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雪阁。
方雪青独自坐在房内,柔若无骨的手拿起茶盏又放下。一双惑人的眸子直盯着紧闭的房门。
被关进来之时,房门未锁,她曾试着开门,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止。她晓得,那是方老爷下的结界,任她拍断一双素手也别想出得去。
方雪青一会起身听屋外动静,一会坐在床上,一会给自己倒杯茶,一会又唤自己的丫鬟眠秋打探消息。
待听到屋外声响,她整个人再也坐不住了,竟是忘了屋外有结界,直向门冲去。
毫不意外的,一头栽在结界上,直将她弹了回去。
“小姐,你怎么样?”眠秋在屋外焦急问道。
一手拍着脑袋摇了摇头,方雪青跑到门边问道:“眠秋,外面怎么了?”
待眠秋将屋外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她,方雪青紧张地情绪方才缓解一二。
虽说方辰受了伤,但他人在锦上,应是没有性命之忧。
她想着今日本应是她与夏浅陌商议好,应去选取设计图样的日子,却偏偏被阿爹发现,关在了屋内。
阿爹虽不是武艺超群,却是布结界的高手,她是死活出不去了。只是放了夏浅陌鸽子这事,实属意料之外。
“眠秋,你去跑一趟锦上,看一下阿辰可好,若可以的话将图稿带回来,压在饭食碗底一道送进来。”方雪青略一思量嘱咐道。
“好,小姐。”小丫头说着,趁巳时采买食材之时,去了一趟锦上。
眠秋到锦上之时,鬼医刚刚离开不久。
夏浅陌刚要转身会前厅,便见一个束着双丫髻,身着粉色襦裙的小丫鬟在门前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一闪身便进了花坊。
“姑娘可有何事?”夏浅陌问道。
那丫鬟身着方府下人服侍,却并无半分架子,见了她亦是恭恭敬敬地样子。
“请问夏浅陌姑娘可在?”眠秋略一行礼问道。
夏浅陌倒也不避讳,直言道:“小女子便是夏浅陌,姑娘可有何事?”
“奴婢是方家二小姐房中的眠秋,受小姐所托来看看小公子如何了。”眠秋答道。
夏浅陌了然,必是方清雪已然知晓方辰受伤,心下担忧,便遣下人来看:“姑娘请跟我来。”
夏浅陌说着将眠秋引入花坊后堂。方辰的房间就在晞朝隔壁。他一届女子,与对方无亲无顾,于照料上多有不便,万幸有晞朝在。
夏浅陌引眠秋进来时,方辰刚刚醒。魂体刚刚被鬼医修补过,此时仍是虚弱至极。
“方小公子醒了?”夏浅陌见他正坐在床头问道。
方辰兄弟二人见她进来道谢:“多谢姑娘搭救。”
夏浅陌摆摆手,又示意晞朝坐下。那人今日刚刚动了武,尚需恢复。
这下倒好,晞朝的伤还没完全好,锦上里便又舔了一伤员。
她自诩上辈子并非慈爱心泛滥之人,而今竟是救下两个男子,实非她本意。
“劳烦眠秋姑娘回去转告二姐,就说我无碍,让她千万注意安全,莫要轻举妄动!”方辰叮嘱。
“是。”小丫头应着,从夏浅陌处取了画稿便告辞了。
他兄弟姐妹四人年龄相差无几,自小便玩在一处,手足情深。
后来方辰被迫隐姓埋名,以方崇的身份出现,几人无法随时聚在一处,只在无人之时兄弟俩才会同时出现。
自方笑然远嫁,方清雪离家之后,几人便鲜少相聚,但心里却是惦念着彼此的,时常以书中联系。
“方小公子,你还要继续做令兄的影子吗?”夏浅陌问道。
方辰沉默不语,他方才虽说是在昏迷中,但方老爷所说之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一股酸楚逐渐侵上心头,竟让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方小公子,恕在下直言,方老爷只是将你视为棋子,”晞朝在一旁道,“不只是你,方家所有人,于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工具罢了。”
方辰仍未接话。晞朝所说之事,他心知肚明。
这些年来,他蛰伏在暗处,一边扮演着哥哥,一边观察方家。方老爷铲除了所有对方家不利的人和事,充分保障了方家的地位。
“方小公子,这天下只有一个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晞朝又道。
方辰眼眸一亮,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在下省得了。”
方辰兄弟俩已有多年未见,夏浅陌留他兄弟二人独处,与晞朝一道退了出去。
夏浅陌与晞朝各自回房,却不知怎得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推门走出来,夏浅陌便见庭院中,晞朝坐在桌旁。
凉风,血月,那人形单影只。阴风一吹,带着那人单薄的衣衫随风鼓动。
桌旁桃树淡黄的叶子悠悠然然飘荡而下,稀稀疏疏地铺了一地。偶有那调皮的,悄无声息地落于男人头上,肩上。
男人取了发上落叶下来,细细打量片刻,便将手臂一伸放那落叶随风而去。
自打救了晞朝那日,他便留在自己这方小花坊帮忙。如今那人身上的伤已然痊愈,却仍没有恢复记忆。
夏浅陌曾问过鬼医缘由,鬼医却只回答男人伤到了头,且有心病未愈。外伤已好,若要恢复记忆却不知是何时侯,只能靠他自己。
“不冷?”夏浅陌与晞朝一道坐在桌旁问道。
晞朝摇头道:“夏姑娘也没睡?”
