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木匣子,约有双臂长度,很是狭窄,做工粗陋。外面绑着一段麻绳,绳头由赤吊着跑进来放在地上,就转身跑出去了。
折风道,“他们为什么不一起来喝一杯”
清魅解释道,“他约了弦音玩儿。哦,弦音是隔壁那座山峰的古琴所化,被葬在君王墓中有千余年。她才醒了不过数年而已。”
这边厢,筠清已经打开了匣子。
那约莫是一把武器,单面开刃,但太过狭长,比起刀更像是剑。
他曲起手指微微一弹,上面一层薄尘散在空中,彼时,天光斜斜扑洒在剑身上,青芒忽现,寒光逼人,一支竹影隐约显现,那是刀的本相。
是一把开好了刃的窄刀,只有刀身,没有刀柄,顶端仅仅只是比其他部分略显粗粝了些,摸上去怕还是会伤到手。
折风终于是忍不住了,笑道,“你真不是竹子成精吗?我瞧你样样离不开竹子。”
说罢,见两人都一站一坐,不约而同地看着他不说话。
“……”折风一呆,难道真是?
但是竹子也能成魔吗?
清魅道“你不知道魔和魔也是有区分的吗?”
折风看着她。
“魔物出生于哪里,便会有什么地方的特性,唔……像我,虽然是出生于山中迷雾,但是我那座山多的是山中魅魔,只不过魅魔普遍都是低等魔物,没有神志,只会化作人类最执念的人或物,借此吞噬其生气。”
“吞多了便会有神志?”
“说什么呢?”清魅嘴角一咧,笑道“魔可和其他三种都不一样,天生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吞血食肉顶多是在自身实力基础上愈来愈强,但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本质,天生没有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有,比如神智。”
“那有神智的呢?”
“那必成一方大患,尸横遍野。”筠清已经收了剑,顺口回道。
只见原先锋芒毕楼的气已俱被敛入黄木刀鞘,而不知何时出现的木色刀柄也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两者均是古朴盎然,略显沧桑,显然是出于同一材质。
折风顺着他的手往半臂上一瞧,原先一直箍在手腕上的那七颗佛珠早不知去了哪里。
“你不是连修士几大家都知道吗?想来消息灵通,怎么对魔就一无所知?”筠清嘴角一扬,一双眼偏着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扫去了筠清平时的冰冷苍默,平白添了几丝艳色。
折风心头突然一热。
他偏过头,道“你……你什么时候恢复原来的样子?”
啊?筠清突然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我……我是说那你呢?出生的地方都是竹子?”
“恩”
“难怪你看上去不像是魔,那想必是一片苍劲竹林。”
“不,那是一树血竹。”
“你们方才到底聊了些什么?”清魅一脸不可思议,“我还当你们知无不言呢?”
她又转头向筠清道,“你居然什么也不告诉他?那到那时候你就不怕……”
她的话音在筠清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不怕什么?
折风心里一紧。
但他什么也没说。
筠清敛了下因吃的热而略微有些松散的衣襟,道“该走了。”
他走了两步,出了深松里,清魅想跟。
他回头望着清魅须臾,道“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吗?”
清魅沉默地看着他,这一刻她又回到了折风初见她的模样。
筠清道“当众山之神,守一方天地,不好吗?”
“好。”清魅答。
“山川为席,狸豹相伴,不好吗?”
“好。”
“枕石漱流,鹤韵琴语,不好吗?”
“好。”
“既然如此,为何要跟?”
“亲友遇危,我岂能龟缩独存。”
“你莽撞出山,弃这方山灵于危难,就是讲义气了吗?”
“我自有办法,何况我……我不是为了义气……你是我的亲人。”
筠清被后半句一噎,再开口已经没了那份强硬。
他道“我知你心性自由,被拘于这一方天地,苦了你了……再等等好吗?”
清魅继而不舍“我已寻觅了下一代山神,只要给我些时间……”
可时间是天下最珍贵最无法掌控之物。
筠清打断她道”无须骗我,现下能担这担子的只有你。”
清魅咬牙,她知道他说的对。
她只是有些恨,恨这身担子压得她不得不与亲相离,压得她不能随心所至,哪怕这山川走遍,也无处寻亲。
如今,她也只能看着他自己踏上征途,前方道路荆棘,哪怕是能为他扫一扫呢。
然而,她又不能恨。这山中生灵她看遍,寒日杲杲,春柳如絮,水声潺潺,麋鹿周窜,都是她爱的景,也有她爱的物。
她不敢恨。若没有这身束缚,她也保不住这身修为和命,哪里又有如今的重逢。
她在这份撕裂中红了眼。
凭什么?没害过谁,是魔又有什么错?
暖风吹起衣袂,柳絮飞扬迷了眼,鼻间袭来桃花馨香。
恍惚间,筠清安抚似地伸手,将她吹至眼旁的鬓发扶过耳,亦如当初离别之时。
“来年此时,我定来看你。”
分明又是在骗人,她想,却开口道“好。”
她和上次离别时一样,少见的乖巧,沉默送行。
从镜中春地到风雪山顶再到炎热庭院,饶是折风现在身子已经逐渐变好也支撑不住,只觉一半身子还丢在山顶没找回来,在蝉鸣之中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可惜呀,某人并不垂怜,急匆匆地就想赶路。
清魅让赤载着二人疾行了百余里,送出了万山众峰,及至最南。
在最后一座山峰脚下,赤与折风道别。他用外采食物时囫囵吞枣学来的礼仪,赠了一物寥表谢意——毕竟吃了好几天的饭。
人走后,折风打开黄油纸,里面是几株草,状似韭菜,根须尚连着湿泥,叶片带着山间的露水,清透可人。
这是……
折风看着筠清。
“此名为祝余,食之不饥。”筠清整了整衣袍道,“来日公子游闯天下,此物必有大用,一番深情啊。”
折风在烈日中冷漠地捏着手中黄油纸,心道“这饭钱可真是……”
他有心想直接扔了,最后颠了颠,还是胡乱地塞进了包裹里。
官道上,一僧一少快步前行。
僧人青衣飘然,身姿颀长,略有些出尘意,身后却背着一把刀,刀被朴质的刀鞘克着,依然止不住那森森剑意,硬生生地将世外高人拉入乱世中。
少年胸肩宽阔,把一身简单的黑衣穿出昂阔庭步的风采。只是这张深邃神俊的脸此时正一脸纨绔相,瞅着僧人的……头皮。
“你这……是在长头发?”纨绔少年折风疑惑道。
筠清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空拉拉的头皮,果然,摸到了一手麻痒。
这具身体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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