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瞬间飞身而起,在天之上,然后抬眼望去,入目仍是无尽素白,全然见不到边界。
风神见此道:“是圣亓峰。”
雪神却是凝眉不语,片刻才缓缓道:“不,这不是。”
她语气轻忽,但听着很坚定。
风神不禁问:“为什么这么说?这里不是正如圣亓峰的记述么?”
世人皆认为,所谓圣亓便是他们所见到的位于三界交界处裹挟在结界之中的雪山,却不知,圣亓所指远非那一峰,而是天地初开时的降神十五山峰称圣亓山脉。至于圣亓山,降神十五山中的最高峰,真正位于极天之处的山峰。
雪神抬眼,眸光清亮,她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呢?”
风神疑惑:“假象……”
雪神莞尔一笑,自信道:“何不试试?”
风神看着她,旋即干脆一点头道:“好。”
他低声念诀,随着青兰色神息逸散,身下是泛着青兰的法盘,周遭顿时充满了风灵之气,澎湃的风气四起,带着强烈的攻击气息,无形而有声,化风为剑,铩往四周风雪。
耳边是风剑撞击山体割据雪下岩壁的尖锐声响,而他们目光所及的是被风气冲击而弥漫满天的霜雪,却并非幻境被击溃的碎灵。
风神的实力放眼神族也是上乘的,如今却难以轻易破开眼前幻境。
他凝眉,周身祭出青兰色神光。
他伸手,往神光中一探,再出神光时手中俨然多了一把神兵。
剑柄剑格是青兰夹白的乳玉,剑身则是闪着银白色光泽的玄铁,剑首挂着的玉牌流苏,通体却见不到剑名。
神剑离手,直上重霄,剑影瞬时膨大数十倍,其中冷冽强悍的风灵之气在风神的运使之下破空而出直往幻境山体而去。
而裹挟在风灵之气中的是神剑本体。
在剑击向雪山爆裂溅起满山雪后,无形的结界如海浪般产生波动使得雪色荡漾,本该在剑锋下溃散的幻境结界不但没有崩溃,反倒是剑悄无声息失了踪影……
风神的眉头直接皱成川字形。
雪神也被这一幕惊到了:“这结界能腐蚀喧风剑?!不对啊,不可能啊……”
风神摇了摇头:“并非,喧风此刻并无大碍,想来是这幻境特有的神法。”
雪神道:“是么,那你先停会,我来,指不定我的神力更合适呢。”
风神面色淡淡点了下头。
语毕,雪神闭眸抬掌,与掌间周遭流转的神力相呼应的是那额间凤凰花钿闪烁。
她召出的神阵乃是由九轮法盘构成,法盘列阵,神纹画道,自下往上依次增大,顷刻间,雪柱盘旋而出,交相融汇,声势浩大,一齐往前而去,耳边充满呼啸声,满眼只有一色白。
然而,再强悍的神式到了结界跟前却都如同流水入海,消失无踪影,被吞噬殆尽。
她见状取指尖血,垂指让血滴入阵眼,在她足下绽开一雪莲法相,莲心粉嫩,莲瓣晶莹,边梢是粉白渐层。
随即,她指尖轻动,将雪莲脱离开身旁,转而悬于峰上,然后她掌心间化出一抹残息,反掌压阵。
神莲渐涨,直到再望不清大,九轮法盘也不复叠加,转而于八环一形盘于同面,皆于“圣亓峰”上降下,雪神抬臂下压,以催动阵法。
薄唇轻启:“破!”
瞬时,神光暴涨,顷刻四溢,法阵仍在孜孜运转,“圣亓峰”幻境结界虽是逐渐松动,但并未完全溃散。
她又往其中灌注神力,久不见什么新的动静,雪神已然打算收阵换法,耳边却忽起一音:“霜寿灵,雪沫境,伺时往,过境开。”
伴随着这道声音的还有她体内久无动静的那股力量的流转,她感觉那股力量从心口滋长,顺血液蔓延全身,旋即掌间有一神纹显现。
继而神莲莲蕊发出汩汩神息,融入幻境结界之中,紧接着他们所处所见的素白雪境就骤然崩散。
雪神在原地眨了两下眼。
风神也瞬身来到了她身边。
待幻境彻底散去,二人这才得见“圣亓”真面目——仍是雪境。
不过,不同于方才满含冷冽的暴雪,眼下地上仅是浅薄一层落雪,空中也只是缓慢飘着,抬眼望到不远处有树,连树成林,红而艳的花蕊在这山雪中极尽夺目。
雪神盯着那片花林出神,久久难以回神,直到风神轻拍了她问道:“怎么了?”
