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住口中的血腥气味，路宁止神色如常的来到了今安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般看，叶青衣倒是有几分可怜。
不过今安不会去同情这个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多人被他所害，这个悲凉的结局是他应得的。
在那群死尸里，今安看到只到她腰间的小女孩，明明人生才刚刚开始，便已经凋零了。
叶青衣，不值得同情。
盛以在叶青衣扑过来的时候，就僵直着身体，一张脸被吓的白了一片。
那人的眼神属实是恐怖，似是想将人生吞活剥了硬生生的塞进肚子里。
“是谁将妖骨放进你的身体的？”
全身都没了力气，叶青衣想催动着身上的沧澜珠，这时才发觉，已经碎了。
那残余的粉末融进了周身的血中，以一种极其迟缓的速度，修复身上的伤，但到底是石沉湖底，了无踪迹。
听到路宁止的话，想扯出一讽刺的笑，但到底是没了力气，过了半晌，才说：“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可不可笑。”
“你不觉得你挺可笑的吗？守着一桃妖的尸体，妄图复活她。”
“……”
从进院子的第一天，路宁止看出了院子里桃树，是一棵有着千年妖力的桃花精尸体，就算花开满枝丫，也可窥见其中衰败。
那淡淡的暗香里，透着一丝并不察觉的死气，飘荡在空气里。
叶青衣沉默了一会，并不回应。
而路宁止却又继续说着，“我一开始并不知，你究竟用何物让那棵桃树可以开的那般的艳丽，直到你拿出了沧澜珠。”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吗？”
“吸取人的魂魄，让所有生气都凝聚在沧澜珠里，是真的可以将那妖起死回生吗？”
“叶青衣，你在做什么梦？”
这些话，犹如一记重拳砸进了叶青衣心间，他摇着头，趴在地上，说话时犹如一搁浅的鱼，一顿一顿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咽气。
“路宁止，你懂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世间就有起死回生之法，只是你不知而已。”说罢，叶青衣口中又涌出一滩血，眼睛死死的盯着路宁止。
冥顽不灵，路宁止并不在解释。
信不信，皆由他。
“我不知谁将妖骨放入你的身体里，你可知，不出一天，就算我没有动手，你也会死。”
上古妖蛟的妖骨被放入凡人的体内，就算是身有沧澜珠，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妖骨继承了上古妖物磅礴的力量，凡人之躯承受不住。
“你在骗谁？”
“我有没有骗你，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这一声声的反问，让叶青衣的心脏蜷缩在了一起，他不敢信。
角落里的林姨，听到路宁止的第一句话时，便看向了那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至小到大，叶青衣很少如此模样。
若是没有遇到她，林姨微微眯起了眼。
那应该是，少年得意，一日看尽帝都风景。
行动颇为迟缓的叶青衣捏碎了怀里的珠子，眷恋无比的望向桃树，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地血迹。
有些事，他要明明白白。
今安见叶青衣逃了，刚想上前，便被路宁止拉住了手腕，“他活不了多久了。”
被月弓射了两箭，不死也难。
路宁止的手间冷冰冰的，让今安不竟打了一个哆嗦。
“路宁止，你冷吗？”怎么手这么凉。
后面一句话还没说完，路宁止便打断了今安的话，“我出去看看那些死尸，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今安点了点头，就见路宁止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显的有着些许匆忙。
转身，瞥见地上的血迹。
今安一顿，难怪觉得不对劲，昨日路宁止只要一动手，她就全身都在疼，今天突然间的都没了感觉。
提着裙摆，今安便往路宁止消失的拐角处跑。
绣在衣摆处的金丝勾勒出细碎的光，奔跑间，冷风吹散了鬓边的发，今安抿着唇。
走到拐角处，路宁止便脱力一般，重重的依靠在边上的墙上，弯下腰，口中吐出了血。
血染红上淡色的唇，抬眼便见今安双手撑着膝，喘着气。
今安：“路宁止，疼不会说吗？只会死扛？”
路宁止将颤动死死钳制住，他如今并不疼，只是喉间有着些许痒意。
便又抑制不住的，将手捂住了嘴，大口的血混杂着不知名的碎肉，落在了手中。随后又透过手间缝隙，落在了地上。
他想告诉今安他没事，只是有些累。
眼前却突然的一暗，重重的摔倒在地。
沧澜珠，妖骨，月弓，那样都可以让他的内里更加破碎，搅动着身躯与神魂不得安宁。
路宁止眼神恍惚。
今安在他倒地的那一刻，便扑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搂在怀中，“路宁止！”
口中的血止不住的溢出，从嘴角留下，今安的触碰到那片温热，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脸色愈发苍白，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再眼前，路宁止的声音低微的几乎听不见，“臻臻……”
黏腻的血沾在手上，今安缓过神，慌忙将手放入乾坤袋里寻找着止血丹药，大大小小的瓶子被她扫一眼，扔在了地上。
找出药丸，今安颤抖着将它推入了路宁止口中。
浓重的血腥气在鼻尖弥漫。
今安的眼尾蓦然的就红了，眼睛里雾蒙蒙的，“路宁止，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而回应她的，是一双阖上的眼。
冷淡的不食烟火气的脸，被血的浸染下，多了几分破碎，那眉间可窥见，旧时的意气风发，与少年肆意。
*
次日，陈家庄下起了雪。
屋外寒风肆虐，隔着一扇窗，屋内却是暖融融的。
今安盯着床上的人，眼神迷离。即使困意弥漫，却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趴在桌子上。
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冷风灌入，灯烛摇曳。
来人一身蓝白衣裳，面容带着稚气，一副初入世的少年模样。
被冷风一吹，撑着头差一点就睡着的今安便睁开眼，看向来人，细眉微蹙。
