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成璧知道宋青川工作的地方是哪栋楼，她有一次出于好奇偷偷跟踪过傅康明和宋青川。虽然很不幸被宋青川发现了，不过他说成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他。
成璧问他不生气么？宋青川只说，他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马路上的人都知道他在哪里工作，难道还怕成璧多留了个心？只是后头又反复叮嘱了成璧，让她不要乱进楼里就行。
“否则呢？”成璧有些好奇后果。
宋青川笑道：“否则就要被赶出去。”
被赶出去？若真被赶出去成璧就无处可去了。因此成璧极为谨慎，从来不踏进没去过的建筑一步。
阿依成璧从花田那边过来，走了约莫四十分钟才到宋青川工作的地方。
这栋楼从外面来看与别的建筑一般无二，只是好像比别的建筑大了许多。
门口的守卫是个两鬓斑白的慈祥老人，宋青川他们都叫这守卫老人李叔。成璧虽心下疑惑这老人真能打得过歹徒？但又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心底到底还是对这位老人生出几分敬意。
这守卫老人认得成璧，见成璧来了还笑着请她进门卫室喝茶歇脚。
成璧始终记得宋青川的话，笑着摆手道：“多谢了李叔，我就在外面等就行。”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成璧都坐在台阶上发呆。自从她醒来后就一直很迷茫，宋青川的腿好了之后她该去哪里？她又没有一技之长，她该干些什么？
不过很快，成璧便想到一个好出路，正当她手掌托着脸闭眼畅想未来时，头顶被人揉了一把。
成璧抬眸回首一看，罪魁祸首是宋青川。
她还没来得及质问宋青川过分的行为，他却先开口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阿依成璧从台阶上弹起来，顺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对傅康明和宋青川点头笑道：“我闲来无事，散步顺路刚好可以来接你啊。”
见此，傅康明很不情愿地将轮椅把手交给了成璧。
其实成璧能清楚地感受到，傅康明对她一直有种莫名的偏见。表现在每次见到她都一脸黑线，上一秒还笑容满面，下一秒就冷下脸来。
可是成璧挠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傅康明。
“今天谁欺负你了？”平常都是阿依成璧主动找话题，但她今天却一路寡言。宋青川虽然不擅长揣度女人的心思，但他还是能看出成璧有些闷闷不乐的。
成璧茫然地“啊”了一声，她没想到宋青川会说这样的话。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宋青川的半个护理，而宋青川这话倒像是在维护自己的……亲近之人？
不过，她总不能说她莫名感受到傅康明的敌意吧。
阿依成璧沉默半晌，想起了正事，“听说你救我那天，原本是出去抓偷猎人的？”
宋青川点头，“是。当时我们听见外头有枪声，觉得奇怪，就出去看了一眼。虽然那天没把人抓到，但幸好阴差阳错救下了你。救下一条性命也算是有所收获。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哦……”成璧有些恍然，喃喃着：“没什么，只是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为了抓偷猎人去世的。”
傍晚的风有些悲怆，宋青川想说点安慰成璧的话，但是良久，只憋出两个字“节哀。”
话语往往只能表明说话者的态度，却从来抚平不了听者的伤痛。
阿依成璧长舒一口气，“我的父亲他是为正义而牺牲，并且后人一直在做他为之奋斗的事。他虽然离世八年了，但他好像又从未离开这个世界。当人们纪念正义的时候，也是在祭奠他。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成璧这话好像是在应答宋青川，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只是突然又想起童年的时候，父亲带她认识草原上的事物，这是木耳，那是虫草，还有远处打洞那个，是怕人的土拨鼠。
*
自从阿依成璧想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就整天和项诗华待在一起。
她想学医。
但是回头一想，她已经二十岁了，没有少年时医学知识的积累，大概是勤也补不了拙。
可自打阿依成璧将这个想法给项诗华说过之后，项诗华倒是极为乐意帮助成璧。
于是，项诗华搜罗了一大堆有关生物学和基础医理知识的书籍给成璧。成璧偶尔有些不懂的地方，也会请教项诗华。
这天成璧看书看得有些入迷，一时忘了时间，等项诗华提醒她的时候才想起，这个时间宋青川应该早回病房了。
不过还好项诗华的办公室就在病房楼上，回病房也用不了几分钟。阿依成璧将书签塞进书里，往桌上一摞，就急着往回赶。
成璧走到楼下走廊时，见李医生正从病房里出来。她笑着同李医生打了个招呼，这才踏进病房。
宋青川这时正背对着房门，单脚支撑着，一手掌着墙，一手握着晾衣杆去取阳台上晾的衣服。
