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四周看去,但见峰峦叠嶂,连翠千里。
“你捡到我的地方。”
“现在?”小医师瞅了我两眼,欲言又止。
“嗯,麻烦了。”
怕他又以我身体为由拒绝,我再次强调:“我已无大碍。”
“好吧。”连清虽露出不怎么相信的表情,但还是答应了。
他转身进了屋,不多时,手中多了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从此处到那里大概三四里路,外面日头大,姑娘打把伞吧。”
惊叹于他的体贴和细心,我接过油伞。目光触及那双白皙的双手时,突然心念一动。
我:“连医师。”
连清微愣。
我定定地望着他如玉般莹润白净的脸庞,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连清错愕一瞬,立刻张惶起来,以手覆面,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我白日里出门从不打伞。”
见少年又飞红了脸,我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
故意上前一步,盯着那几乎能掐出水来的肌肤,我幽幽道:“可连医师,真的很像是……有在用心保养。”
连清闻言,倏地睁大双眼,呆在原地。
“姑娘,我……”他嘴唇微张,似是想解释,可唇瓣动了好几次,却什么也没说。
我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继续。
连清却突然垂下脑袋,眉眼间似浮现出了痛苦神色。
咦?不是,开个玩笑怎么露出这副模样?
事态的发展,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连医师,你,还好吗?”犹豫片刻,我忍不住关心道。
“无事,”连清摇了摇头,声音似有些疲惫,“走吧。”
虽然相识不过短短两日,但对方这般忧郁哀愁的神色显然不对劲。
仔细想想,我方才并未说很过分的话,连清也不像是开不起玩笑之人,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连清,我是说笑的。”我诚恳地道歉。
连清盯着我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真的,你皮肤极好,好到令女子艳羡。”我撑开油纸伞,由衷赞道。
连清满脸的不可置信。
奇怪,怎么是这副表情?
拥有这样好皮囊的人,不说众星捧月,平日里听到的夸赞一定不少吧?
带着满腹疑惑,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时值夏日,酷暑难耐,短短三四里路,竟然走了小半个时辰。
穿过茂密的树林,沿着羊肠小径一路向前,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连清带我来到了一处平整的草地,这里不似别处大树参天,反而绿草如茵,地势开阔。一条小溪如丝带般穿过山谷,“潺潺”流水声清脆悦耳。
连清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溪边草地,道:“秦姑娘,就是在那儿,我发现了你。”
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块草地颜色比别处要深许多,仿佛被什么浸染过一般。
我走上前,仰头望去。
只见前方山崖陡峭,山峰高耸。阳光挂在峰顶,白花花的令人睁不开眼。
将油纸伞交还给它的主人,我平静地说:“连医师,我要上去一趟,你且先回吧。”
连清一怔:“上去?这要怎么上去?”
“怎么下来的,就怎么上去。”说罢,我足尖一点,身体腾空而起,单脚立在了一块峭壁之上。
“忘月姑娘小心!”身后传来焦急地呼喊声。
我回头,只见连清站在原地,眉头拧成一团,面上满是担忧。
我心中一暖,挥了挥手,“无事,我晚些就回来。”
连清看到我的动作,瞳孔骤缩。他快步跑到我身下的草地,扯着嗓子大喊:“姑娘抓紧石头,莫要做这般危险的动作!”
见他的担心紧张不似作假,我配合地抓住了一旁的葛藤条,转头,再次叮嘱:“我上去了,连医师回木屋等我。”
借着轻功,一路攀藤附葛,半盏茶功夫不到,我终于攀上了峰顶。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恶臭伴随着微风迎面吹来。
“哕!”
骤然吸入这股臭气,我几欲作呕,脚底一滑,差点二度跌落山崖。
平复了一下气息,我捂鼻,扫视四周。
天气太热,黑衣人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认不出原貌。
插在他心口的软烟剑爬满了蝇虫,从剑柄到剑身,黑乎乎的一片。
我闭了闭眼,有些后悔。
黑衣人当时已是强弩之末,竭尽全力击出那一掌后,必死无疑。
虽然斩草除根很重要,但用软烟剑的那一击杀,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惜了这把剑——我是没有办法再继续用下去了。
忍着恶心和恶臭上前,将藏在袖中的化尸水滴在黑衣人身上。
片刻后,一股脓水从脚边流过。
我快速瞥了一眼那把脏兮兮的宝剑,犹豫半晌,终是刨了些土块将它埋了。
从十二岁独自出来接任务,到如今成为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黑衣罗刹”,软烟剑整整陪伴了我六年。
它虽只是一把普通的软剑,但六年间,同我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经历了无数血雨腥风,也算是“感情深厚”。
“感谢一路陪伴。”我朝着面前土堆深深作了一揖,向“老朋友”做着最后的告别。
又将黑衣人散落在周围的暗器飞镖全部收好,确认一切没有问题后,准备下山离去。
突然,眼角余光好像瞥到不远处斜对面,似有团紫色的东西。
定睛一看,几株长着锯齿叶片,顶端开着米粒小花的蓝紫色植物正迎风摇曳。
这不是,小医师才提到的星罡草吗?