他们修仙之人是不怕冷的，不过，她是个凡人。
是一个冬日里还需要炭火取暖的凡人。
见他兴冲冲的看向自己，又缓步走来。
今安裹了裹身上的衣物，小脸缩进了雪白的绒毛里，“路千蔺，你能不能把门关上，好冷。”
路千蔺愣了一下，却还是乖乖照做。
今日今安正抱着路宁止不知道如何是好时，这人便来了。见路宁止昏睡不醒，身上都是血，便神色惊慌的喊了一声二少。
也正是这一声，让今安残存的理智告诉她。
她如今要冷静，不要乱。
冷着声音，喊人将路宁止扶起，向着前夜住的地方缓慢移动着。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今安知晓了，面前的人是路氏子弟，叫路千蔺。路宁止是路家的二少爷。
落雪无声，那床上人的气息也微弱不像样子。
“你家二少如今怎么样了？”今安不懂药理，只是知道，吐了那么多血的路宁止，应是不好受的。
路千蔺虽然担心，却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安慰道：“没事的，二少多少次都挺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见今安明显不信，却未将自己的依据说出来，只是一双眼定定的看向躺着的路宁止。
他曾见到过比这更为惨烈的一幕。
经脉寸断的二少被大少背了回来，全身是血，一只眼也空洞洞的，眼球不知去哪。只是一眼，路千蔺心里便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他以为来年的春日便会得到二少的死讯。
不过如此重伤，到最后，只是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重新恢复了。
二少身上的伤远比他表现出的，要轻。
今安却不信，在路千蔺走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这是九笙送与她的生辰礼。
一朵金莲。
旧时的今安不知这朵金莲的珍贵，生辰不久后，与九笙闹了矛盾，说着便要将金莲扔进铁锅里给煮了，是阿宁好说歹说，才给今安给劝住。
阿宁说，金莲是云泽人的圣物，可疗愈重伤，可修养神魂，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
如今放着便是放着，不如拿出来救人。
今安小声嘀咕着，长长的睫毛颤动，像极了一只蝶，“路宁止，你要醒过来哦，不然我的生辰礼就白白浪费了。”
少女的嗓音有着抱怨，不过更多的则是期意。
她想让路宁止尽快好起来，他是个好人。
今安不知路千蔺为何那般的不在意路宁止的生死，只是双生给予她的痛苦曾告诉过她。
路宁止很疼。
那些疼被他压在了自身的身体里，没有丝毫的表现出来。
“路宁止，你疼不疼啊？”
少女的声音传进无边的黑暗里，路宁止站在黑暗中央，混混沌沌的，分不清今夕何年。
他是谁？路宁止是谁？
他神情淡然，行走间，脚下水波荡漾，一抹弧度扩散到远方，消失不见。
越走，路宁止脑中的记忆便在身侧显现。
好的，不好的，悲痛的，痛苦的一股脑的被塞进脑袋里，迫使路宁止睁开了眼。
见人醒过来，今安是高兴的，不过在看到那并不清明的眼睛，抿紧了唇。
小心翼翼的，轻轻喊了句，“路宁止。”
见有人说话，路宁止歪了一下头。
许是脑袋不清楚，看了许久，脸上还是一片茫然。
不过眼神在触及外面的墨色夜空时，路宁止从床上下来了，一步步走到今安身边，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
这人是抱她上瘾了，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今安这样想着，却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乖乖的缩在路宁止的怀里一动不动。
毕竟吐了那么多血，今安怕自己的动作幅度一大，便让路宁止再次倒了下去。
她可没有第二朵金莲了。
她压低着嗓子说：“路宁止，你能不能将我放下来。”
路宁止动作一顿，垂眼看着怀中的人，摇了摇头。
少女脸上肌肤雪白，眼中澄澈。
唇色红润，柔软的，让路宁止定定看了半晌。
“路宁止。”
“我在。”混混沌沌的抓不住脑中的灵光，这是下意识的回应。
将今安放在了床上，路宁止仔细的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站在了床前。
许是觉得烛火碍眼，一挥手，竟全都灭了。
今安撑起手，刚想起身，便被路宁止制止住了，“天黑了，要睡觉了。”
他说话的语气颇为小孩子气，很是认真。
“你为什么不睡呢？”这般的回答让今安笑了一下，弯着眉眼，意识不清晰的路宁止如今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不过这么明显的不对劲，得让路千蔺来看上一眼，今安在心里盘算着。
路宁止皱着眉，一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站在床前，过了半晌才回复，“我要看着你。”
“看我干嘛？是因为我好看吗？”
“你很好看。”
这是原因吗？路宁止却有些迷茫。
今安又想起身，却被路宁止按在了床上，雪白的手腕被死死的按在床上。
门外微弱的烛光透过来，落在地上。
他的眉眼隐匿在黑暗里，冷冷的。明明是不不甚清醒的，却还是有着一定的思考，固执的说出两个字，“睡觉。”
长长的发垂落在脸颊上，微微痒。今安想身手拨弄，却被路宁止以为是反抗，又将她的左手给钳制住。
“睡觉。”
“好好好，睡觉。”
许是怕她离去，路宁止便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他此刻只穿了里衣，因动作幅度过大，而露出里面清瘦的腰。
今安早已闭上的眼睛，脸颊微热。
本想趁着路宁止放开她的手，她捏一个灵符瞬间移动出去。许是被子太过柔软温暖，今安昏昏沉沉的便就睡了过去。
路宁止盯着那张睡颜，直到少女呼吸平稳，才放开了手。
北风呼啸，半夜地面上已经是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了。
路宁止：睡觉！！！
今安：你看着我，我怎么睡的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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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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