这个糖是爸爸喜欢吃的,后来爸爸认识了一个人,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我就把这个糖分给了他,他之后就送了我好多。”
“那这个叔叔现在在哪里呀?”
任槿眼眶一红:“他啊,他在爸爸上高三的时候就离开了。”
任羽诗有些失望:“那他还会回来吗?我想见见他。”
“诗诗想见他?”
任羽诗用力地点头,任槿将她抱起来:“好,那下次秋天我们一起去看他。”
任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拉着她们的手缓缓地走向夕阳的尽头,风呼呼的吹着在空中泛起金色的波浪,任槿心窝一暖,这颗鲜活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为他吹散了四周的凉意。
他们相遇在秋天,真正的离别竟然也在秋天。
任槿行走在枯黄的落叶之上,秋风瑟瑟不觉一点凄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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