“方才,那股力量又出现了,这幻境也是借它之力破的。”
“那真的有幸得助了。”
“你知道么?我见过这片花林。”
“与那股力量有关吧,这是机缘。”
“可是,方才我感受到的力量是伤悲的,既像是久别重逢的惆怅也仿佛临别赠言的悲悯。”
风神揉了揉她的头,笑道:“那你应该感到高兴,你不是总觉得自己该和这一切有点关系么?如今能感同身受也算偿愿了。”
雪神还是有些难受。
风神道:“就算不好受也别忘了,我们还有事要解决呢。”
雪神闻言偏头又瞧了一眼那片花林,继而道:“嗯,如今幻境已开,你且先召回喧风剑吧。”
“好。”风神应声后以掌间剑纹召剑道,“喧风!”
不消一瞬,青兰神光破空自远方而来飞入风神手中。
神剑入手那一刻他轻笑道:“灵气最盛处,神祇最繁间,这倒是方便了。”
两人一齐望向喧风剑来时方向,雪神低语:“恭迎。”
语毕二人飞身前往。
本是橫天的山脉,不过于神而言也就瞬间的事情,转眼二人就来到了另一山脉前,
面前已然不是清一色雪境,也没了红花林的艳色,而是无端无边的雪莲海。
这是介于圣亓峰和暮酒峰间的雪莲境,是盛灵之地也是无边苦海,可以修炼也能作为罚封。它的海水远不是普通海水,有缘者以此养魂,罪过者于此重覆过往,深陷罪孽。
虽然也是冷气逼人,但雪莲海上所萦绕的灵气温和,倒是添了几分暖意。
灵气雾朦间有无数雪莲盛开,风荷正举,远不见若影,只得其间一高树,上入九霄。
两人不约而同飞往那儿,然而明明瞬间的事情,他们却始终到不了那高树跟前,而是不断打转回头。
很明显是有力量挡住了他们。
海中雪莲在二人足下摇曳不定,二人皆是独立于雪莲之上,脚尖一点借力再次往前探去,但那高树仍在眼前迷雾之中。
风神点立于雪莲之上道:“传言这雪莲境海只渡有缘人,无缘者,迷蒙不可捉摸。”
雪神道:“可你我既被请入了这幻境,怎么还算不得有缘人呢?”
风神正欲开口,四周忽然神力暴虐,整片雪莲境海瞬间被搅得残败不堪。
眼见巨树之下那一朵远与众不同且硕大非常的水墨色雪莲骤然绽开,墨色之中混杂着金光从雪莲往外疯长、侵略。
雪莲一层层绽放,神力一点点叠加,神息一瞬瞬增长。
虽然只是神威而不是主动性的攻势,但风雪二人还是立即施出了结界抵御。
很快,满境莲花都被那股玄金神威包攘,尘封万年的雪池生出大小不一的皲裂,在池面崩裂时不计其数的雪莲被玄金逐渐侵染,狂摆不定,接着满山都覆盖上了一层玄色。
冲天的神威之下,一股极其凌冽的神力骤现,仅是瞬间,漫天的神威就被其镇下,雪莲境海又平复不动了,世界静止了一瞬间。
褪去神威的幻境雪雾,迷蒙不见实景的那头也逐渐变得清明,连那通天巨树也有了实影。
就见完全绽放的玄金雪莲中有一道玉立身影,霎时间却又在二人眼中从雪莲里消失不见。
而那股浩瀚而冷冽的神力仍在雪莲境海之中。
“有缘未必有分。”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二人周围响起。
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从四面八方而来,似乎充斥整个雪莲境海。
下一刻,一抹高挑轻窈的身影就出现在二人面前,生得漂亮极了,眼尾微微上挑,当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美人眼。
身着白裳,只是白中开满了染上的赤花。
她眼中冷清却又带着审视,冷冷道:“你们是何人?”
二人眼见她破雪而来,其中神灵强悍,只一眼便不敢与之平视,一齐俯身恭敬行礼——祭出神魂法相。
“风作晓,拜见祖神。”
“花浮午,拜见祖神。”
那人没有立即作答,只是静静看着,思考着他们的回答。
片刻她冷冷问道:“此间何时?”