阿依成璧一进门就看见他那摇摇晃晃的模样，忙喊道：“我来我来。”
宋青川早听李医生说成璧在项诗华那里，原以为她还得晚些才回来，结果被成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左手一滑——
下一秒，宋青川的下巴磕在了阿依成璧肩颈窝里。他盖在成璧身上，成璧以一种近乎环抱的姿势，才能勉强撑起宋青川。
宋青川身上有一股很清新的洗衣皂的香味，如同他常穿的白衬衣这般干净。这馨香被紧贴的温热烘烤着，形成一股热流，往成璧身上倾。
阿依成璧在失神的同时，又在心里庆幸自己跑得快，没让他摔第二次，否则自己真的罪大恶极了。
两人相互扶持着艰难地直起身来，成璧缓缓回过神来才察觉，她的颈窝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刚从李医生说我可以沾水了，我想洗个澡。”面对一脸严肃的阿依成璧，宋青川解释道，“听说你在项诗华那里，我就想先自己取衣服。”
成璧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是她自己回来迟了。她只是如同往日般温和地将宋青川挪到轮椅上，为宋青川准备好洗澡用的衣物，这才将他送去了洗浴室。
阿依成璧靠在门外洗浴室的墙上，听着室内的水声，不禁又想起刚才闹的一通乌龙。
由于宋青川的眉眼过于漂亮，她平时倒是很少注意到他的嘴唇。不过在成璧的印象中，他的上唇极为饱满圆润，被掐出与唇峰走势相异的水滴状。
剑眉星目，皓齿丹唇……阿依成璧闲散地仍思绪胡乱飞舞，压根没注意到水声早已停下。
“你在傻笑什么？”宋青川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一时间，成璧脑中所有迸发出的思绪被主人迅速胡乱缠绕一通，扔回了脑中。
阿依成璧矢口否认，“没……没什么。”说着，成璧行动起来，将宋青川的衣物拿到洗衣房，他的衣服也有专人洗。接着，将宋青川送回了病房。
鉴于方才自己所想过于龌龊，阿依成璧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青川，就凭着洗澡的借口匆匆离开了。
成璧洗完澡，搓了衣服后，又在外头转悠了一圈。晚风微凉，将她脸上挂了一晚上的绯红吹散了。
阿依成璧整理好心绪，又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宋青川应该已经歇下了。这时，她才敢回去。
病房里的大灯已经熄了，只留下阳台上一盏昏黄的小光团，微弱地亮着。
成璧静步走到阳台边，清脆而细微的弹簧声后，病房内陷入一阵黑暗。她靠在墙上，待眼睛适应了这片漆黑后，才缓步上床。
“怎么现在才回来？是有什么事么？”
阿依成璧没想到，宋青川竟然还醒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只问：“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
就两字，急促而简短，但底气十足。
今夜月光很亮，透过翠绿的窗玻璃，一点点地拾起光明。
阿依成璧侧头去看宋青川，他也正侧头过来看她。在月光底下，他的眼眸清丽明亮。
成璧微愣片刻，旋即收回了目光，翻了个身，往窗外看着。她突然有点恍惚，总觉得窗外那轮月，也像宋青川在看着她。
宋青川声音很小，越显得温柔如月光，“听李医生说，你最近在跟着项诗华学医理？”
“嗯，我总应该做些事情。”成璧生怕这话有歧义，又补充道：“不止要为你，也要为我。为你做事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那为你呢？”宋青川有些好奇。
“为我不是应该的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考虑自己的前程，似乎不需要原因。”
宋青川好笑道，“也是。”
二人沉默半晌，成璧突然又问：“那你呢？你做的事，是为什么？”
此话一出，宋青川那边依旧是一阵寂静，只听得见细微的呼吸声。就在成璧以为宋青川睡着时，他突然又答话了：“为我的理想，为历史的遗愿，为生命的赓续。”
阿依成璧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做什么，但她知道，他定是在做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宋青川简直是云泥之别。宋青川高居参天木，而自己譬如微尘蚁。
*
那晚之后，阿依成璧很长一段时间再没见过宋青川。听人说宋青川已经忙得在工作的地方吃住下，而她也被安排回了第一天来这里时醒来所见的那间小屋。
不过成璧还是每天都去医院看书学习，偶尔也会听李医生说，宋青川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已经有人去帮他做康复训练了。
成璧也在闲暇之余去宋青川工作的地方等过，不过李叔劝她还是回去，宋青川是没有时间见她的。
她偶尔也会想，是不是那天晚上冒犯到了他，还是她说的话让他生气，亦或是自己的想法过于粗俗，宋青川不屑与她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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