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结束后，原本是休息一段时间后去吃午饭。
现在变了，一人站上了讲台。
此人长相有些奇怪，瘦得脱相，颧骨高突，一双眼极大却无神，眼白发黄。
嘴唇厚重却无血色，再加上眼下两片青黑，给人一种严重营养不良的感觉。
男人声音嘶哑难听，嘴唇上下张合，显得更奇怪。
“孩子们好，我叫齐平。”
“以后担任你们的英语老师。”
英语课相比于其他两科是真的初学科目，一段时间下来无人员伤亡。
课程结束，与之前无异，陆修也相当沉默，一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手上的素圈戒指发呆。
或许是想起了往事。
在下午的自由时间，陆修坐在教室里，暖橙色的光吝啬地透过窗户。
大部分练习生选择留在教室。
秦铖他们围着陆修坐了个圈。
众人的议论声停止不歇。
秦铖时不时搭上两句话，眼神却不明地看向某个人。
看着那人变小后依旧出众的眉宇，
看着在光下折射着闪耀的金属。
偶尔投入过深反而清醒。
有种滋味越发浓郁。
……
晚上，并排三人依旧未入睡，老陆也在不远处醒着。
夜似有一种怀念在心头，沉闷的难言。
陆延生涩地讲述从前过往。
深邃黑暗中，陆修听到那位压抑的笑声，嘴角也下意识扬起，理智后又是无尽的空虚。
大概到午夜的时候，陆延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在所有人意识混沌时，陆修忽而无比的清醒，他轻轻说:
“你们见过被掌控的人生吗？”
有一阵儿的沉默，在陆修要闭上眼时，左边传来秦铖的声音:“我见过的，一个被妈妈望子成龙的小孩的故事，你要听吗？”
“嗯。”
“那是我在高中时遇到的一个……额朋友，姑且称他为A吧。”
“我当年听说A是跳级到我们班的，他成绩很好，每次排在前边，就是人有点小严肃，明明是个高中生，却透着一股中年的沉稳劲儿。”
“我们还调侃过他，叫他小老人，他也不生气，当时我们可奇怪了。”
“后来混熟以后，才知道他的母亲控制欲很强，在他出生那刻人生就已经有了划定，他母亲说过他要是落下一次成绩都会有惩罚。”
“高考成绩都有底线，不过他到后来保了，我还以为他的苦日子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他读大学以后更忙。”
“我曾见过他凌晨起床就开始忙，一直到晚上快十二点，都是他母亲强制要求的。”
秦铖讲起来声音清明好听，也能让人清楚感知到他的感情变化。
“他为什么不反抗？”
秦铖沉默了，陆修此刻感受不到他的感情，自身也无波无澜。
“因为他很懂事，也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秦铖的声音似乎有点悲伤，有一种鼻音萦绕，显得更有冲击性。
但对陆修而言，母亲，似乎是一个很久远的名词。
他不记得他的过往，不记得他的母亲，只能记住一些所谓的知识，提起母亲，他甚至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老陆以及家里的老人都很少提及他的父母亲，看他的眼神也有异样的情绪，他甚至曾经以为他没有母亲。
“听你这么说，你跟A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对他印象怎么样？”
秦铖嗓音有些怪异:“想听答案吗？乖乖睡觉，明天我告诉你。”
陆修:？
“睡了，晚安。”
陆修:……？？？
平静归于黑暗，清冷的月光照向栋栋旧楼，攀岩的植物折出嫩绿的晕辉。
明暗交叠，影子困于光之下挣扎，浑浊了空气，使世界末了光彩。
第四天的凌晨，铃声炸响在众人耳侧，睁眼便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宿舍的墙壁一夜之间裂了大半，颤颤巍巍还在坚持，床褥是恶心的黄，散发阵阵霉臭，让人生理不适。
面对环境的突然改变,大多数人是无措的。
在这几天里,众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怪适应能力太强,以致于让人忘了他们来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因豪毫无章法的世界。
甚至,死亡逐渐减少还未曾消失时,人便已在精神上“安全”下来了。
现在突然有了变化,也就有了危机感。
或许是受到家庭影响,在关键时候陆延倒也不慌。
一行四人无言走向食堂,显得太冷静,太过显眼。
虽然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情况,但陆修确确实实没什么感觉。
他猜是他常封闭自己,已经忘了如何表达情绪,在他已经模糊了的记忆中,他的母亲似乎对他要求很严格,而且总会在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太过严厉的家长教不出开朗的孩子。
他想应是这个道理。
食堂外墙已经爬满了绿,台阶上厚厚一层青苔,一股灰尘的苍桑气味在厅内弥漫。
“这些人...是被火烧过吗?”