风神仍保持着行礼姿势:“距初世已过六百万年岁。”
“今诸天下何景?”
雪神道:“六界盛况。”
她又静了小会儿,眼见面前二人姿势从方才开始就不曾变动,她抬手,忽然一阵雪风轻过,托起二人,同时道:“无恩遇非再造,少拜。”
二人闻言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话的可行性,毕竟神族向来重礼,尤其这位还是神族之祖。
虽然但是很快他们就有了结论——祖神为大。
于是同道:“小神谨遵。”
她看了看四周一切,眼神却在某一个方向停留良久,同时微不可察蹙了下眉头。
后人言,坐圣亓雪莲境南观,无数境,是以轮塔中轮回路。
紧接着她抬手一挥,方才被摧残枯败的雪莲境瞬间就恢复如初,玄金色倏忽间也从雪莲境中消失殆尽。
她又盯着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裳,指间一转,下一秒就见白衣上的血污被隐去,一件玄袍出现披在了她身上。
紧接着她抬脚就走,后面二人也马上抬脚跟上。
从雪莲境海到暮酒峰仅在眨眼间。
她所过之处,万物如初,被神力所摧毁的地方皆被赦新。
而结界之外,诸仙神看见的是方才突然压下的天色,灰暗沉重,与暴动的灵气相融,周遭都是沉闷的气息,令人不安。
这是天道本况,诸仙神也没有办法破开这暗色,只能任其滋长蔓延。
持续了有段时间,倏然,如墨的天色却在圣亓结界那方破开,神光大亮,刺破黑幕。
她踏出圣亓结界的同时,一朵玄金神莲升至天上,落下一道神印,她凌冽的神力也从玄金神莲往外一扫,界外混乱的灵力瞬间就被镇下。
黑压的天色被一扫而空,神光遍布。
诸仙神眼见圣亓的结界之中踏出一玄袍神女,脚踏玄金神莲印,周身的神力恐怖如斯,身后紧跟着风雪二神,她一出手就直接扫平了暴乱的天地灵气。
她闪身出现在诸仙神面前。
她身上神力并未全然压下,这种强悍令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小神靖丰率今诸仙神者,恭迎祖神出界,鸿福于世,万物可待。”神帝率先行尊礼开口。
紧接是诸仙神纷纷行尊礼激起的声浪。
“小神容听色,恭迎祖神出界。”
“小神封随安,恭迎祖神出界。”
“小神常棣华……”
恭迎祖神出界——
自近而远,神魂法相身身相现,凡神祇者,皆行此礼,她甚至一眼望不到头。
待此阵仗之后,她仍是以雪风托之,清冷的嗓音穿透虚空:“这等阵仗少些。”
神帝却道:“此传世之礼法,不可废也。”
她望着眼前望不到头的人影道:“礼为度,养德性,法为规,至行举。神性与之人性,超然不可及,何须过大礼。”
神帝闻言便道:“祖神言之有理,但先神遗训,我辈自不可全然背弃,此后当以常礼敬上。”
神族礼法有同凡人一般的揖礼、抱拳礼,也有颔首礼,此皆归常礼,而尊礼则是现出自己的法相做揖礼,法相为真,真面示人以表最崇高敬意。
她见状也不多争,轻颔首道:“也罢。”
待她以祖神之尊请道予泽之后,便散了诸仙神。
见诸仙神都离得差不多了,神帝恭敬道:“神宫已备好了府邸,祖神随时可入主。”
她道:“免了,我久居圣亓不喜热闹,神宫生气太盛了些。”
神帝也不失望,道:“谨从祖神意思。”
又瞧到圣亓山脉上仍有零零散散的仙神还未离去,她倏然有一念头,道:“方才我观诸神神魂,其中有不少神魂法相不稳者,是何缘由?”
