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韶看不透他了。
看不透徐璟的悲伤,也看不透他的野心,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为了达成他的目的。
“韶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颜韶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许久,一句话都未说。
信息量太大,他被太多的消息冲击,他有些头晕,说:“让我想想,让我考虑一下。”
少年人的嗓音逐渐压抑不住,越发尖锐起来:“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们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真的不能今晚就带我走吗?”
少年先是急切,再是悲伤,最后只剩下了恳求。
颜韶很吃力地说:“我没想过要起兵。”
徐璟说:“你和哥哥做的事,不也是夺皇位吗,这不一样吗?”
颜韶把人推开,徐璟也没有再靠近他,只是远远的,用一种很悲伤的表情看着他。
“不一样。”颜韶说,“我与你哥哥做的事是夺嫡,你现在做的事是谋反。”
“当时不过是宫中势力的交锋,你真的知道起兵意味着什么吗?”颜韶问他。
徐璟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百姓要受苦,是双方军队的交锋,如今又有契朝遗民在外虎视眈眈,如果我们再起兵,那不就是……那不就是要将国家陷入乱世之中,你承担的起这个后果吗?”
“每一场战争要死多少人,要废多少人力物力,你想过吗,你算过吗,你怎么能把起兵这两个字这么轻易的挂在嘴边?”
徐璟说:“那我怎么办!我的仇谁来报,我枉死的母亲和兄长,他们在地下看着我呢,你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恨,恨不得将乔氏上上下下全部杀光。”
他的声音透露出癫狂,他的恨意滔天,无法止息。
颜韶缓缓说:“我理解你的恨,可这并不是让生灵涂炭的理由。”
“我会做一个好皇帝的。”他说,脸上带上了分若有若无的微笑。
“抛开仇恨来说,若不推翻乔氏,这江山究竟会落在谁手里。乔大将军已经包揽全国上下军队势力,朝中各个机要部门都安插了乔氏子弟,就连这皇帝之位,都是乔太后让谁坐,谁就能坐。”
“做了皇帝之后呢?要与乔氏联姻,新的皇后就是下一个乔太后,乔氏想要世世代代把控玉朝,内政和军权必定会**。到那时候,苦的不还是百姓吗?”
“长久的脓疮之痛,还是短暂的断尾之痛,韶哥哥,你真的分不清吗?”
“我会做一个好皇帝的。”他言辞恳切,又像是在蛊惑,“我将永不奢靡,永不耽于酒色,我会做一个勤政节俭的皇帝,做一个听谏的皇帝,我能看到百姓疾苦,能广纳天下贤才,我想让玉朝长长久久,想要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我要同外界各国做贸易,让玉朝的物品畅销所有地方,我要训练军队,开拓边疆,我要玉朝在历史上成为最厉害的国家。”
少年人在他面前诉说着未来,眼里全是野心和憧憬,像在看空中画着的一幅未来的图景。
……
与此同时,京中一处豪宅中。
陈舟面前摆着一幅残局,手边的茶水已经凉了,他们看起来聊了很久。
对面那人年纪很大了,老态龙钟,皮肤皱巴巴的,长叹了一口气说:“先帝待我不薄,不因我事过前朝而轻慢于我,先帝他……是个明君啊。”
陈舟说:“可惜,先帝被乔氏所害,如今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
对面的人缓缓摇了摇头,说:“当今的圣上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乔宁宁实在不是个好皇后,也不是个好母亲。”
陈舟浅笑,说:“您想念元后了。”
老人点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又放回了远处。
茶叶在小小的白瓷杯子里旋转,倒映出窗外的月亮。
“先帝与元后在时,还有颜明在,朝中各个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当初我们是真的觉得玉国在历史上也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舟垂着眉眼,看上去十分乖顺,陪老人聊些过去:“听说您当时和颜首辅政见不合,每次见面都要互吐口水,这是真事吗?”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轻不重看了他一眼,说:“真事,当然是真事。颜明那小子,年纪轻轻就做了那么高的官,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又不收敛一点,朝中很多人都想吐他口水。”
陈舟配合地笑了笑,老人接着说:“可是呢,这样优秀的人,就那么突然的死了,听说死的极其离奇,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只剩下家中独子。当时朝中的人好像又突然都不讨厌他了,还一个个装模作样写些挽诗来,早知道这样,怎么不在人活着的时候多说两句话呢。”
陈舟说:“我记得,您是写的最多的一个,许多作品现在还在流传。”
老人不答,只是长久看向窗外的月亮,许久后才说:“当年以为是政敌,后来才发现,是棋逢对手,快意一场。”
“如今他们都死了,这玉朝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殿下的政见与胆识都很合我老头子的胃口,我这条命就放殿下手中。与其看这江山改姓乔,不如复辟契朝,让这江山姓周。”
陈舟笑了,一双眼睛褪去了白日的温柔,像冰冷又浓重的墨,明明看上去像是在笑,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那是双极其冷静又坚定的眼睛,是将领的眼睛。
……
皇宫中。
两名宫女在路上走着,手上端了两盒红木食盒,后面跟着两个举着灯的太监。
两人遇到了十五公主宫里的宫女小旗,小旗是个活泼的小话痨,平时和宫中各处的宫女都处的不错,都能以姐姐妹妹相称。
今日见了她们两人,好奇地问:“梨姐姐,桃姐姐,这么晚了是去做什么?”