“睡不着。”
“在下也是如此。”晞朝顿了下问道,“姑娘家中可有何人在?爹娘可还安好?”
夏浅陌回答:“阿母尚在人世。”
空气有一瞬间凝固,晞朝道,“抱歉。”
“没什么,我终归是要寻到溯洄珠回去的。”夏浅陌道,未曾注意到男人突然落寞的神色。
男人沉默半晌道:“可有溯洄珠的消息?”
夏浅陌摇了摇头,她问过了以往买花束的客人,竟都没人知晓溯洄珠的消息。
“待此事结束,问一下方家中人吧,方家名门望族,应是知晓的。”晞朝道。
夏浅陌点首应是。
凉风渐起,夏浅陌不禁打了个寒战。
“天凉了,姑娘应多添衣才是。”晞朝道。
夏浅陌点点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翌日。
鬼界堡不分昼夜,夏浅陌只得靠血月的位置判断时辰,自行计算天数。
翌日眠秋再来之时,正是辰时。
夏浅陌取了方雪青选定的样稿,便着手开始制作起来。
说来也怪,自方氏兄弟离开之后,方老爷没再派人寻找二人,只对外宣称方崇病重,需要静养,谢绝见客。
想来方老爷应是知晓方辰需要养伤,方崇如今必不会回府的。
方家不派人叨扰倒是夏浅陌意料之外的,亦是乐在其中的。毕竟她亦不想与那人对上,多一事便多一麻烦。
半月之期,弹指之间。
夏浅陌做好花束的那日,方辰伤势刚好。夏浅陌叮嘱方氏兄弟二人留在花坊中,自己与晞朝前往方府。
却见那方府戒备森严,几队守卫各自在府内府外巡逻。
夏浅陌二人压低了身量,消无声息地摸墙而行,待来到守卫身旁,二人猛然起身,一个肘击便将那守卫打晕在地。
二人摸进方府,晞朝劫骨鞭捆了一个下人扯到面前。
动作干净利落地绕于那人身后,一手捂住对方预喊出口的声音,压低了嗓音道:“别叫,我不取你性命,只问你方雪青何在?”
那下人忙不迭地点头,手上指着一个方向,晞朝这才放下手。
“方小姐的房间在东苑雪阁。”那人急急忙忙脱口而出。
晞朝一记手刀将对方劈晕,便同夏浅陌一道前往雪阁。
月光下,男人眸色清明,墨色的发被风带起,微微荡在空中。
夏浅陌心道:这人搁到现代,怕会是万千少女追求的对象。
一路上间或遇到巡逻之人,皆被晞朝一鞭打晕。夏浅陌暗自窃喜,自男人伤好之后,竟是省了她许多力气。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不消片刻便寻到了雪阁。
晞朝将将破除结界,屋内方雪青便推了门出来,想是已在屋内等候多是。
“妹妹,你可算来了!”方清雪一出门便握着夏浅陌的手道。
夏浅陌回握对方道:“姐姐,我来了,没事了,快跟我走。”
几人刚刚转过身,便见周围围了一圈护院,中间方老爷和管家长身而立,睚眦欲裂地看着三人。
“你们谁也别想走!”方老爷厉声喝道。
“阿爹!”方清雪上前一步,白衣在血月之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你还要让阿辰委屈到什么时候!”
方清雪将夏浅陌带来的花束往身前一放道:“今日我必要阿辰恢复身份!”
“你住口!”方老爷怒道:“我方家只有一个家主,也只有一个继承人!方辰刚出生便克死了他娘,如何能做家主!”
“阿爹。”清冷的男声自苑门外响起,众人向声音那处看去,却见本应身在花坊的方家两兄弟,不知何时站在门边。
方辰一步步走来,直站在方老爷面前,星眸坦坦荡荡地看着后者:“方家只有一个家主,一个继承人,那个人只能是兄长,必不是我,我从未想过要取代兄长。”
“阿辰……”方崇欲言又止。
“兄长,诸位,多谢各位,只是做兄长的影子是我自己的选择。”方辰语气坚决,“我并不觉委屈。
“只是阿爹,我也是你的儿子……”
方辰眸光转暗,微垂了的眼睑遮住了眼底落寞的神色。
这世上之人皆可叫方辰,却又都不是方辰。
夏浅陌微叹一口气道:“方老爷,府上之事,小女子本不应管,只是到底还是接下令嫒这单委托,所为之人并非他人,而是你。
“方老爷面上虽是冷如坚冰,口上怨恨着方辰公子,实则却也是担心他,否则便不会一连几日不来花坊捉他回去,亦不会暗中派人打探他的消息。
“方老爷说他克死了生母,却并未因恨而赶尽杀绝,只要他帮助自己兄长,即使那会让他身处危险之中。
“方老爷,面冷心热之人便是你这般吧。”
夏浅陌说完,便见对方神色微怔,面上带了些窘迫。
“好一个细致入微的姑娘。”方老爷收了那般骇人的神色,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待下人四散而去,方老爷吩咐官家道:“管家,明日放出消息,我方家有两位公子,少时走失的二公子,今日方才寻回。”
管家领命而去。
如此一来,方老爷才是真正承认了方辰的身份。
待一切尘埃落定,方老爷遣了兄弟二人与方清雪各自休息。夏浅陌同晞朝即将离开时,男人突然问:
“方老爷,在下有一事相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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