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寒感到一阵窒息，她仰起头，用力呼吸几下平静下来，这才道：“阿爹，我这次回来便是辞了官，既然已经答应您回来我便不会再嫁人，您何必非要我在家找个人嫁呢？”
“荒谬！”村长吼道，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不想嫁人，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接受女人不嫁人，“你就是想要报复我！你想让所有人戳我脊梁骨！”
空气中弥漫着压迫与窒息，在这个场景之下的人只觉得要窒息。
村长已经无法沟通，这饭也没办法吃，沉默半响，宋居寒站起来道：“阿爹，我先回去了，明日起我便在临江书院教书，有什么事你叫人来找我便是。”
“滚滚滚！你就是不想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你！”村长大声吼道，毫不留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娇娇儿躲藏不及，直接摔在宋居寒怀里，没等宋居寒说什么，她连忙站直立在一旁。
没有什么比偷听别人吵架还被主人公抓到更尴尬的了。
白日里就在宋师长面前丢了一个脸，晚上又丢了一个，娇娇儿简直要钻进地洞里不出来了。
宋居寒也看见了门口的两人，即使被自己父亲指着鼻子骂，出来发现有人在偷听，她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看了娇娇儿一眼，她记性本就很好，加上娇娇儿长得很出色，她很快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宋春娇？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娇娇儿吞吞吐吐地用脚尖点地，目光落在手里的篮子上，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趟目的。
她连忙拎起篮子在宋居寒面前，“宋师长，我娘听说你回来了，特意让我送一篮子鸡蛋给你祝贺。”
宋居寒的目光落在那篮子鸡蛋上，只是家里的一些土物，未必值多少钱，但是娇娇儿家她是记得的，家里很穷。
“不必了，心意我领了，你帮我多谢你娘，鸡蛋拎回去吧。”宋居寒淡淡道。
即使表面看起来无波无澜，但是她的心里还是不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娇娇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头一看，少年站的离她八百米远，目光幽深地看着宋居寒的背影。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警惕、威严与压迫感，一种上位者看下位者的眼神。
“欸！”娇娇儿将他叫回神，嘟嘟囔囔地抱怨：“都怪你，要是不进来就好了，现在鸡蛋也不收，还被宋师长发现偷听她说话，她对我的印象肯定非常差，她以后都不会喜欢我了。”
说着说着，她沮丧起来。
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屋里，村长背对着他们坐着，仿佛一个人在生闷气。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股幽暗深沉的情绪将他裹挟，他仿佛又成了无边无际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呼喊声被吞噬在海浪里，天地与大海融为一体，他分不清方向，仿佛随时便会摔落海底，再也爬不起来。
少女的抱怨却将他又拉了起来。
她说话实在亲昵的有些过分，明明是抱怨，却仿佛在撒娇，让人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错已经不重要了，让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娇娇儿眼珠子一转，鬼主意便冒上心头。
既然宋师长不收，那就给村长收吧，总得给家里一个交代的。
“村长伯伯……”娇娇儿小声道：“我娘让我给你送鸡蛋，我放在这里了哈。”
她的声音非常小，接近气音了，她想着村长伯伯年纪大了，刚刚那么大的敲门声都没听见，现在她声音这么小他肯定也听不见，等下悄悄放了就跑。
任务也完成，回去不会挨骂。
谁知正在悄咪咪往里推篮子，村长中气十足地喊到：“她不要我也不要，带回去！”
娇娇儿吓得一个激灵，生怕村长也骂她，方才骂宋师长的语气她现在想想都打颤，“诶”了两声，拎起篮子拉着少年撒丫子跑了。
转个弯不见了村长家，娇娇儿才慢下脚步，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村长太凶了。”
他咆哮的样子像一头暴躁的野兽，嗯，炸毛那种。
少年被她拉着跑，一声不吭。
娇娇儿撞撞他：“吓傻了？”
少年这才回神，“没有。”
只是……
“她也不认识我。”少年蹙着眉。
娇娇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虽然我娘老说你家一定很有钱很有钱，但是也不可能有钱到探花都认识你吧？她可是探花！”