两位宫女一笑,也同她攀谈起来,说:“太后娘娘让给十七殿下送点吃的去。”
小旗“啊”了一声,满眼羡慕,说:“十七殿下真是好福气,能被太后记挂着。”
小梨说:“可不吗,太后记得十七殿下的喜好,这是多大的荣光。”
小旗行了礼,说:“两位姐姐慢走。”
看两人的身影离开,小旗心中难免酸涩,如果她能在皇子宫中做活就好了,也好过在公主宫中无人问津。
虽说十七殿下之前一直备受冷落,可最近可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听说太后想让他继承大统呢!
若是能当了皇帝的宫女,她都不敢想以后的日子有多好过,万一再因长相被十七殿下看上,那以后不就成了主子。
小旗年纪小,心思也活络,这才一小会儿,就已经幻想了一出和十七殿下浓情蜜意,自己被封妃的大戏了。
站在原地半天,都忘记了公主殿下安排她的活计,等想起来时又小声嘟囔:“完了完了!”一溜烟儿跑走了。
小梨和小桃来到徐璟住处不远的地方,察觉了几分诡异的安静,起初,她们还没太在意,可走进去以后发现了好几具倒在地上的侍卫。
两人手一抖,饭盒倾落,里面的糕点撒了一地。
“杀人了!!!”一人尖叫。
一刹那间,皇宫中灯火通明。
“昨晚太后震怒,杀了很多人。”钱衡从窗户轻车熟路跳进来。
徐珏在画一幅画,画中青山绿水,小桥人家,一户夫妻,两个娃娃。
大的那个在放风筝,小的那个在捉蚂蚱。
钱衡凑上来看,说:“不常见您画这种。”
徐珏说:“偶尔改改口味,只画些花花鸟鸟的,也腻歪。”
钱衡说:“陛下应该是很难召您入宫了,太后对您一直很提防。”
他在画小孩子的红肚兜,说:“这是好事。”
钱衡说:“您都不问发生了什么?”
徐珏无语地看向自家的小侍卫,后者挠了挠脸,徐珏手中还握着墨笔,说:“就像我说了很多遍,能不能不要翻窗户进来一样,我问了你就能改掉你这卖关子的性格了么?”
钱衡辩解说:“哪有卖关子,您刚才那样子就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说话淡淡的。”
钱衡思考了会儿,最后来了一句:“说话装模作样的,谁知道您想听啊。”
徐珏将笔随手放在笔搁上,抽出一卷竹简,撸了袖子就要揍人,钱衡躲着他绕着房间转,两人你追我打,最后徐珏追得气喘吁吁,说:“钱衡,给你脸了是吧,你给我停下。”
钱衡立正,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被自家主子用竹筒狠狠地抽了三次屁股。
钱衡捂着屁股狂吼不止,徐珏累的一头汗,换了个地方坐,把茶杯往前一摆,说:“别装了,快给本王倒茶。”
钱衡又耷拉着脸给他倒茶,像条大狗似的站在一旁,徐珏没好气,说:“还不说,还要我问你是吗?”
钱衡眼看自家主子又要抽什么东西出来,连忙说:“别别别,殿下,别累坏了,手都红了,我给您吹吹。”
徐珏瞪了他一眼,后者咳了一声,正经起来,说:“昨晚,徐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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