神帝叹道:“往世浩劫,**交杂,天地灵气本就不如初世醇厚,且当今神族不乏凡人修仙功德圆满而飞升者,自然神魂难稳。”
她其实不仅看见了不稳的神魂,还有些神魂强悍得太显眼的,不过有的像是落了印,所以并未明现,别人哪怕神帝也不能察觉,但又怎么逃得过她的眼睛。
然而这个问题她并不打算和神帝直接点明,毕竟事关神祇神魂。
神魂,神之魂魄,承神气运,蕴神灵道,引神往回。
通俗点说就是,神的运气,所修神力,境界所至,轮回入世,一切的一切都和神魂有丝丝联系,或轻或重罢了。
因此,神魂归属天道及其轮回塔,连本体都不能完全主宰,更不会被外界所掌控。
当然,世间总有秘法,不过没什么人知晓,更没什么人能施行。
她只就神魂不稳道:“如今我既已出山,圣亓封印也不再如故,今诸神既神魂难稳,且允其入山,以圣亓灵气蕴养神魂。”
神帝喜道:“遵祖神令。”
“但圣亓封印只解封印,至于它本身的御印,就凭诸神实力了,高强者自为上。”她看着远处还未离去的仙神淡淡地提了一句。
“是,小神知晓。”神帝道。
“既无事了,你也就回吧,神族怕是还有不少事等着。”
神帝做揖行礼,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散不见了。
在她在神莲之中醒来的同时,神族有一新神降世。
义安将军发妻,清素上仙诞下一子。
鸟雀呼晴,万物同喜,霞光漫天,祥瑞降世。
落地圆满,生而为神。
裹挟在神光之中,直到此刻神光才渐渐散去,露出了其中的孩童。
围在四周的仙侍都围了上去,叽叽喳喳讨论着。
有个丫头跳脱,喜道:“呀!是小神君呢!”
边上的女侍也笑,道:“如此祥瑞,小神君定然鸿福齐天。”
还有一个傻乐呵的,道:“你们看小神君这小脸蛋长得多好,两眼睛一鼻子一嘴巴的,不多不少正正好。”
说完她就被旁边的轻拍了一下:“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话啊。”
清素上仙在边上看着她们闹,也看着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孩子,打心底儿高兴道:“你们几个行了啊,一天天就闹,不过我这孩儿确实运好,生而为神。”
要知道,在神界,并非神之子就一定为神的,成神成仙也是要看机缘的,否则又怎么会有人苦修一世也就只是比凡人多挣了个百来载的寿命,所以,即使双方为神,孩子也可能毫无神缘,早早离去,而凡人之身也可能得道成仙,甚至飞升上神。
尤其近百万年以来,神族新生子本也不多,生而为神则更是少了。
诸仙神早已感受到了这祥瑞之兆,知道了神族迎来了一位新生的小上神,于是从圣亓退散后三三两两都聚向了义安将军的神邸。
不消片刻,门外沸反盈天。
清素上仙问侍女:“将军还未归来?”
侍女恭敬道:“是的上仙,将军说有事要处理,怕是一时半会回不了。”
清素蹙了蹙眉呢喃:“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既如此也就不等将军回来了,我前去迎客吧,这刻怕是已经有不少人上门了。”她说着就起身收拾自己,侍女们也上去帮忙。
留几个捯饬下小神君,毕竟总不能让他裹着神光出去见客吧。
府外庭院上诸神正在打赌。
有人先开了口:“来来来,猜猜,小神君还是小神女!”
“那必须小神女啊!你看清素上仙这么强,孩子敢像义安将军吗?”
“哈哈哈哈你是在说义安将军弱吗?!”
“我猜小神君!而且长得像义安将军!”
他激动喊着,然后就被身边的神女呼了一掌,神女咬牙切齿:“你再在我耳旁这么喊,我就削了你!”
刚那人顿时焉了。
周围的还嘲笑他:“哈哈哈哈哈天天挨揍。”
一群人吵得火热,甚至没注意到内院门开,览芸上神已经携着孩子站那儿了。
清素见状直接扫过一阵树叶,往众人脸上拍去。
“呼”一阵过去,来得及的挡住了,没反应过来的就糊了一身树叶,不过也就是拍一拍抖一抖的事了。
众人随即一拥而上,去瞧那孩子。
“嘿!小神君!哈哈哈哈哈,我没猜错!刚猜错的愿赌服输啊!”
“哎呦我去,竟然不是小神女。”
“知道了知道了,再催扁你。”
“这孩子长得好啊,漂亮,神魂看着也强不愧是生而为神的!”
清素也没出手阻止他们,只是道:“你们够了!要进府的进去,没事的就回去!别在这吵!”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涌了进去,顿时给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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