巧了。
我调转方向,朝那片紫色药草快步走去,只见四株星罡草紧密地长在一起,生机盎然。
此处有四株,那周围呢?
我探头,四处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竟然发现另一侧山崖,还长了十数株。
没想到此番还有意外收获。
连清要是知道了,定会很开心吧?
等我回去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刚一起身,突然想到了一个残酷的问题——这悬崖峭壁,没有武功之人,很难爬上来。
思及此,我突然有些犹豫。
山顶的四株星罡草,顺手采回去自是没问题,但山崖另一侧,那七零八落的十几株,要怎么处理?
连清说这草药难得,他寻了好久才找到一株,而我运气极好,一下子遇到这么多……
我该……怎么做?
是花精力帮着带回去,还是当做没看到,弃之不管?
按理说,我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可双脚突然像是被无形之力束在原地,动弹不得。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双饱含关切的眼眸,和那桌宾主尽欢的山野佳肴……
“黑衣罗刹”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但也并非知恩不报之徒。
算了,好人做到底吧,毕竟还欠着人家一大笔诊金呢。
而且,万一哪天小医师发现此处玄机,不自量力上山来采,摔死了怎么办?
心念转动间,我已做好了选择。
回身,将就近四株药草连根拔起,然后抽出藏于袖中的匕首,插在山崖上,借助藤蔓和石块,小心翼翼地朝着有星罡草的地方移去。
大半个时辰后,带着一大捆新鲜的药草,我精疲力竭地从山崖另一侧下来了。
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我走到溪边,俯身猛地灌了几口山泉水,这才觉得又活过来了。
这大热天的出来采药,简直是种煎熬。
颓然地往身后一躺,身体刚一触及柔软的草地,眼前却突然照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连清?”
我倏地起身,转身往身后看去。
连清正扯着藤蔓,踩着碎石,咬牙往山顶爬去,而且已经爬了四分之一的距离。
好端端的,他上去作甚?
莫不是为了寻我?
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但片刻之后又很快打消——会有人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吗?
或许,他也是想上去看看上头的光景?
“连清,你上去作甚?”我一个箭步,闪至他身后的草地,大声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少年猛然转头,满脸喜色:“忘月姑娘,你终于下来了!”
“嗯。”
一瞬间的欣喜过后,他似有些疑惑,四下张望,道:“我在下面等了你许久,你从何处出现的?”
为何要等我许久?
我刚刚不是让他回去的么?
揉了揉眉心,我有些头疼地解释:“绕了一圈,从旁边下来的。”
“难怪。”连清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着就调转方向往下爬。
看到他这番举动,我心下一惊,更加确认了先前的猜测——连清上去真的是为了找我?
是看我太久没下来,想确认一下我死了没有?
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眼见着他还要一会儿才能下山,我寻了块阴凉地,盘腿而坐,闭目调息。
一炷香工夫过去了,连清没有下来。
又半刻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下来。
我睁开眼,朝上望去。
烈阳的照射下,少年脸色通红,青色的衣衫也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
这么久,才堪堪爬了不到一半的距离。
下来都这么费劲,那刚刚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
“连医师,”我仰头喊了一声,将心中疑问和盘托出,“你先前为何不回小木屋等我?”
连清远远地向我投来一个眼神,并未答复,只是专注地踩着石块,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去。
我看了看天,差不多已到申时了。按他这速度,下来怕是天都要黑了。
思及此,我足尖一点,身体凌空而起,踏着草地和峭石,一步步向上掠去。
眨眼间,便已稳稳地立在了他身侧的岩石上。
连清双手扯着藤蔓,脸颊被暑气蒸得通红,看到我,那双清亮的眸子闪了闪:“忘月姑娘,你为何又上来了?”
“来接你啊。”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目光一凛,提醒道,“抓稳了!”
在少年连连惊叫声中,我像拎着小鸡仔般,将人从山崖上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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