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说得是,若是她在谢家给你惹了麻烦,不用顾着我们的脸面,尽管替我教训她便是。”
二爷宋彦,也就是宋蕴枝的亲爹,也赞同吴氏的话。
这话乍一听像是自家长辈客气的话,可实际上却在变相说宋蕴枝不安分。
素日里,吴氏和宋彦就不待见她,如今面对谢谌,说的话也暗暗地贬低她。
然而这样的场合,宋蕴枝却不能说什么,即便是她心里多不喜欢吴氏和宋彦,可有谢谌在,她不能做什么,更不能说什么,只得故意露出一点不自在来。
倒是身边的男人听见宋彦夫妻二人的话,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甚至感觉到了一旁的宋蕴枝有些难堪。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妾室生的,并不是嫡出,即便是不喜欢妾室,但如今她嫁给了自己,定然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就算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岳母也是。
他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般般很懂事,体贴,并没有做任何惹我不快的事,还请岳父放心。”
而宋蕴枝则配合地红了脸,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含着倾慕,她小声道:“郎君谬赞了......”
女婿维护女儿,宋彦倒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原本还在看戏的众兄弟姊妹,听见他的话,以及见了宋蕴枝的反应,面上的神色皆是瞠目结舌,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是在见到宋蕴枝扫过来的神色时,又都纷纷收敛了神色,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宋蕴枝还在宋家的时候,尤其是面对他们的时候,可是和这两个词毫无关联,尤其是四姑娘宋媛安,她瞪大一双眼睛,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这位自小与自己不对付,私下里从来不吃亏的庶姐,什么时候成了他口中的这般?
她一言难尽地觑了一眼安静立在谢谌身边,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的庶姐,突然觉得陌生得很。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戳破,只得皮笑肉不笑道:“姐夫说得话倒是真的,姐姐在宋家时,也是一直让父亲母亲很省心。”
说得是咬牙切齿。
“哎呀,五丫头从前在家中一声不吭的,如今倒是一鸣惊人,成了谢家的媳妇,你叔叔婶婶也跟着占了光!”三夫人朱氏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忙开口打破,拉着宋蕴枝一顿寒暄。
热情得以前那个见了她就刻薄相对的婶子,似乎被鬼上了身。
“就是,五丫头不要因为成了谢家妇,就忘记了自己的娘家,有空了还得多回来看看咱们一家子人。”
三爷宋甫也跟着附和。
在从前,这俩夫妇可是从来都不把她当回事的,宋蕴枝瞧着这一张张虚伪的笑脸,只觉得恶心。
其他人经过朱氏的提醒,也逐渐反应过来宋蕴枝嫁去的,是他们努力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谢家。
于是都对着宋蕴枝和谢谌露出笑脸,东一句西一句地奉承着谢谌。
从来没在宋蕴枝身上讨到好处的宋媛安,此时见他们夫妇被宋家的众人围着恭维,又见高大俊美的青年有意维护庶姐,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凭什么她一个姨娘生的,能够嫁给谢谌?
吴氏看出了自家女儿的不甘,她虽然不想看见庶女嫁得好,可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女儿再如何也无济于事,且就算是谢谌未成婚,京中贵女众多,怎么也轮不上自己的女儿。
只是日后怕是不好拿捏庶女了。
见过众人之后,宋蕴枝又带着谢谌去给宋老爷和宋老夫人请安,原本扬言要把她送去尼姑庵的老夫妇,见了谢谌,对她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
用过午膳之后,宋蕴枝见谢谌被几个兄弟拉走,剩下的姊妹关系与她一般,甚至有的还曾与她有过过节,所以宋蕴枝懒得同她们上演姐妹情深,直接往二房的后院去了。
她一路分花拂柳,走过一道长长的游廊,最终绕进了一处略显简陋狭小的院子。
才进去,就闻到浓重的药味。
方才在前厅没有看见宋仪安,她心中就一直记挂着,没想到心里的担心成了真的。
她沉默地往厢房走去。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里头传来好几声咳嗽声,接着就是一道着急的声音传来:“好好的,怎么就着了风寒。”
咳嗽声渐渐停了下来,虚弱的嗓音从里头缓缓传出:“今天是姐姐回门的日子,姨娘不应该在这里,要去瞧瞧姐姐才是。”
傅婉看着倚在床边的小女儿,苦笑一声:“那种场合我去了做什么,正院那位才是你姐夫正经的岳母,姨娘去算什么事,免得讨人嫌。”
谢家那种大户人家,怎么会认一位妾室做岳母?
