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处理完奇州之事已是一月后了，期间莫问山写信拜托普宁寺的僧人前来相助，来超度被献祭的生命和流连此地的亡魂。
说来有些奇怪，刘管事作为阵法的祭品之一，在阵法大成之后，他居然没有因此而死，不知是因为什么保了他一命。
奈何他见阵法已破，一心求死，在夜间守卫松懈时，咬舌自尽了。
普宁寺的僧人看到尸体，长叹一声后，为其念起往生咒。
楚风昏迷的那段时间，莫问山也辨识出了那幕后主使，正是当初仝酒仙初次来到梧桐书院，酸言酸语的那位。
他因得罪了梧桐书院而被师门大加斥责，后来又因为师弟们的报复而被赶了出去。
据他所说，他是因为想证明自己，才想了这么个歪主意，至于阵法是如何知晓的，他只说是自己偶然从一本古籍中看到的。
楚风问莫问山，“师尊，你相信吗？”
莫问山笑道：“半真半假吧，以他的能力画不了这么精细的阵法，背后应当有人相助。”
因为莫问山并不信那人，就直接搜了他的神魂，结果一无所获，关于这件事的回忆都被篡改了，无法得知真相。
莫问山也只得作罢，吩咐书院弟子把人捆回去，压进地牢，待莫问山与他的原师门商量后再行处罚。
等待事情全部处理完，楚风等人也要启程会书院了。离开那日，巫妄亲自来送，她攥着楚风的衣角，可怜兮兮道：“夫子，要走了吗？”
楚风把巫妄头上被风吹歪的绢花扶好，细软的发丝被风吹舞，搔的楚风手心发痒，她道：“这里已经安全，我要回书院去了。”
巫妄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道：“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夫子了？”
“有缘自会相见。”楚风露出个温和的笑，她蹲下身，擦去巫妄脸上不知在哪里蹭的灰。
“夫子——”
不待巫妄再说什么，林婉容上前一步把她抱入怀中，道：“楚道长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若日后道长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还请尽情开口，我等定全力以赴。”
楚风不推辞，拱手谢过。
辞别众人，坐上回山的飞舟，约莫过了三日，才回到书院。
洛芙清听闻消息早已在山门口等候，看到楚风更加清瘦的小脸心疼地抱住她，道：“下次可不能这么冒险了，有什么事别单独抗，再不济也还有师兄师姐。你幼时就瘦的和狸奴一样，好不容易养了些肉，这下又瘦回去了，师姐心疼啊。”
“你师姐说的对。”何骄忙完手上的事，来到山门口，正好听到这些话，他斜倚着山门，道：“听舟白传话我们原以为不是大事，若不是那日天象突变，掌门师叔感应到你有难，只怕还赶不过去帮你。”
“我知道了。”楚风听话点头，她看向洛芙清，问道：“师姐怎么回来了？我看师姐之前来信说是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的”
洛芙清手指纤细修长，粉色蔻丹涂抹指甲，显得手指更加白皙。
她轻轻点了一下楚风的额头，动作轻柔语气却恶狠狠：“还不是师叔传信给我，让我从药修那里买些上好的丹药，说你险些经脉尽断，修为散尽。我若再不回来，只怕某些小没良心的头七我都参加不了。”
楚风揉揉额头，也知道这事是自己莽撞，主动示弱道：“师姐，我知错了，下次不会如此了。”
洛芙清摸了摸刚才手指戳到的地方，看看有没有留下痕迹，闻言哼道：“风儿最好说到做到。”
“下次若是再以身犯险，师姐定要狠狠罚你。”
“好了，舟车劳顿，让风儿先歇着吧。”见众人说的差不多了，莫问山出来笑盈盈地打圆场，“她伤势刚好，不易站在风口太久。”
“好的，师叔。”洛芙清率先往里走，道：“买来的丹药我已经放到风儿的房间里了，我不通医理，就胡乱买了些，掌门师叔看着用。”
莫问山点了点头。
等回到屋院，楚风拜别师兄师姐后，一开门就看到了她房间的圆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瓷瓶。
在阳光的照耀下，温润的瓷瓶泛着莹莹的柔光。
有些放不下的，就插在瓷瓶的缝隙中垒了起来。楚风开门的手一顿，抬眸看着莫问山。
虽然楚风没说话，但是莫问山还是读懂了她的眼神，扶额道：“我没说要买这么多，你师姐也是关心则乱。”
莫问山进了屋，大概扫了一眼瓷瓶上贴的丹药名，基本都是极好的品质。
莫问山道：“前一段时间，我去给人治病，她送了我一条灵石山脉作为诊金，我正好没有功夫打理，你明日送给你芙清师姐，作为答谢。”
楚风应好，莫问山从瓷瓶中挑选了几味修补经脉，稳固修为的丹药，嘱咐楚风要按时吃后，也就离开了。
楚风送别师尊后，躺在床上出神。
她此一行，离别数月，虽然之前外出游历时间有比这更久的。但这回，楚风却头一次觉得，眼前景色有些陌生。
她从山下一步步走上来，一步步回到屋子，明明是她走过了十几年的路，她却觉得面目全非了。
楚风对着窗子伸出手，阳光从指间的缝隙倒映入眼底，温暖但不刺眼。
她的手算不得多好看，虽然指节修长，却因她常年练剑，掌心和指关节处，都有厚厚的磨出的老茧。
楚风幼时拿剑不稳，剑谱也未曾熟记于心时，常常会伤到自己，故而手上有数道白色的疤痕。
回望她的来时路，无忧无虑的幼年，父母的疼爱包裹着她，那时的她是幸福的。然而一朝事变，父亲被叛军杀死，母亲在奔波中死去。
而她也险些沦为他人口中食，是她的另一个母亲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她置乱世，知乱世，便想治乱世。
自拜入梧桐书院以来，她战战兢兢，片刻不敢歇。她总想着，这世道需要她，她要更快的成长起来。
她是这样想的，也以为别的道人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很明显不是的。为求飞升，他们选择了避世。
楚风握紧拳头，收回手。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呢？就算只她一人，她一样可以救世。
楚风坐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找出一本书。
那是她入山读的第一本书。
在岁月的侵蚀下，书页已经泛黄变旧了。楚风掀开，其首页唯有四个字。
“道者，人也。”
许多道人不把凡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
不同的是，他们对待凡人，如同对待牲畜，杀了便是杀了。而他们看自己，只觉得自己已然入道，他日飞升，早已脱离**凡胎，不是凡人了。
楚风摩挲着那个“人”字，风化后的纸张变得有些脆，在楚风的动作下掉落点点碎屑黏在她的指尖。
楚风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献上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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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道者，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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