少年不说话，娇娇儿安慰他，“哎呀呀，知道你一定是想尽快找到爹娘，我跟我爹娘一定会帮你的，你现在就好好在家里养伤，好吃好喝的知道吗？”
从醒来开始，少年就感觉自己仿佛是一抹在天地间飘荡的游魂，想不起来的过去，不知去向的未来。
去找宋居寒也是因为“探花”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有些熟悉，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更多。
所以他坚持要来找宋居寒，得出的结果也不知道是他早就猜想到的还是有些失落，总之心脏某处酸酸的。
就算他自认为宋家众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对人性的认知也比其他人要高，可是旁观着宋家人的亲密，他也还是会觉得，很孤单。
娇娇儿说“家里”，那是她的家，与他无关，他终究是如浮萍一般，飘飘荡荡，累了也寻不到一个落脚点。
回去之后，哪怕娇娇儿各种辩解是村长跟宋师长不收鸡蛋，她也还是被宋母训了一顿不会做人。
少年眼睁睁看着她从鲜活的狗尾巴草变成了蔫吧的萝卜叶子。
有些好笑。
——
方知乐今天一天都心心念念着今日见着的那个同学。
说实话，长得漂亮是漂亮，但也没有漂亮到一见难忘的地步。
但是她低着头，乖巧可爱的叫一声“方哥哥”，那简直铁做的心肠都要软了。
他今日就挨了一天没见着她，等放学再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人，早跑了。
不过没关系，她说了她的名字——虎妮妮，跟她人一样可爱的名字。
还说了她家地址，城南吴中路生有巷444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等明日，等明日他起个大早去找她。
家里马车只听他爹娘的，他爹娘又不许他乱跑，想用马车去接虎妮妮还得先得到他爹娘的同意。
爹肯定是不能找了，叫他知道自己想驾马车去找良家姑娘，腿都给他打折。
所以他溜去找了他娘。
“娘，你就答应我吧～”方知乐拉着他娘的胳膊摇晃着。
方母被他摇的都要散架了，“别闹，别闹，我这老骨头都被你摇松散了。”
方知乐依偎上去看，夸张道：“怎么会！娘你跟我出去，别人都说是我姐姐呢！”
方母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捋了捋头发道：“那你再跟我说说，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让你念念不忘的。”
“眼睛大大的，鼻子很秀气，嘴巴小小的，五短身材，玲珑可爱！”娇娇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都晃一天了，简直闭眼就能说出来。
“按你说的，她家又穷到穿补丁似的衣裳，咱们家虽然说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之家。”方母却有另外的考量，“若是她见你如此单纯，勾了你做了苟且之事，怀孕了可怎么办？”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娇娇儿此刻在方知乐的心目中已经是单纯小白花一朵，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不会的娘，你就是想太多了才操劳的，不然你走出去，人家都说你是我妹妹呢！”方知乐哄着她道。
方母被他摇的没办法，只好道：“去去去，去接她便是了，不过我先说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丑闻，我就是把你赶出去，不要你这个儿子，我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方知乐从头到尾没想过娶娇娇儿，临江城只许一夫一妻，万一有比娇娇儿更好看，家室更好的呢？
但是目前来看，娇娇儿的柔顺乖巧都非常得他的意，他并不介意到分手的时候多给些银钱补偿。
所以对于方母的话，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第二日他早早便起来了，城北到城南本就远的很，他怕起晚了虎妮妮已经去学院了。
急急催着车夫去城南。
“吴中路生有巷444弄。”方知乐自信满满道。
车夫有些懵，“少爷，这个……这个地方我从未听过呀？”
“怎么会？”方知乐不相信，但转念一想，虎妮妮家穷，想必那住的地方也要偏些，临江城这样大，车夫有没去过的地方也属正常。
“定然是你没去过的巷子，你只管去，找不到路了再问。”方知乐大手一挥道。
车夫没办法，只好驾着马车往城南去。
他们出发的早，出门的时候天都是黑的，走到城南时，已是熹微时刻。
车夫真不认识路，下车去问了路上寥寥无几的过路人几次也没问到吴中路在哪儿。
“那些人定然都是乡下来赶集的，所以不认识，等太阳上来了你再去问，肯定有人知道的。”方知乐自信满满道。
车夫有些欲言又止，他是没读过书，可刚刚问的人里也有读过书的，方才他说吴中路生有巷，人家笑话他是不是被人耍了，这连起来不是无中生有吗？
可是他也不敢反驳他家大少爷，老实地又下去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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