就算是想要见一见女儿,也只能私下里偷偷见。
宋仪安听了她的话,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她拿帕子放在唇边:“也不知道姐姐嫁去谢家,是好事还是坏事,希望那位姐夫能够好好地对待姐姐,姐姐从前宋家过得太苦了。”
宋蕴枝站在门口,耳边仍旧传来母女二人的对话,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最后换上浅笑走了进去。
“娘,妹妹,我回来了。”
听见她的声音,母女二人俱都望了过去,便见穿着打扮与在宋家大相径庭的宋蕴枝走了进来。
宋蕴枝像是没听见方才她们二人的话,走到床边坐了下去,她见宋仪安一脸苍白,不过短短三天,又瘦了许多,她心疼地握住妹妹瘦弱的手,强迫自己露出浅笑:“芃芃,姐姐不在的日子,可有按时吃药?
不等宋仪安回答,又认真道:“你的身子会好起来的,相信姐姐。”
宋仪安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信誓旦旦,她的身子从娘胎出来就羸弱,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姨娘在怀她的时候,因为与吴氏争执,不小心摔了一跤。
姨娘差点没有保住她,用了许多的药才稳住了胎,可就算是如此,她出生之后身子就不好,常年用药养着。
这十四年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幅身子好不了了。
不忍拂了姐姐的好意,她只得露出温和的浅笑,应她:“嗯,我相信姐姐,等我身子好了,姐姐陪我去放风筝好吗?”
宋蕴枝动作轻柔地替她抚去额上的碎发,点了点头:“自然,到时候姐姐亲自给你做一个风筝。”
宋仪安虚弱地笑了笑:“届时姐姐可不能反悔。”
傅婉看着姐妹二人说话,想起那天大夫的话,眼眶涌起一阵酸涩,她别过脸,偷偷那帕子掖了掖眼角,强行把要出来的眼泪给按了回去。
“你姐姐答应你的事情,哪次没有做到的?”
话才说完,又听见宋仪安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没想到咳到最后,竟是咳出了血。
傅婉顿时惊得眼眶都红了,她忙唤了丫鬟来,进来的丫鬟红玉是曾经伺候宋蕴枝的,宋蕴枝出嫁时不放心,所以把自己身边的人留下照顾自己的妹妹。
又让宋老夫人重新挑了夏竹和春桃,充做她的陪嫁丫鬟。
红玉得了傅婉的吩咐,匆忙给宋蕴枝行了礼就去找大夫。
趁着大夫给宋仪安把脉的时候,宋蕴枝留夏竹和春桃在房中,自己拉着傅婉走到了房外廊下,她对着正拿帕子拭泪母亲,皱眉问:“娘,你老实告诉我,芃芃的病现在到底是如何了?”
知道自己瞒不过大女儿,傅婉想起大夫的话,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宋蕴枝耐心的等待下,终于慢慢止住了。
“那大夫说,要是再没有上好的百年山参进食,芃芃的病怕是,怕是会越来越糟糕,最终落得个早夭的结局。”
说罢,又拿帕子捂着脸哀哀地啜泣。
宋蕴枝看着伤心的母亲,她心里何尝不难过,芃芃还是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时,见了她就会笑,从小喜欢黏着她,又乖巧懂事,心地善良,这样好的妹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她陷入沉思。
突然想起谢家底蕴深厚,一颗百年山参大约是不在话下,她心里有了主意,安慰傅婉道:“山参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娘只要好好照顾妹妹,剩下的交给我。”
傅婉摇头:“咱们宋家都没有这样上好的人参,你自己又能去哪里找?”
宋蕴枝却没气馁,她想谢家要是有现成的百年山参,那就不一样了。
她得想个办法弄来,然后给芃芃治病。
眼下顾不得这么多,她道:“娘,你信我,不管如何,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芃芃有事。”
安抚了傅婉几句,她又进去问了大夫宋仪安的情况,最后亲自煎了药喂宋仪安喝下,这才离开。
这时候有下人前来,说是谢谌已经在大门前等候着她回去。
宋蕴枝出了宋家的大门,正好看见站在马车旁的颀长身影,一身锦衣的郎君,身上是世家大族孕养出的气度。
想起方才那些人对他的恭维奉承,宋蕴枝的脸色沉了下去,双眼发红,嫉妒从阴暗的角落慢慢滋生出来。
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是在金窝银窝,而她和芃芃,却要遭遇那样的不公。
对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朝着她投来。
宋蕴枝立刻隐去眼中的嫉妒之色,在他看过来的时候。
想起百年山参的事情,或许还要请谢谌帮忙,她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纯良无害,乖巧地朝着他走去,到了跟前,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让郎君久等了。”
谢谌低眸看她,见小姑娘的眼尾微微泛红,他皱眉。
难道方才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被宋家的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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