原本是没人的,自有人进入,后厨处便陆续出人,可以很明显辛辨认出这些人身上火烧的痕迹。
浑身黑黢黢的，焦枯的头发翘起,本该是滑稽的模样却因伤得太深让人反而笑不出来。
甚至有些人伤口太严重，露出一节节被火熏黑的白骨，带着丝丝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
今早的饭菜不出意外，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新鲜发展成为腐烂。
菜叶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深沉的黑，着实不能吃。
而那些NPC却像无事人一般落座用餐。
以人的模样嚼着“死亡断头饭”，偶尔交谈时露出口中食物……
有很多人当场吐了，却还是硬着头皮排队打饭。
秦铖站在一旁不走了，黑色的瞳仁直直望向打饭窗口处。
陆延再怎么叫他也没动。
“秦哥，你怎么不走了？走啊……”
很快就只剩下他们几个没打饭的了。
“你们，饿不？”陆修突然问。
“看到这些，怎么可能还有食欲？”陆延觉得自己快生无可恋了，两位大哥现在都拉不走了。
“那就不吃了，我们可以走。”秦铖说话了。
“可是规则不是说过按照规定生活吗？在这种地方早餐肯定是强制吃的。”
“原话是这样吗？”老陆罕见地开口。
“昂。”
“原话是说按规定作息生活，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只是起床睡觉吃饭时间规定。”
“也就是说时间固定，而觉睡不睡，饭吃不吃，全是凭我们自己决定的，就好比你在学校有固定的用餐时间，但却无法强迫你到底吃不吃。”
陆修简单说了两句，秦铖就跟在后边解释，也是让人明白了一个甚至都不能说是漏洞的漏洞。
就好像是在说歪理。
“就算这种理解不被他们认可，我们也还有退路。”陆修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退路？”
“笨啊，谁还没点例外了。”秦铖笑着，潋滟桃花目暗了新阳。
一部分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当场“破防”，不过没那么莽撞，挑挑拣拣皱眉苦干。
“还能找漏洞？”
“不然你真想吃那给狗狗都不吃，吃了还会被毒死的‘饭菜’吗？”
很好，这句话成功把所有人得罪了，众人愤愤向秦铖投来刀子。
不说还好，说了感觉自己没脑子。
陆延缩了缩脖子，孩子的他少了几分少年意气，显露一种真正的儿童天真稚嫩。
很快，就有NPC注意到长久站立的四个孩子，并走近正打算斥责。
“你们几个占着公共场所怎么不赶紧用餐？等着干什么？不想上课？……”
“老师，我这位同学今天早上胃不舒服，吐了，现在没啥食欲。”
“我看他吐了，所以我也没食欲。”
秦铖仿佛一个真正乖巧的孩子，若无其事地指向陆修。
陆修对上了他的目光，从中看出了点零星笑意，没反驳。
NPC老师皱着眉，焦黑的肌肤怪异颤动，目光已经涣散，却还在轱辘轱辘转着，像个正常人。
“那另外两个孩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不吃早饭对身体可不好。”
陆延悄咪咪举起了手，又悄咪咪瞄了自家哥哥一眼:“老师，我住在他右边，而且昨晚闹肚子了……”
说着他又做出一副虚弱样。
陆修:……？
NPC老师觉得有道理，又将目光移向了老陆。
老陆嗫嚅了几句，那张突兀老态的脸变换了几个表情后才开口:“我……我有胃病，医生告诉我这两天少吃点饭调理调理。”
陆延心中震惊，连带面上也如此，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胃病要少吃饭。
“医生？是张医生吧？他是个好医生，你听他的就是了，好了你们几个下次注意，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说完NPC老师就离开了。
“张医生？新人物？”陆延已经把这里当做一个真人版的解密游戏闯关，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能复活，看广告也不行。
“我猜，张医生是通关关键人物。”他已经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了。
老陆又念了几遍张医生，待三人都看向他，他才如大梦初醒:“啊奥，我有个医生朋友，也姓张。”
不知怎地，陆修总觉得老陆这些天有些奇怪，似乎是哀伤往事，莫不是觉自己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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